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54、七十七（上）

　　凄清月夜，笙语一人独坐在玉珥宫後院的秋千上，一上一下前後摇荡着。
　　抬头望天，弯弯狼牙月映进眼帘，那薄薄的弧度有点像瑾瑜公主唇角扬起来的笑意，她的薄唇呈淡淡的粉红色，跟她的冰肌雪肤相得益彰。
　　已经五天了，笙语被软禁在玉珥宫已经五天了。
　　那天自己跟瑾瑜公主这般倒楣地落在正在举行早朝的起龙殿，结果二人都给牧子游抓回来了，自己在皇宫人生路不熟，所以这几天只能默默坐在这里等待。
　　而自己却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一样，这几天除了有侍卫把守之外，根本没有人来找她。
　　瑾瑜公主还好吗？她可记得自己？
　　此时即将入冬，夜风中带着刺骨寒意，吹在单薄的白衣上是冷彻心肺，笙语不禁轻轻咳嗽起来。
　　就算离开皇宫，笙语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小姐远在东瀛，自己身上根本没钱乘船找她……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呢？
　　狼牙月彷佛都在嘲笑笙语没用。
　　笙语突然发现命运很奇妙，因为当天她跟随着宫惜攸，那麽之後的一切事情就不会发生，也许现在她正跟宫家众人在东瀛的新家里。
　　只走错了一步，命运的棋局就截然扭转。
　　冥冥之中，命运是否早就安排好了？
　　她以为假若回到过去，自己必然不会作出离开宫惜攸的选择，可是说不定到头来她还是走上同一条旧路。
　　抚心自问，笙语可愿意割舍与瑾瑜公主的缘份？
　　如果说百年不过是修得同船渡而已，那自己跟她的爱恨交缠，是否已经苦苦等待了万年呢？
　　不论如何，一切的悲欢离合都是瑾瑜公主这冤家弄出来的，偏生自己却怨不得她，不但怨不得她，而且还要傻傻地为她继续牺牲。
　　笙语靠着秋千，双脚踮在草地上把自己撑起来，再把自己往後推去，秋千把自己送往後方再缓缓地送回来。
　　寂静冷夜之中，笙语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这不像是侍卫走路时金铁相碰的声音－－
　　脚步声轻柔无比，倒像是在荒岛时常常听见的脚步声。
　　笙语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但当她感受到身後传来淡淡的温热，还有眼前草地上多了一道纤瘦身影，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了。
　　公主，毕竟还是来了。
　　笙语回过头来，对上的正好是站在秋千後的瑾瑜公主。
　　凄迷月色之中，但见瑾瑜公主的肌肤透明得就像幽灵，彷佛那苍白月光就能穿透她的身子而过。
　　只见瑾瑜公主把一头微卷的深紫色长发全都垂下来，有些落在胸前，有些落在背後，斜斜的刘海掩住了她的左眼，露出右边的紫瞳，那紫瞳正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笙语。
　　小小的脸儿上镶着是玲珑无双的五官，长长的羽睫就像蝴蝶停驻在花瓣般精巧，挺直的鼻子，薄薄的一双樱唇，唇边总是带着淡淡笑意，偶尔单纯得像个孩子，偶尔却魅惑得像个妖女。
　　何德何能，能跟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
　　「笙语。」瑾瑜公主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再度落在笙语的双唇上，她彷佛还可以看见当日奉灵吻上去时笙语身子软倒的表现。
　　瑾瑜公主脸上却还在不动声色的微笑，她悠悠地道：「笙语啊，妳当真是自寻烦恼。」
　　笙语不解，当下不发一言。
　　「为何要回到这纷乱世间当中，不留在那仙醍幻境呢？至少那里还有奉灵先生陪伴妳啊。」
　　「是奉灵在最後一刻把我推进去的。」笙语沉吟着，其实她也不了解奉灵此举背後的意思，如果说是要反悔，为何之前却要使尽法宝留下自己呢？
　　「当真？」瑾瑜公主挑眉反问，看来父皇的猜测倒是属实，笙语不是自己想要回来的。
　　想到这里，瑾瑜公主心中不禁酸酸的不太好受，她还以为笙语是一心想跟随自己所以才毅然冲进金圈里，没想到要笙语走的人竟然是奉灵。
　　「妳现在有何打算？」瑾瑜公主又问道，此刻笙语已经被利用完了，她对自己而言再无意义，留下她也是没用。
　　看笙语那样子，恐怕她对於奉灵那四句谜语都是茫无头绪的。
　　「我也不知道。」笙语摇摇头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皇宫这地方，妳是不能停留一辈子的。」瑾瑜公主拍了拍笙语的香肩，语气柔和，可是笙语心中却是一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瑾瑜公主一直以来对自己百般讨好不过是因为奉灵一事而已，那现在自己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瑾瑜公主为免秘密被泄露，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念及此，笙语不禁侧脸看着瑾瑜公主搭在自己肩上的纤纤素手，唯恐那五根修长的手指会化为修罗毒爪。
　　「我……会尽快离开的。」笙语知道瑾瑜公主此刻尚未动杀机，自己理应趁她动手之前离开。
　　瑾瑜公主收回自己的手，轻抚着五指上漆黑的指甲，笑笑说道：「皇宫这地方毕竟凶险，妳留在这里实在是有害无益，这样吧，明天就是父皇为我举行的洗尘宴，妳就在洗尘宴後的早上离开吧。」
　　她倒是说得流利，像是早就背好了说辞一样。
　　笙语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在雪夜中被人淋了一身冰水，自己一心以为瑾瑜公主在经过这麽多事情後总算会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感情－－笙语不奢求那是海枯石烂的真情，只求一点点的友情而已。
　　没想到瑾瑜公主原来早就想好把自己赶走。
　　自己一直以来不过是瑾瑜公主的玩偶而已，机关算尽的公主早就把自己摆布在指掌之中，唯有自己一直茫然不知－－也许是自己一直拒绝承认这事实，甚至希望这人会有一点点的人情味。
　　笙语转过头背对着瑾瑜公主，强忍着心中凄楚，淡淡地道：「好，我在洗尘宴後就会离开。」
　　她没有想到去哪儿，只是希望离瑾瑜公主远远的，比任何一次的别离还要遥远。
　　恨不得跟这公主隔着千万丈的距离，那就不用再看到她，不会再感受到她的气息，好让自己能把她忘得一乾二净。
　　可是，要忘记一个人当真是这麽简单吗？
　　当初短短一个月的相处竟然使自己三年来也对瑾瑜公主念念不忘，现在经历过这麽多事情，自己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这冤家忘掉？
　　也许是一辈子，也许一辈子也不足够把她忘记。
　　瑾瑜公主早就把笙语的心思摸透，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冷酷无情的话会伤透笙语的心，谁叫这女人先背着她跟别的男人亲热？这也怪不得她这般无情！
　　可是看到笙语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瑾瑜公主却没有胜利的欢悦，心里反而在隐隐发疼，就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不欲再去思考这种情绪背後的原因，瑾瑜公主俐落地转身离开，半点眷恋也没有。
　　无论如何，自己早晚也要跟笙语说再见，与其对她这麽好，倒不如让她死心好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笙语强忍着使自己的哽咽不要让任何人听见。
　　笙语只能倔强地抬起头凝视着明月，好让自己的泪水不要落下来。
　　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苦楚，两行清泪沿着脸颊落下，跌落到地上碎裂。
　　为什麽总是这般喜欢妳？
　　可不可以就这样忘记了妳，忘记以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