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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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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蔽月见宫惜攸的双手依然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道:「师父说宫小姐妳懂得如何玩这东西的,为何妳还不动手?」
「这可是雾婆婆的珍藏,我免得弄坏。」虽然手有点痒痒的,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存在的,雾常山人对她而言还是不太熟悉,宫惜攸是不会贸然接受别人借出的宝物。
「师父就是知道妳这性子,她跟我说要是宫小姐在她回来之前没有碰这玩意,回来後就不让我吃鸡一个月。」延陵蔽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宫惜攸,害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这延陵蔽月最爱就是吃鸡,两天不吃鸡简直全身不舒服,要是一个月不吃鸡恐怕她就要发疯了,雾常山人这法子用得真不错。
只是宫惜攸依然不懂,为何雾常山人执意要她弹琴,难道真的怕她觉得沉闷?
宫惜攸也不想延陵蔽月难为,她有她倔强的一面,但大部份情况下她还是很随和的。
当下抬起纤纤素手,放在琴弦之上。
延陵蔽月手托香腮,凝视着宫惜攸。
宫惜攸没有看延陵蔽月,玉手一提,几个音符顺着她修长的手指滑出来,听起来有点单调,但重复的音阶却别有一番韵味。
全曲音色简单清脆,整首曲被重复三遍,一次比一次强烈,使人不禁凝神细听。
一曲已罢。
延陵蔽月却依然沉醉在琴曲之中,半晌之後方才回过神来,却见宫惜攸反覆轻抚着琴身,唇角那丝微笑一直不去。
「喜欢吗?」延陵蔽月问道。
「好琴。」宫惜攸只说了短短两字,但语气却不像敷衍,反而像是完全出於她的心意。
「刚才的曲子叫什麽名字?」延陵蔽月又问道。
宫惜攸抬头望着延陵蔽月,缓缓地道:「这乐器叫作古琴,好琴皆有名字,依妳所言,这部古琴名曰映碧,而映碧则是来自柳宗元的一首咏梅诗,所以我弹了一首梅花三弄,以配合这古
琴的映碧之名。」
「梅花三弄……为什麽叫这名字?」身处炎夏之中,延陵蔽月很难联想到梅花。
「这曲子来自东晋桓伊的梅花三弄笛曲,被後人改编成琴曲,全曲咏叹了梅花不畏冰霜,傲然在雪地中绽放的特性。」宫惜攸似乎语带双关,延陵蔽月当然是听不懂的,而宫惜攸实在也
无心以这梅花三弄说明什麽事情。
「宫小姐……」延陵蔽月突地唤道。
宫惜攸抬眸,却对上了延陵蔽月秋水盈盈的一双美眸,她的眼神里满是崇拜道:「妳真聪明,什麽事情也懂得的。」
「至少我不懂得建造树屋。」宫惜攸语气温和地道。
「这算什麽事情……」延陵蔽月脸红红地道。
宫惜攸也不说话,只是站起来往窗边走去。
「宫小姐妳不要这古琴吗?」延陵蔽月立即跟着站起来。
宫惜攸回首,水眸投向地面,缓缓地道:「这毕竟是雾婆婆的物品,我不宜多碰。」
这映碧音色清脆悦耳,琴弦丰润有力,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珍贵古琴,宫惜攸出身大富大贵之家,纵使年纪轻轻但阅宝无数,而这映碧也可算是宝物中的宝物,她自是打从心里欢喜映碧的
,可惜自己此刻寄人篱下,本已欠下雾常山人救命之恩,她实在不想再掠美。
「师父说借给妳玩玩的,妳不要吗?」延陵蔽月追过来道。
「惜攸琴技粗疏,实在配不起此等古琴。」宫惜攸敛袵一礼,淡淡回绝。
延陵蔽月见宫惜攸坚持不收下古琴,当下有点失望地回到桌边,把映碧重新用白布包裹起来。
宫惜攸见延陵蔽月脸上那掩饰不了的失落,当下轻声说道:「我弹了这古琴,延陵姑娘妳就不用被雾婆婆责罚了。」
「这不是重点……」延陵蔽月停下手中动作,她摇摇头道:「只是……我知道我不是笙语姑娘,就算陪伴在妳身边也不能哄妳欢喜,我的嘴巴笨,害妳常常觉得沉闷寂寞,而师父跟我说
过妳定必喜欢这古琴,所以我才想妳收下这古琴,好让妳能弹琴为乐,不会这般百无聊赖。」
说了一大堆,原来不过是为了一睹佳人发自真心的微笑。
延陵蔽月续道:「我见妳刚才弹琴弹得这般高兴,就知道妳必然喜欢这东西,怎知妳却坚持不要……」
宫惜攸心中一暖,这延陵蔽月跟她不过萍水相逢,却对她如此温暖贴心,实在使她有种无以为报的悔恨。
「谢谢延陵姑娘的心意,惜攸心领了。」宫惜攸又施以一礼。
「那妳愿意留下这映碧吗?」延陵蔽月的眼眸里又闪起希望。
「何妨,反正房间大得很。」宫惜攸一摆长袖,动作高贵优雅,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忍再拒绝延陵蔽月了,也许雾常山人心里的确有另一番打算,但延陵蔽月是肯定不会有什麽坏主意的。
「嗯嗯嗯!」延陵蔽月连忙打开白布,把映碧拿出来。
宫惜攸站在一旁凝视着延陵蔽月忙碌的身影,目光比起湖中绿水更为平静,她的眸底深处藏什麽,别人从来都读不懂。
「宫小姐。」延陵蔽月又叫道。
「请说。」
延陵蔽月坐下来道:「妳弹的琴曲很好听,我想……再听一次。」
宫惜攸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我此刻有点疲倦,不如我每天弹一曲给妳听听,妳说好不好?」
「好好好!」延陵蔽月拍掌笑道。
延陵蔽月想了半晌,又大力摇头道:「这不成!」
「为何不成?」宫惜攸坐在窗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普洱,微笑依然是完美无暇的动人。
「师父跟我说过,别人给我一滴水,我就要把整条河给别人,现在妳给我弹琴,我也要给妳做一些事情。」延陵蔽月饶是认真地道。
滴水之恩,定以涌泉相报,宫惜攸自然是听过这句话,虽然此话跟现在情况没有关连,但她也没有反驳。
宫惜攸没有说话,延陵蔽月已经续道:「宫小姐妳想我给妳做什麽?」
「延陵姑娘已经很好了。」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给师父知道就死定了……」延陵蔽月很认真地想了大半天,方才击掌道:「我想到了!」
「请说。」
「妳给我弹琴,我给妳做鱼,妳说好不好?」延陵蔽月兴奋地道:「我每天抓新鲜的鱼给妳做好吃的,妳就给我弹好听的曲子,不是很好吗?」
宫惜攸根本不在意延陵蔽月要为自己做什麽,当下点点头。
延陵蔽月跳起来要冲出房间,宫惜攸知道她说了就要做,现在大约是要冲出去抓鱼了,她站起来道:「延陵姑娘!」
「什麽事?」延陵蔽月回过头睁大眼睛问道。
「天色不早,一切还是待明天吧。」折腾了老半天,太阳也快要下山了,宫惜攸实在不想延陵蔽月在晚间出去,留下她一人恐怕会更不好受。
延陵蔽月望了望後院的太阳,的确快要下山了,她只好摊手道:「好吧,那明天再去吧。」
说罢,延陵蔽月也准备离开了。
宫惜攸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再唤了延陵蔽月一声。
延陵蔽月本已离开,此时把身子贴在门边,只是探头进来问道:「怎麽了?」
「谢谢。」宫惜攸抿唇而笑,向来白玉似的双颊竟然有一抹淡淡的红晕。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延陵蔽月笑道。
可惜,翌日也不能实现延陵蔽月为宫惜攸捕鱼的大计。
谁叫天有不测之风云,外面竟然下起滂沱大雨来。
早上为延陵蔽月抚琴一曲後,宫惜攸就一直坐在房间里,天气的突变使她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
倚在窗边静静听雨,宫惜攸望着豆大的雨点击打在湖心的荷叶上,使粉红色的荷花看起来摇摇晃晃的,连那刚刚绽放的花瓣彷佛也要给这雨点给摘下来。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宫惜攸拂袖站起来,轻抚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这雨太大了,害得她头也发疼。
宫惜攸无意中望向房间另一边的窗外,这里正好对着药园的後门,只见一个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大雨之中。
一看那背影就知道是延陵蔽月。
宫惜攸一颦眉,延陵蔽月为何冒雨站在药园之中?
脚步不自觉移到另一边的窗前,却见延陵蔽月倒是挺悠然自得的,幸亏那把油纸伞不算小,她才一点儿也没有淋湿。
延陵蔽月开始四处踱步,回身时却看见静立在窗後的宫惜攸。
两双同样美丽动人的水眸相视,刹那间把二人隔开的水帘彷佛不复再现,视线中只有对方的倩影,距离使她们看不清对方的眼底心意,但却能感受到彼此的目光都是柔和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