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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六十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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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璎绯倚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还在床上昏倒了的洛依璃。
坦白说璎绯不知道为什麽这里附近偏生就是一个仆人也没有,她不敢走到太远去找仆人,生怕回来後洛依璃的情况会有变,但也不想随便把洛依璃丢在地上,恐怕任由她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病还是怎麽样,一直没人经过会出事,毕竟赵府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连赵家少奶奶也出了什麽事,恐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当然,璎绯是有力气能抱着洛依璃到处去找仆人,但依自己跟她之间血海深仇的关系,恐怕别人会把洛依璃昏迷的事扯上自己,认为自己有意陷害洛依璃然後装好人,到时候只会使自己身陷风波之中,这些推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据璎绯所知,每天皇宫里就在发生这般事情,她不得不提防。
幸好洛依璃不过是因为过度饥饿而晕倒,只要自己想办法回大厅把事情告诉仆人就好了,虽然璎绯还是很怀疑,自己刚才明明在宴席上看见洛依璃在吃东西,为什麽不久後却会因为没有吃东西而晕倒呢?
「水……水……」洛依璃发出梦呓似的声音,璎绯连忙扶起她,斟了一杯冷茶後亲自喂她喝。
只见洛依璃脸上的伤口已经被璎绯洗净,刚才璎绯见房里有洗脸巾,洗脸盆里也有清水,当下浸湿洗脸巾後就为洛依璃抹脸,这样一来璎绯方才发现洛依璃的伤口不小,如果不妥善处理很有可能会在眼角留下疤痕。
璎绯再仔细回想,就发现了一件令她心凉的事实--洛依璃弄得这般狼狈,赵逸朗离开房间时的恶言相向,当时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赵逸朗自然是在骂洛依璃,那洛依璃身上的伤痕会是赵逸朗造成吗?
可是璎绯随即自嘲,赵逸朗对洛依璃的伤害,及得上自己对她的伤害吗?洛依璃视自己为挚友,自己却使她家破人亡,对她也是毫不留情地狠下杀手,这些伤口比起当日胸前的一剑算得上什麽东西呢?
璎绯站起来,把茶壶跟茶杯都放在自己坐着的椅子上,方便洛依璃醒来後可以使用,随即微微抽起裙摆尽量放轻步伐离开房间,洛依璃此刻已经身体虚弱,如果再看见自己这个仇人恐怕会使她的情况更恶劣。
自己跟她的关系像一面被摔得粉碎的镜子,怎样去补也补不回来,那是她们之间注定的结局。
可是为什麽此刻心中却有点发酸呢?
本来璎绯也没有想过会再跟洛依璃见面,如非这次皇上把调查赵家的任务交给自己,她很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洛依璃。
见面又如何呢?二人根本不想再见对方,见面只会惹来大家的尴尬而已。
在推开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璎绯清晰地听见洛依璃正用梦呓似的低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璎绯……」叫得低柔婉转,彷佛在梦里看见什麽美好的事物。
璎绯知道洛依璃尚未醒来,因为她大约是如何也不愿意这样呼唤自己的名字。
闭上眼睛,跨过门槛离开房间然後关上房门,企图把洛依璃那声看似平凡的呼唤赶出自己的脑海……
但,为何脑海里满载的都是以前洛依璃向自己微笑的画面?
醒来的时候,映进眼帘的是白色的床纱,脑袋还是一片昏胀,喉咙乾涸欲裂。
洛依璃没有叫任何人进来,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进来。
赵家的锁桐院,本就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地,外人也许不知道,但里面的人都知道锁桐院是闲人不能进去的。
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失落,是因为从梦中醒来吗?
梦里,洛依璃回到十三岁的时候,跟璎绯初遇的那年夏天,那夜的星光好亮,蝉鸣在耳边盘旋,自己在人群中迷路,直至跟那女孩在无意中地相视……
就是那惊鸿一瞥使自己不断寻找,最後,找到了璎绯。
轻抚双唇,上面彷佛还留着刚才在梦中呼唤璎绯的馀温。
现在想起来,那场看似偶然的相遇,大约也是璎绯的计划吧。
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被仇恨淹没,洛依璃狠狠地把手一扫,就把放在旁边的木椅跟茶具全都扫落到地上,跌个粉碎,里面的茶水洒个满地,器具碎得就算用再多的心思也无法弥补回来。
瓷器碎裂的声音把洛依璃唤醒,她坐起来,眼角馀光却瞧见早就被自己扫落到地上的的茶壶和茶杯,还有那倒得七丕八倒的木椅。
洛依璃闭上眼睛,她想起刚才发生什麽事情了,赵逸朗无理取闹後离开房间,不久之後有人前来敲门,自己以为是赵府的仆人所以让她进来,却发现那人竟然是璎绯……
然後,璎绯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模模糊糊,彷佛好久好久之前,自己曾经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但她还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已经脱力晕倒在地上。
洛依璃不欲去承认到底是谁把她抱进来,然後把茶壶茶杯留在旁边。
明明她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明明就是她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把自己抛弃!
为什麽此时此刻,她还要救下自己?
为什麽她总是喜欢在给过希望,再毫不留情地一切希望摔破,留下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现实?
为什麽!
就像自己跟她一样,永生永世也无法再弥补那道父亲性命和鲜血造成的裂缝!
我不要妳的同情!就算死,我也不要妳施舍的茶水!
一脚把木椅踹到远远的,任由木椅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洛依璃喘着粗气,身子彷佛开始有点不支,一手支着床边看着地上的碎片,以前的她也许会一脚踏在碎片上使它们更粉碎,但现在的洛依璃明白,如果自己踏上去只会令碎片刺伤脚底而已。
值得为她而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伤害吗?
难道自己因为她而受的身体伤害还不足够吗?
洛依璃勉力站起来,身子依然摇摇晃晃的,她一手扶额,一手扶着床边,自己本来是有在宴会上吃东西,但刚才因为不舒服而把东西全都呕出来了,她还未来得及休息,赵逸朗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找她发泄怒气。
脑子里依然是昏昏噩噩的,乱成一团什麽也搞不清楚,稍一不留神,身子又往旁边跌去,她倒在地上,手掌刚好插在地上的碎片里。
洛依璃皱着秀眉低呼一声,举起手一看,却发现碎片在掌心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不断从伤口里冒出来,此刻自己已经是满手鲜血,连孝衣的衣袖也无可避免地沾上了点点血迹。
合起掌心,任由指甲刺着半心的伤口,愈是疼痛,她的神智愈是清醒,那道离开的背影愈来愈清晰。
璎绯!总有一天妳会在我的剑下求饶!
赵恩龙安排了一间乾净舒服的客房给璎绯,客房上所处的位置最接近赵恩龙的书房,也许这是为了方便璎绯前往找赵恩龙讨论事情吧。
晚饭时璎绯看不见洛依璃和赵逸朗,但大家却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就像这两人本就常常不在家里吃饭,可是璎绯也不好意思去问,唯有先把问题藏在心里,不过想着想着她就明白了。
虽然璎绯平日多待在皇宫里,但她也知道赵逸朗在京城的声名狼藉,他是出名的纨絝子弟,平日最是喜欢流连花街柳巷,当初洛府还没有出事时,他曾经追求洛依璃,可是大家都明知他只是为了攀上当时气势如日中天的洛府而已,当洛府出事後,赵府是第一个跟洛府划清界线的。
最後洛依璃的确跟赵逸朗成亲了,但赵府却再也不想要这名罪臣之女,可是皇上赐婚谁敢拒绝呢?
璎绯也有听闻赵逸朗极少留在家里,大多时间都在勾栏青楼中度过,可是璎绯倒是没想到他竟敢在服丧期出外寻花问柳。
洛依璃跟赵逸朗一起生活,大约也不会幸福吧,这样风流的丈夫想必不会待她很好,璎绯又想起今天下午那场奇怪的相遇,到底洛依璃为何会弄成这样子呢?
她心中渐渐得出一个结论,却不想去证明它。
「璎绯小姐,饭菜不合心意吗?」坐在旁边的赵恩龙突然问道。
璎绯如梦初醒地看着面前的饭碗,却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扒着白饭,怪不得赵恩龙会有这样一问,当下夹了一些白菜在自己的碗里,抬头道:「不是,这里的饭菜很好吃呢。」
她装作不经意地道:「其实我们是不是要先等赵公子来到才吃饭呢?」
「那孩子是不会回来吃饭的,璎绯小姐妳不用替他担心。」赵恩龙只是摇摇头。
璎绯草草吃过晚饭,向赵恩龙说了一声後就离开赵府,到京城蹓躂一下,毕竟她不太喜欢府里沉重的气氛。
明天是中秋节,到处都是各种式样的灯笼,好不热闹,照得黑夜亮如白昼,小孩子在家门前追逐着,很多家庭今天也没有关上门,璎绯远远便看见他们都在屋里围在一起吃晚饭,彼此谈谈笑笑着,秋风好像也因为这份温暖的感觉而变得柔和,吹在身上也没有这麽冷。
这就是太平盛世的情景吧,如斯舒服轻松,没有战争的摧毁,没有苛政的对待,人民安居乐业,这样的日子,大约会继续下去的。
璎绯信步缓行着,走着走着竟然绕到京城最热闹的花街柳巷,牧紫宸以前爱溜到这些地方风流快活,所以她蛮熟悉这里的景物,她也有印象见过赵逸朗在这里出入,而且为数不少,每次都是喝得醉醺醺,身边也好几个女人揽着疼着,那时候倒觉得这些事情跟她无关,但为何现在想起赵逸朗那些荒唐事,心中总有些不太高兴的感觉,是因为他早已经有一个妻子在家,而他不该去辜负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