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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这边燕王主仆相视一笑,那边东宫外停下浩荡车队。两匹马拉动的马车顶上皆铺白毡,阵势较之诸王有过之而无不及。钟延顺着燕王的目光看过去,辨认出当先马车上的徽记,低声道,“舞阳长公主现在才到。”

      皇帝膝下仅有两位公主,三公主康乐公主李润和亲西戎,而舞阳公主李泠为皇帝长女,与太子李澹同为皇后所出,婚配江南巨族柳氏的长子嫡孙。

      舞阳长公主年幼丧母,常以长女身份管教弟妹,太子遭废后,她对朝中官员多有接纳,令人心疑她欲效仿唐安乐公主故事,牝鸡司晨。皇帝为绝她当皇太女的奢望,加册她长公主尊位,仪同亲王,又令她随夫移居江南,至今乃还。

      长公主不屑燕王有鲜卑血统,当年正是她出言建议皇帝划幽冀胡汉混居之地为燕王封藩,打的是以夷制夷的算盘。不料燕王将幽冀铸成一块铁板,拥兵自重,无可撼动。因这一个缘故,燕王不欲跟她碰面,径自带钟延离去。

      却说这舞阳长公主心高气傲,弟妹中独独看得起一个与她一般嫡出的太子。就是太子在时,亦曾遭她指摘,唯对宿儒之女的太子妃越青烟稍假辞色。这日进门吊唁,对灵位叹了口气,皇太孙向她问安,也被冷言相待。皇太孙见状越发礼数周到,小心翼翼说母妃连日伤心,如今在内堂休憩。姑母可愿入内,陪她说说话?

      弟媳的人选是长公主钦定,不想舞阳长公主闻言竟推拒与她相见,拜过灵堂即带人走了,背影清高如立雪松柏。皇太孙细思之下不明内情,蹙眉难展,只得将疑惑埋在心底,周身萦绕愁云惨雾,尽职尽责地在东宫属臣、朝中宿老面前把这出孝子哭灵扮演到底。

      钟延处事巨细无遗,得知此事,觉得舞阳长公主态度失常,这事或有蹊跷,可大可小,即在次日清晨更衣时禀告给燕王听。察看燕王并无不悦,又道,“江南世族百代传承,根基深厚。如今皇太孙遭冷遇,宁王似乎有意争取这个奥援。”

      婢女之前被钟延遣退,燕王展开双臂,钟延俯身为他系上腰间玉佩,听燕王在头顶道,“换个人跟本王说这些,本王会将此人逐出王府。”

      钟延略一思忖,起身道,“属下不敢劝进。只是,王爷如今的态度确令属下等人不解。”

      燕王看他道,“既然开口,就直言。”

      “是,”钟延低声道,“王爷若只求独善其身,何必调动幽冀铁骑北上?若有问鼎之意,又何必将示好投靠之辈拒于门外?”

      更衣已毕,该移坐花厅。出寝室穿堂过户,侍婢见了礼,一层层将御寒的厚帘打起。

      燕王高坐用茶,继续方才话题,“你是不满本王首尾两端,游移不定?”

      钟延侍立一旁,咬唇道,“属下并无此意,无论王爷做出怎样决定,都一定有王爷的道理。”

      燕王放下茶杯,“本王先动,宁王就不敢轻举妄动。”

      燕王调动军队,瞒不住众多耳目,外间已有人故意散布风言风语,指他心怀不轨。清高之士有心对乱臣贼子口诛笔伐,无奈铁骑不出幽冀,即为封藩内合理的调度布防,参无可参,自命诤臣的一干御史都扼碎了手腕。

      钟延为他斟茶,“属下知道,王爷为震慑居心叵测之徒,不惜承担非议,致使英名受损。”

      “本王未尝不是个居心叵测之徒,”燕王看着茶杯渐满,道,“斟茶倒水,犯颜直谏,都不是燕王府总管的职责。有谁想劝进,有谁有不满,本王自会处置,你不该操这份心。你以为,天下间能逼得本王进退两难的是谁?”

      钟延追随燕王多年,深知能捉住燕王把柄、使他束手的只有一人。钟延隐约猜中,搁下茶壶请罪道,“是属下无能,不能为王爷分忧。”

      燕王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本王的事,你从来打点得妥妥当当。”见钟延仍不能释然,沉声道,“有件事本来不用你办,若你想去,就为本王走一趟明鉴司。”

      钟延当即道,“是。”

      锦衣卫总署在宫城之侧,设于承圣四年,前身是今上军中的缇骑,分拱卫司与明鉴司,拱卫司护卫京畿,明鉴司主理诏狱。这衙门至今不过二十年,服饰渐多锦绣,声名越发狼藉。清流擅骂,念书时不每天与同窗声讨两句朝廷鹰犬就吃不下饭。等到出仕为官,反倒一个个消停下来,盖因外放为官难见天颜,得罪御用仪仗队太不划算,人家一句“莫须有”,放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是乌纱帽一摘到底。明喷变成暗贬,锦衣卫总署衙门便成了比恭房更不堪提的地方。

      单说这日,为这恭房衙门守门的老头儿正在瞌睡,半梦半醒之间耳畔近来一阵悠悠马蹄,睁眼一看,竟是个儒服青年在门前勒马,下鞍口称“老丈”,态度利落谦和。老头儿看他要入锦衣卫总署,就如同眼睁睁看小寡妇进窑子。再一抬头,见随他而来的三名侍卫端坐马背,肩平腰直,又看那青年腰悬佩剑,便噤了声,领他去见明鉴司同知汪凯然。

      要说这汪同知入锦衣卫时二十出头,至今不过十年。他是祁指挥使的关门弟子,既有靠山,又有辣手,可谓见风就长,顺杆儿就爬,官位扶摇直上,凡夫俗子只可望其项背。祁指挥使有意招他为婿,偏生他胡言乱语得罪了指挥使的掌上明珠。指挥使头疼,便也要他头痛上一痛,太子遇刺这桩无头公案就此天降大任于斯人了。

      汪凯然既因祁小姐头痛,又被祁小姐她爹穿了小鞋以致脚痛,正烤着炉火无所事事,闻说有客也全不放在心上,只令手下一个百户接待。不想帘子一挑,日光一照,卢百户迎入的竟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颀长青年,进得锦衣卫总署,既不唯诺踟蹰,亦不顾盼张望。汪凯然心道有趣,便亲自迎上一步,另叫人备茶。

      钟延这回来,奉的是燕王之命。太子死前设宴东宫,为燕王洗尘接风。汪凯然要查,迟早会查上燕王府,与其等锦衣卫拜访,不如派人往明鉴司一行。须知接受盘问和协助追查之间的差别判若天渊,横竖卷在此事里脱不得嫌疑,不如占掉先机,再看局面怎样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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