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温泉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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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郭二人到达襄阳城时大概是申时，太阳几乎已经不见，只在天空西边留了一片火红的颜色。眼见城门马上就要关闭，郭嘉握久了缰绳而有些僵硬的手松了松，配合着呵出的白雾，默默看了荀彧一眼：“文若，此处便是襄阳城了。”
“嗯。”荀彧低眉应了一句，翻身下马不再多说便要牵马进城。
郭嘉又望了望荀彧的背影，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却因刚刚吸进了冷空气而产生了一阵咳意，只是还没待出声便又强压了回去。
从襄阳到寿春来回早已超过十日，又是连日奔波，基本每日都在路上度过。想起华佗的医嘱，郭嘉不禁苦笑了一下，也下了马随荀彧进了城。
城门缓缓关紧，郭嘉盯着荀彧因消瘦而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难得轻皱了皱眉。
郭嘉领着荀彧去往张良之前在襄阳购置的一套普通宅院，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在，不巧林叶正在宅子里办事。
“郭先生回来了。”林叶对郭嘉微微一揖，视线便转向一边的荀彧：“这位是……荀令君？”
“荀先生。”郭嘉看了一眼仍低着眉不动声色的荀彧，纠正道。
林叶见到二人的反映，这些年来修炼出的八面玲珑立刻显现了出来，也不多问，只轻轻低了低头道：“二位先生连日奔波，想来已十分疲惫。林叶这就差人准备客房。”
“等等。”郭嘉拢了拢袖子叫住了林叶：“不必劳烦，文若在我房间休息便可。”
林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留下郭嘉和荀彧站在原地。不让林叶准备客房倒不是郭嘉起了什么不健康的心思，他只是担心荀彧一个人会出事，从离开寿春起心里不安稳的感觉就一直无法平复。这些天在外住宿郭嘉也一直坚持和荀彧一间房，不过……什么也没发生。荀彧每天不多说话，也不和郭嘉有眼神上的交流，兀自低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文若……”沉默地吃过晚餐，郭嘉终于开了口。
“嗯？”荀彧抬起头望向郭嘉。烛火的倒影在他黑色的眼眸里跳了跳。
“……没事，早些睡了吧。”郭嘉转过头不与他对视。
“好。”荀彧点了点头，便走向床榻。
郭嘉感觉自己睡得并不安稳，胸腔中的咳意愈发严重，睡梦中他还在想着可不能咳出声来惊醒文若就不好了。强压着咳意的身体有些颤抖，周身的凉意也愈发明显起来，头脑也开始有些发昏。他不禁皱着眉拽了拽被子。
“……奉孝？”半梦半醒中郭嘉听到有个声线温柔的人在叫自己，紧接着略显冰凉的手覆在自己的额上，给他熟悉而温柔的触觉。
“师兄……”郭嘉抬手紧抓住额上的手：“别走。”
“彧在。”
管它是不是梦呢，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这可真美好。
郭嘉带着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潮红的面色，这么多天来终于睡了一次好觉。
只是入睡之前他听到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
荀彧本就就是一个睡眠很轻的人，感觉到身侧人的颤抖便支着身子半坐起来。
月色入户，室内没有烛火照明也尚可视物。郭嘉的面色带着些不健康的潮红，似乎在忍耐着咳意，胸腔微微颤抖着，手抓着被子不放。荀彧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便伸手覆上那人的额头：“……奉孝？”
“师兄……别走。”感觉到郭嘉手掌的温度，荀彧的眼眸不禁温柔了起来：“彧在。”
荀彧也不知那日自己为何会为了让郭嘉放下手中利器而脱口而出一句：“彧随你走。”
明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后来在来襄阳的路上，荀彧一直在回忆那些他在寿春焚烧书信时便开始回忆的东西：从年少时拜在水镜先生门下度过一生中最单纯而无忧无虑的时光，到跟了袁绍又转投曹操，再到成了荀家主事又成了众人口中的荀令君……后来十数次推了曹操要表的三公被荀家指责，又至寿春劳军卸下了尚书令的职务，荀令君已不再是令君了，荀彧却多了些坦然。
这一生，遂了所愿，不负家国，无愧于心，不悔于行，死亦无憾。
[不想看荀彧ooc的诸位看到这儿就可以自行脑补文若自戕了_(:з」∠)_]
[高亮][ooc开始提示][勿揍]
可是他却无法确定自己对眼前这个皱着眉紧紧握住自己手的青年，是不是无愧不悔亦……无憾？
少年时荀彧对郭嘉是亦师亦友的陪伴，轻轻覆着年幼的郭嘉微凉的手背和他共植那棵现在仍长得笔直的柳树；时不时郭嘉生了病荀彧就坐在病榻旁焦急而心疼地看着他，还曾握着他的手承诺过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加冠后出于家族所愿娶了一个温婉的女子却未曾在婚礼上见到那个身量单薄的青年，荀彧无法忽视当时自己内心一瞬的沉重与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后来荀彧引郭嘉去见曹操的时候，不再似少年般瘦弱的青年仍是一身青衫，眼眸中带着自信与不羁，嘴角的笑意和轻轻唤他的那一声“师兄”却一如多年前。
荀彧看向月光下那人的面庞，不禁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却很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荀彧本打算去寻府上管事的林叶，推开门却见一人着了一袭蓝衣立在庭院。
“荀先生。”张绣转过身来轻轻一揖。
“张将军，久违了。”荀彧心下自是明白张绣出现在襄阳的原因，不紧不慢地回了礼。
“不敢当，在下已卸下将军的职务多年了，还请先生直呼姓名。”多年不见，张绣的眉眼中的深邃和淡薄又多了几分。
“是彧失言了。”荀彧低了低头：“正巧彧有事相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正是在下出现于此的原因。”
“还未曾感谢阁下救了奉孝。”进了房间还未落座，荀彧又是一礼。
“在下昔日在曹营时受到郭祭酒不少照顾，自是应当报答的。”
“也未曾感谢阁下昔日在水镜府后柳树下所传达的话语。”荀彧看到张绣眉毛轻轻一挑后微微一笑：“只可惜彧未曾相忘。”
“如此甚好。”张绣也是一笑，但眼中多了几分玩味。
荀彧面对张绣笑中的玩味不动声色，轻轻落座，进入正题。
“既是如此，彧便直说了。”
“请讲。”
“荆州事定，奉孝也该安心养病了。”荀彧直视张绣：“借期已满五年。不知阁下可否，归还奉孝？”
“这个么……昔日留奉孝在荆州，曾答应了他两件事。”张绣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轻轻转移了话题。
“哦？”察觉到对方的笑意荀彧袖子下的手不自觉间轻握成拳。
“这第一，是答应他不与曹公为敌。”
“阁下做到了，这些年未曾收到荆州事起之报。”
“嗯。第二，则是要陪他下一局棋。”
“这倒像他。”荀彧扬了下嘴角。
“荀先生不妨猜猜胜负。”
荀彧抬眼看了看桌上空放的茶杯，笑道：“奉孝自是敌不过阁下的。”
“不敢当。”这次张绣倒是谦逊地低下了头：“只是那日在下险胜后，答应奉孝……”
“奉孝若想离去，在下绝不阻拦。”
“阁下既是赢了，为何反倒答应奉孝条件？”荀彧心下清明，沉默片刻便抛出下一个问题。
“荀先生问得好。”张绣冲荀彧点了点头，终是没有克制住嘴角的笑意：“只是奉孝想走，在下也阻拦不住的，又为何要阻拦？”
郭嘉醒来时天已大亮，揉了揉眼便去看身侧，发现荀彧不在，整个人惊坐起来，带来头部一阵眩晕。
“奉孝可以再休息一会儿。”荀彧端来一碗汤药坐在郭嘉身旁，用另一只手扶住郭嘉的后背：“不过先喝了药。”
“文……文若？”发烧中的郭嘉脑子有些明显地转不过来：自己莫不是还在做梦？
“怎么？”荀彧一笑，眼眸中多了些调侃：“奉孝以为彧走了，还是……？”
“没……”放下了心，郭嘉想要端过药碗，荀彧却没放手。
“奉孝怕是浑身无力吧？彧来喂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
片刻之后郭嘉就后悔了。
饶是喝药喝惯了的郭病号也要被这药苦得吐出来，却在看到荀彧的微笑后用力咽了下去。
因为那笑容的意思大概是：猜得没错，药里有不少黄连。奉孝喝不喝？
终于良心发现给喝完药已苦得说不出话来的郭嘉递了碗水的荀彧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轻轻说了一句：“我们今日便去找华佗。”
“咳咳……咳……什么？”
“奉孝难道还想留在襄阳‘办公’？”
“文若见过阿绣了？”
“自然。彧去问‘阿绣’讨要奉孝，对方乐·善·好·施。”
郭嘉觉得，自己应该倒回去再睡一觉，这梦做得有些神奇了。
初见那白发青年荀彧也一怔，郭嘉凑过来耳语了一句“华佗”这才没有失了礼数。
“在下荀彧，见过华大夫。”
“荀彧？颍川荀文若？”华佗闻言也不还礼，径直走了过来：“太好了！我盼文若很久了！”言毕竟握上了荀彧施礼的手。
喂喂……郭嘉心下无力感很强，你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
荀彧也是身形一定，维持原姿势又施一礼：“不知有什么在下可以效劳的地方？”
“当然有。”华佗的手不安分地在荀彧手附近移动，显然是要吃够美人的豆腐才罢休，却在百忙中瞥了眼郭嘉：“看着这小子泡温泉！他体寒，需十天一次，每次要两个时辰。三个月之内温泉内要加好药，三个月之后只泡温泉便可。如此身体可大好。”
荀彧答应下来，顺便垂下双臂防止被人继续占便宜。华佗用大拇指指腹照着另四指挨个摩擦了一遍似是在回忆手感，又咂了咂嘴才说：“这些年我也陪这病号呆久了，说好的好菜却没吃到半口……现在有文若这个一看便懂得保养，啊不，养生的人在，想来定能催促病号按时泡温泉，我便可去寻天下美食了。”说罢还舔了舔嘴唇，眼中甚是怨念。
荀彧和郭嘉还处在囧的状态，华佗便已施施然地甩了甩袖子留下了一个背影：“不打扰二位，告辞了。”
“文若，过来陪我聊天嘛~单泡温泉好无趣的~”
这是第十次了。荀彧眯了眯眼。这次空气中没有浓郁的药味，自己身上的熏香味淡淡可寻。
在此处定居已三月有余，郭嘉的身体以可观的速度好了起来。荀彧每日两大乐事，一是看些成为尚书令后便未曾读过的书，二是喂郭嘉喝药；而每月则有三劫，第一劫是看着郭嘉泡温泉，第二劫是看着郭嘉泡温泉，第三劫是看着郭嘉泡温泉。
【诸位看官不要读错了，是“看着”，不是“看着”。你们都懂的~】
荀彧不自觉地微勾起唇角，放下手中干净的衣服，默默拔下了簪子。青丝三千如瀑垂腰。
郭奉孝，你自找的，怪不得彧了。
“怎么？奉孝，温泉里已没有药了，仍泡不下去么？”荀彧带着一点看不清的微笑踏着略显轻快的步伐走到温泉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郭嘉。
温泉微微冒着热气，氤氲了空气，也氤氲了郭嘉的眼眸。
许久未曾看见荀彧在白天散下头发。以君子之行来约束自己的荀彧每次出现周身都必然无可挑剔。而现在水气弥漫的环境下，散着头发的荀彧在郭嘉看来……竟多了几分姿色。
如同……那次自己给他下药时一般。
心下感觉瞬息万变，郭嘉转了转眼珠微微一笑，抬起手冲荀彧招了招示意他蹲下，带起了几滴水珠：“两个时辰单泡温泉，若是没个人聊天，嘉昏倒在此怎么办？”
荀彧半蹲下来，心知郭嘉在耍赖仍微微克制了笑意。看郭嘉正往自己的方向移动，两只湿漉漉的爪子搭上温泉的石壁，又抬起其中一只爪子抚上自己垂下的头发，荀彧全程不动声色，只是眼眸中那一丝不知名的东西又略微深邃了一些：“昏倒了可不得了啊，看来是彧疏忽了，要怎么赔偿奉孝？”
郭嘉不回答，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继续抚着荀彧另一侧的头发。荀彧也维持原姿势不动，心下暗暗琢磨着郭嘉会有的下一步动作。
想不到三国两个数一数二的谋士会在这种情境下以这种方式交锋。
“扑通——”
郭嘉暗暗一笑，他用双手顺着荀彧垂下的头发向下环在荀彧两肘附近，趁其不备稍一使力，便把荀彧整个人带到了温泉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便这样赔偿好了。文若陪嘉一起泡温泉，强身健体，如何？”
若是郭嘉看到荀彧此刻的表情便知什么是大事不好了，可惜他没看见。
荀彧在笑。
“呵……”低着头抬手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水痕，袖子带着水显得十分厚重，却遮住了荀彧的表情。饶是荀彧翩翩君子此刻也是说不出的狼狈，却多了几分……可亲近？荀彧恢复了面无表情放下手臂直视郭嘉：“奉孝有此要求直说就好，彧自然会答应。也不必白白湿了这一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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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那时他看到郭嘉亮如星辰的眸子中盛满了悲戚，手中的利刃不留情地贴向脖颈。他……发现……
本以为看开了一切，看淡了生死。这一生无愧不悔亦无憾。却在那个青年问及初衷的时候微微阖上了眼。
为什么会如此？
理智还来不及思考，情感却让他脱口而出：“彧随你走。”
所幸，后来他还有机会回忆与思考。
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握着青年的手，回忆起许许多多的过去，回忆起一路上郭嘉因担忧而变得患得患失的神色。他内心被触动了一下。决定再活的这一次，就面对自己的情感与……初心。
荀令君已死，但荀彧还活着。
此生必要……不负郭嘉。
“彧想……便在襄阳城郊，设帐授徒罢。”
听到这句话，郭嘉松开了荀彧，荀彧也趁此机会从郭嘉身体中退了出来开始帮他清理，掩了语气中的笑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奉孝，有没有兴趣来当助教？”
如果不是在这么尴尬的时刻，郭嘉一定欣然答允，然而此刻他却偏过头去不作答。
“奉孝莫不是生彧的气了？”
“并没有。”郭嘉皱了皱眉：“只是还在诧异。”
“哦？”
“文若房中的书，待嘉有空去检查一下。”
End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温泉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