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38、六十九（上）

　　赵恩龙向赵逸朗道：「朗儿，你为沉曦公主带路吧。」
　　想通了璎绯跟洛依璃之间的关系後，赵恩龙当然不敢使她们有任何接触。
　　当璎绯正欲站起来随赵逸朗时离开时，赵恩龙突然问道：「沉曦公主，妳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这要看赵大人的意思。」璎绯微笑施礼。
　　「如果沉曦公主方便，也许可以在这里停留一夜，看看赵府的情况……毕竟这次的确是事有蹊跷。」赵恩龙其实也不想让璎绯留在这里，毕竟璎绯身份敏感，她的停留就代表赵府必有什麽见不得光的事发生，但问题是赵老夫人的死别有内情，赵府不得不找人帮助，而璎绯这般冷静细心的人正是最佳人选。
　　赵逸朗的话很多，但璎绯的回答也很简洁，如非必要，她本就避免跟任何人有过多的接触，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这道理她自然是很懂得的。
　　璎绯走到到厨房前，油烟的气味从里面传出来，赵逸朗明显很讨厌这种气味，他用锦袖掩着鼻子站得远远的，扬声道：「这里就是厨房。」
　　「有劳赵公子带路了。」璎绯盈盈施礼，赵逸朗很快就转身离开了，他实在不想再在这种下人地方多停留一刻，这样简直有失他的身份。
　　璎绯转身步进厨房里，一众仆人看见这陌生少女的来临，也是放下手里的工作，无比好奇地盯着她。
　　「小女沉曦，很抱歉打扰了大家的工作……」璎绯的话还没有说完，仆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盖过她的话，毕竟沉曦公主这名字的名气太大，一说出来就能引起他人的震惊。
　　璎绯早已经习惯这种奇怪的哄动，他们也知道今天会有皇上派来的人到访，只是没想到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沉曦公主，而众所周知的是沉曦公主跟洛依璃的关系千丝万缕，这段关系本来已经很尴尬，更别说大家不知道的事实是璎绯亲手杀了洛清流，然後对洛依璃狠下杀着。
　　一个看似是厨房总管的人走到璎绯面前，行礼後问道：「敢问沉曦公主来这些粗鄙地方有什麽指教？」
　　「我是来找朱音姑娘和翠岚姑娘。」璎绯微笑道。
　　总管很快就找来了两个中年侍女，向璎绯介绍道：「这两位就是朱音跟翠岚。」
　　「参见沉曦公主。」朱音和翠岚都向璎绯行了大礼。
　　璎绯一边回礼，一边轻笑道：「不必多礼，沉曦也不是什麽皇亲国戚。」
　　朱音和翠岚这才看清楚璎绯的样貌，跟传闻中穷凶极恶的母夜叉璎绯完全不同，这位璎绯小姐含蓄内敛，脸上总带着从容随和的微笑，看起来瘦弱得就像要随风而去，更没有不像一般侍卫随身携带兵器，应该这样说，她们也没有看见璎绯身上藏有任何武器。
　　「请问沉曦公主叫我们来有什麽要事？」朱音首先问道，她的手掌粗大，满头汗水，腰间的围裙沾满油渍，不难想像她刚才正在厨房忙着。
　　「赵老夫人不在了，两位服侍了她这麽多年，心中应该不好受吧。」璎绯的语气诚恳。
　　「人谁无死呢？老夫人她自从发病後一直很辛苦，不敬也要说句，其实死亡对於她的病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吧。」翠岚擦着围裙，抹走掌上的油腻。
　　「也许吧。」璎绯转入正题问道：「只是有些关於赵夫人的膳食的问题想向两位请教。」
　　朱音皱眉道：「朝廷不是怀疑我们这些下人会在食物里下毒吧？要知道赵府中人的膳食，在临吃之前需要经过三重验毒程序才能够送入众位老爷夫人的嘴里，就算要下毒也很困难吧。」
　　「尽管问吧，我们知道的也会回答。」翠岚则很客气地道。
　　璎绯有意无意地望了厨房一眼，又望了望翠岚和朱音嘴角剩馀的肉碎，摇摇头道：「朱音姐不要误会，璎绯绝无怀疑妳们的意思，只是有些食物带有轻微毒性，长期服用会使毒素积聚在体内形成疾病，所以我才会来这里问问而已。」
　　朱音依然很不高兴地道：「我跟翠岚从小侍奉在老夫人身边，如果她不能吃什麽食物，我们应该早就知道了。」
　　「有时候同一种食物，如果由不同地方出产，也会出现不同，而且，病倒不但是因为身体状况，病人的情绪长期处於抑郁的状态也能导致大病的。」璎绯顿了顿，正色道：「所以食物只是循例一问而已，妳们不必过於紧张，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老夫人的病是因为食物，如果沉曦言语间有任何冒犯之处，请两位千万要见谅。」
　　璎绯的语气随和，这使她很擅长安抚别人的心绪，容易得到别人的喜欢和信任，这大约也是为什麽牧子游愿意把杀人机器由黑暗拉到光明，对着这般有礼的人，很少人会心生提防的。
　　果然，朱音和翠岚的态度也软化下来，圆滑的言语丶有礼的态度丶善意的微笑，本来就是使别人松懈的最佳武器。
　　「我也明白沉曦公主妳是皇宫的人，皇上要妳走东妳也不能走到西，唉，有什麽想问就问吧，我尽量把我记得的告诉妳。」朱音拍了拍璎绯的肩头道。
　　璎绯道谢後，随即问起一些关於食膳的问题，她特地向两位侍女拿了食膳的清单，好让她能回去跟太医对照一下看看有什麽不足之处尚未补上。
　　当然，这些也不是璎绯来到这里的重点。

　　问完之後，璎绯随意地问道：「其实我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是，毕竟你们正在办理丧事，我却前来调查老夫人的死因，这样做好像对老夫人有点不尊敬。」
　　朱音心直口快，她笑道：「璎绯小姐妳可别这样想，我倒是觉得妳的到来对老爷夫人们是好事吧，毕竟妳是朝廷派来的人，这样一来倒是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少奶奶们又多了一些饭後茶馀的话题，她们应该很高兴吧。」
　　璎绯幽幽地道：「毕竟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现在就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妳们跟老夫人相对了这麽多年，在老夫人不在之後还要继续工作呀……」
　　「呵呵，璎绯小姐妳这是什麽话呢？老夫人死了我们当然还要工作，难道要赵家养我们呢？」朱音倒是笑得豪爽。
　　翠岚也笑道：「没想到璎绯姑娘妳倒是性情中人。」
　　朱音突然想起一事，她低声向璎绯道：「璎绯小姐我见妳人这麽好才奉劝妳一句，还是尽量少来赵家吧，毕竟妳跟少奶奶的关系……唉，我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少奶奶一定是很不喜欢妳的。」
　　「皇上下达的命令，我不得不办。」璎绯语带双关，不过朱音和翠岚明显是没听出来。
　　朱音和翠岚本想送璎绯出去，但璎绯见她们好像很忙，所以就拒绝了她们的帮忙，打算自己走出去。
　　璎绯的方向感是很准的，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按道理赵逸朗带她走过一遍，她是能把去路记得一清二楚的，但刚踏出走廊时还在想着朱音跟翠岚的话，从思绪中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越过几重院落，压根儿就没有印象自己来过这道回廊，很明显自己已经远离原本的路线，也就是迷路了。
　　望望前方，又望望後方，偌大的赵府竟然没有半个仆人经过这里，璎绯呆呆地站在原地，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正在此时，「啪」的一声突然从前面响起来！
　　在这般寂静的院落中，这猛烈撞击更是如同地震般惊天动地，如非璎绯感到脚下的土地还算稳定，她真的以为是地震了。
　　「妳这臭婆娘！别以为妳是他妈的女人我就不敢打妳！今天这笔账我会记住的！」前方走廊尽头的门被猛烈撞开，一个华服少年一边走出来一边指着房里破口大骂，那些话愈骂愈难听，完全跟流氓地痞没两样。
　　璎绯闪身躲到柱後，幸好那华服少年骂得起劲，根本就没有留意走廊有人，就算发现走廊有人，他恃着自己的身份也会继续骂下去。
　　随着骂声的远去，那华服少年也转个弯离开这走廊，璎绯从柱子後走出来，略一皱眉－－她当然认得这少年，他不正是刚才替自己带路的赵逸朗吗？
　　没想到看上去还算和气的赵逸朗，骂起人来竟是这般粗俗不堪。
　　璎绯本不打算去管别人的家事，但没法子，走廊上依然空无一人，她总不成在这里等待有人经过，所以她唯有硬着头皮去那间赵逸朗离开的房间找人问路。
　　小心翼翼地步至房门前，只见房门半虚掩着，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
　　璎绯抿着唇，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虽然声音显得没精打采，但璎绯依然听出那是洛依璃的声音。
　　璎绯不太想进去，可是门是敲了，如果不进去……
　　她刚才离开之际，洛依璃已经从内打开了门，正好跟璎绯碰个正着。
　　洛依璃的脸撞起了一边，右眼肿起来成紫红色一片，尤其是右眼眼角还有血丝流下来，更是愈发愈显得她玉容苍白，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被扯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妇。
　　饶是璎绯再是冷静理智，此时也不知道该给什麽反应，眼前人视自己为最大的仇人，自己也的确对她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可是现在突如其来地碰个正着，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话才对。
　　「夫人，请小心保重身体。」璎绯的脑袋还是运行得很快，她恭恭敬敬地说过之後，就准备转身离开。
　　洛依璃在璎绯背後，半靠着门扉，她似乎想转身回房了，但身子却已经不听从叫唤，从门扉中滑落到地上。
　　璎绯本是不想回头看的，迷路就迷路吧，反正转几个弯大约也会遇到仆人的，最初她来问路的时候都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洛依璃，所以才会贸然敲门，现在倒想快点离开了。
　　可是洛依璃那绝望到极致的眼神却使璎绯突地一恍神，洛依璃曾经无数次凝视过自己，娇嗔的快乐的闷气的伤心的……最後一次洛依璃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在大牢外自己亲手杀她的时候，那悲伤绝望的双眸隐含着的像浓墨般化不开的怨恨，现在这般熟悉的眼神，彷佛又把那三年来的回忆全部勾起来。
　　璎绯心中暗叹一口气，忍着不去回头看，正当她想加快速度离开这里的时候，冷不防身後传来一声像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璎绯对别人倒在地上的声音是无比熟悉的，此时听到这阵声音却是她心中不禁一凉，忍不住回身去看－－
　　果然只见洛依璃已经紧闭双目倒在地上，脸上那惨白的血色加上身上的伤痕竟然跟死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