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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八(上) ...

  •   八

      宫惜攸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边看着延陵蔽月乱翻东西。

      终於,延陵蔽月把东西找到了,她站起来举着手中之物向宫惜攸咧嘴笑着,口中道:「找到了!」

      只见延陵蔽月手中之物正是一条粗绳,粗绳表面油光水滑,似乎是用油浸过,理应格外坚韧。

      「这粗绳是我特地从屋里拿来,好让我有什麽重物要拉上来时能够使用。」延陵蔽月又走到门边,向宫惜攸续道:「宫小姐,我把绳子系在树屋里的重物上,妳把绳子的另一端绑着腰身爬下去,这样子就算有什麽意外也不会掉到地上。」

      宫惜攸看着延陵蔽月手中的粗绳,又忍不住微笑了,这丫头倒是想得周到,没想到她有时候真的这般细心。

      「嗯,谢谢。」宫惜攸应过一声,就把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身上,延陵蔽月大约是平日做惯了把东西拉上去的粗活,所以这绳结倒是打得挺熟练的。

      延陵蔽月真的把宫惜攸当作普通物件了,这个绳结系得极紧,要知道宫惜攸可是一个大活人,当然会感到痛楚的,此刻延陵蔽月的绳结打得如此坚实,她的腰身倒是开始系得发痛了,可
      是那丫头却像是完全看不见。

      宫惜攸自然知道延陵蔽月不是有意的,只是腰身那绳结紧得令她几乎呼吸不到,那感觉真是苦不堪言。

      延陵蔽月爬出树屋,在树干稍高处系上另一端的绳结,这样即使宫惜攸直接滑下去,另一端的绳结也会有伸出来的树枝挡着,使宫惜攸不至於摔到地上。

      「可以爬下去了。」延陵蔽月特意使力拉了拉绳子的两端去看是否坚实,怎知宫惜攸本就被这绳结系得喘不过气来,此时被延陵蔽月尽力一拉,整个人顿时踉跄往前跌去,几乎又跌进延陵蔽月怀中。

      好不容易站住身子,宫惜攸勉强地点点头以示没问题。

      延陵蔽月却皱了皱眉道:「宫小姐妳怎麽了?看起来有点不舒服呢……」

      「我没事。」宫惜攸回应,她免得延陵蔽月重新系过绳结,到时候只会浪费时间,况且这般紧实的绳结就可以确保她不会掉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那就下去吧。」难得延陵蔽月不再多话。

      宫惜攸走到门口,身子探前双手抱着树干,待双手抱紧了,双脚连忙从木板甩出来夹着树干,这动作看着虽然不太文雅,也不符合大家闰秀的一贯作风,但此时宫惜攸都管不得这麽多。

      此刻要克服的,就是往下看的冲动。

      每一次的往下看,就使宫惜攸感到有点头皮发麻。

      咬紧樱唇,宫惜攸不再往下看,只是小心翼翼地缓缓往下爬去,她不求速度奇快,只望能安全到达地面。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宫惜攸就来到地面,也许是上次的经验过於深刻,这次的攀爬对她而言倒不算困难。

      站在地面上,抬头望向大树,只见树屋隐藏在层层叶影之中,如非极为细心观察,恐怕也难以发现。

      若非宫惜攸昨夜来过树屋,她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发现这地方。

      腰间传来一阵痛楚,宫惜攸垂头去看,发现依然系在腰间的绳结,她秀眉一颦,伸手想去解开绳结,怎知这绳结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手法,任是宫惜攸用尽办法都未能解开,反而使绳结更是紧紧系在腰间,那锥心之感比起那每隔数天便发作的心绞痛毫不逊色,弄了一会儿宫惜攸就放弃了,反正延陵蔽月早晚也会下来的,自己既然搞不好就无谓节外生枝。

      正在此时,延陵蔽月已经爬了下来,那动作之迅速使宫惜攸看了也不禁有点赞叹,不愧为山野中长大的孩子,那身手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延陵蔽月似乎也很想尽快回家,只见她爽快俐落地从树干距离地面半丈处跳下来,她身子娇小玲珑,像一头小狐狸般飞跃下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走吧。」延陵蔽月向宫惜攸一招手,宫惜攸望了望腰上所系的绳结,想起树干深处犹在藏着绳结,当下启唇道:「延陵姑娘……」

      「怎麽了?」延陵蔽月本已走远,此时一回头看见宫惜攸身上的绳结,用膝盖都知道为何宫惜攸不动,她连忙跑回来道:「不好意思!」

      延陵蔽月奔跑到宫惜攸身前,弯下身来,两下子就把宫惜攸的绳结解开,宫惜攸根本看不清延陵蔽月所用的是什麽手法。

      解开绳结後,宫惜攸就道:「延陵姑娘,妳不用把绳子带走吗?」

      延陵蔽月抬起头望了望大树,点点头道:「妳说的是。」

      她使力一扯粗绳一端,在树干中被系着的绳结早就被延陵蔽月松开,所以只需一扯就把整条粗绳从树上扯下来。

      粗绳从重重树枝中飞落,延陵蔽月轻易就接住了粗绳,她似乎是做惯了这些事情。

      延陵蔽月把粗绳系成一团,动作爽快地把粗绳甩在肩後,向宫惜攸道:「可以走了。」

      回到房间,宫惜攸沐浴过後便想小歇片刻,怎知辗转反侧也难以成眠,当下披衣坐起来。

      假若笙语还在,两主仆在一起倒还算有些趣味,但此刻笙语不在,宫惜攸不免觉得无聊。

      看着陈设简洁得近乎空白的房间,宫惜攸不禁轻叹一口气,当初为了行走方便,所以出府时只带了日常生活必需品,平日最为喜爱的琴棋书画竟是一样也没有带出来,此刻闲着无聊,倒是开始想念家里的古琴。

      宫惜攸站起来轻步至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带来竹树独有的香气,夏日的徐徐和风穿过竹树群中发出沙沙声响,此刻听起来也自有几分动人之意。

      佳人伫立窗前,静静凝视天边的尽头,却只看见茫茫一片竹林,四处皆是竹树,她看似离开旧日的金丝雀笼,但现在不正是被关在另一个雀笼吗?

      正欲关上窗户,却看见延陵蔽月经过窗边小湖的另一端走廊,她看见宫惜攸,连忙叫道:「宫小姐!」

      宫惜攸停下手中关窗的动作,淡然回首望着延陵蔽月。

      延陵蔽月俏立在小湖的另一边,清平的湖面反映着她的身影,更显得她娇俏可人,清纯无暇。

      「宫小姐,我找到一件好玩的东西,妳可要看看?」延陵蔽月似乎十分兴奋。

      宫惜攸点点头,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妨看看延陵蔽月找到什麽新鲜的玩具,使她这般雀跃。

      「我来妳的房间,妳等一下啊!」话未说完,延陵蔽月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回她的房间,彷佛怕宫惜攸会改变心意。

      其实延陵蔽月也闷疯了,没有师父跟她拌嘴,没有笙语那丫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刁难她,她反而是觉得很无聊,老实说她常觉得笙语是逗着她玩而已,从未想过笙语是在怀疑她。

      连出去的功夫也省了,宫惜攸仪态优雅地坐在窗边,等着延陵蔽月过来。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延陵蔽月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宫惜攸从老远就听见她沉重的脚步声,这小姑娘平日走路也没这麽沉重的,为何现在……

      宫惜攸还没有想出结果,敲门声就响起来。

      「进来。」语音刚下,延陵蔽月就冲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大块长方形的东西,被一块大白布包得紧紧的,但从形状上可以看出是什麽东西。

      宫惜攸的秀眉轻轻一颦,莫非这是……

      延陵蔽月随意找了个位置就坐下来,她把那一大块东西放在木桌上,然後飞快地打开了白布。

      「你看看!」不出宫惜攸所料,白布里藏着的是一部极为精美的古琴。

      宫惜攸不禁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这古琴,只见这古琴是以上等古夷苏木造成,古夷苏木来自极为遥远的西北之地,据闻那里住的人全身皮肤黝黑,而且极为贫穷,跟中原人士不论容貌或是金钱状况皆是大不相同,不过那里出产的古夷苏木倒是极为着名,以其坚硬而美观而嬴得爱琴人士的欢迎。

      由於这西北之地离中原有万里之遥,加上古夷苏木本就极为珍贵,所以在中原地方皆是重逾千金的宝物,更别说是一部用古夷苏木造成的古琴,想必是价值连城的顶级珍宝。

      宫惜攸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所以对於古琴颇有研究,因此才能一看就知道古琴的来历。

      这古琴不但用料珍贵,而且雕琢精致,不失为一部上好的古琴,只是不知道音色如何,是否像其木材般美丽实用?

      「喜欢吗?」延陵蔽月露齿而笑,她的一口贝齿洁白如雪,配上她明朗飞扬的笑容,更显得她别有一番可爱娇憨。

      「这个……妳从哪里得来的?」宫惜攸还是很小心的,她恐怕这是雾常山人的物品,毕竟依延陵蔽月的性格干得出这等事实在不足为奇。

      「呵呵,这是师父临走前给我的,她说假若宫小姐妳觉得沉闷,我就把这玩具拿出来给妳玩,保证妳会喜欢。」延陵蔽月献宝似地道。

      玩具?要是给全天下爱琴之人知道延陵蔽月只把这古琴当作玩具,恐怕她就无法活着坐在这里了。

      没想到雾常山人倒是了解她的心意,但宫惜攸心中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妥,她虽然贵为济南第一富商之女,可是也不见得能上雾常山人这些世外高人的法眼,为何雾常山人偏生对她这般好呢?不但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还让她的嫡传弟子医治她,甚至把这部名贵古琴借出……这到底是什麽用意?

      宫惜攸不希望节外生枝,毕竟她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麽利用价值呢?要是求财,从京城随便挑个富商出来恐怕就能跟宫尚武分庭抗礼,宫惜攸实在想不出雾常山人对自己好背後到底有什麽目的。

      「这可是雾婆婆的珍藏?」宫惜攸试探地问道。

      「不是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从何得来这玩意的,直至她临走前交给我这东西,我才知道原来师父一直藏着这玩具不让我玩。」延陵蔽月是不会说谎的人,宫惜攸自然也相信她。

      「不过,这到底是什麽东西?」延陵蔽月探头问道。

      「这是……」宫惜攸略一沉吟,先问道:「雾婆婆可有告诉你它的名字?」

      「名字?」延陵蔽月想了一会儿,这才拍掌道:「对对对!名字!师父当真是料事如神,她就猜到妳会问我这玩意的名字,依我说玩具就是玩具,哪像人一样有名字的……」

      延陵蔽月乱糟糟地说了一大堆,宫惜攸也没有打断,似乎是知道打断是没用的。

      「这玩意名叫……叫什麽呢?」延陵蔽月抱头苦思,终於过了半晌,她才猛地一点头道:「映碧!这玩意名叫映碧!」

      「映照之映,碧玉之碧?」宫惜攸问道。

      「对。」

      「映碧映碧……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宫惜攸低声吟道,微微一笑道:「梅映天碧,不错。」

      「这是什麽意思?」延陵蔽月好奇地问道。

      「这名字出自柳宗元的早梅,诗中描写寒梅早盛放的情景,也抒发了柳宗元对友人的感情,不论远近,友情始终如一的心思。」宫惜攸柔声说道,她的语声本就软绵绵的令人听着舒服,此刻放柔声音,更是显得如同春风般沁入心肺,萦回在心头中。

      延陵蔽月早已经伏在木桌上,静静地瞧着宫惜攸,也不说话。

      宫惜攸以为自己的话把延陵蔽月闷倒了,当下只是抿唇一笑。

      她怎知道延陵蔽月是觉得她的声音很动听,不禁伏下来想仔细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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