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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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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晟倒霉,汪凯然看得津津有味。待姓于的倒霉鬼走了,燕王信步而出,汪凯然第一个周到的恭送王爷。
钟延经过汪凯然面前,像是道别。汪凯然只得还礼,却听钟延传音入耳道,“不解风情总好过自命风流。今日欠王爷一个人情,汪同知想必会谨记在心。”那语调着实正经得可恶。
汪凯然笃定于晟会来,是以故意同燕王耗着,好叫于晟误信人犯仍在船上。不想燕王这边将他的打算看得透彻,反让他多了一笔人情债,却还无可奈何。汪凯然勉强忍了吃亏,先前接他眼色,悄然带人追踪越氏姐弟的卢百户垂头丧气地回来,只说数名疑犯凫水而去,有人接应,追到篁江口便失去下落。
汪凯然咬牙切齿半天,狠拍船栏,“都是跟班的,你怎么就比不上人家!”
太子已效鸿飞冥冥,待到下了船,沿岸边走一带,燕王望着茫茫烟水道,“跟过去。”
钟延并不知悉燕王在太子一事上的部署,审慎道,“王爷的意思是……”
燕王回头,负手道,“本王只想知道他死在谁手上。”
钟延只觉颈后一冷,当即领命而去。次日午后回府,但见庄子建安抚太平郡主,细讯之下,方知勤政殿里重病缠身仍闭门修道的皇帝于今出关,闻说舞阳长公主、燕王、宁王在太子丧期内饮宴行乐,龙颜震怒。又因明鉴司报奏燕王有流连烟花之地的行状,皇帝下诏直指燕王行为不端,召燕王入宫觐见。
宴席设在宁王府中,宁王也不能免责,他入宫时,燕王已在勤政殿外候召一个时辰。
既然是请罪,少不得要委屈膝盖。这两日因有小雪,天阴得紧。燕王跪在丹陛下,跪了很久,姿态是一丝不苟的端正,肩背挺直,没有低头。裘衣深色近黑,在雪地里好生显眼。
宁王饶有兴趣地看着。燕王上次跪在这里,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西戎求娶公主,朝廷尚无决议,燕王已然猜到皇帝会让康乐公主和亲。宁王想,他这个皇兄固然不得父皇宠爱,对帝王心术倒是一料即中。父皇晓得他是为康乐求情,毫不理会,任他三伏天在殿外跪足三个时辰。到头来,是康乐亲临带走他。
宁王驻足,为他引路的太监也不敢催促。直到宁王想够了,看够了,露出眉目上挑、如笑一般的神情。宁王本就生得好,兼之甚重仪表风度,这一笑,纵是晴光潋滟也不可比拟。太监把头垂下更低,宁王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在燕王身侧跪下。
皇帝待子女很严苛,太子也曾在勤政殿外长跪思过。哪怕宁王是幼子,又有姨母棠妃照拂,少时在宫中也免不了遭罪的时候。
半晌,舞阳长公主匆匆而至,目不斜视地绕开他们,通传一声便得入殿。
宁王轻嗤,拂开肩上的雪籽,曼声道,“说到底,父皇还是最心疼舞阳皇姐。”
燕王道,“莫非七弟意指父皇不一视同仁,厚此薄彼?”
“四皇兄,”宁王微微摇头,“小弟是为四哥你抱不平。”
“不劳七弟挂怀。既为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宁王被堵得噎了一下,旋即带笑凝视燕王,有三分真心地叹道,“在四哥面前,小弟动辄得咎,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燕王原打算敷衍,听宁王似真似假的抱怨,道,“不轻举妄动从何得咎?闻说近日湖匪猖獗,七弟有意调兵剿匪,若是久剿不力,不妨提出来,让四哥助你一臂之力。”
这话出自燕王之口,涵义分明是“宁王军队再不安分,休怪幽冀铁骑无礼”。宁王犹自含笑,心中将这个“四哥”按喜好千刀万剐,煎炸蒸炒,再食肉寝皮。勤政殿外当值的太监常年侍奉皇帝,历练出一身事不关己无此事的本领,眼光落在捏兰花指提着的拂尘上,耳朵也紧闭,任这两位龙子搁一处比词锋、拼内力。
不多时,宫人推开殿门,舞阳长公主飞似的从半开的门里跑出,殿内的太监捧上斗篷,被她一把挥开,猩红斗篷滑出手,一团烟云似的扬散开,下摆沾了尘,落在门槛上。宁王盯着她,在舞阳长公主擦身而过间看出她眼角发红,一闪而逝的约是泪光。
皇帝与故皇后有结发之情,对嫡出的一双儿女算得上优待有加。舞阳学到的第一个词就是掌上明珠,远嫁江南,可长公主府里一应所需都与宫中无二。这些年自矜金枝玉叶的贵重身份,岂能设想有朝一日,父皇因微末小节横加责备,命她即日归返夫家。
舞阳公主也知皇帝要她置身事外,她恨极了皇帝要传位给一个孽种,恨意烧到嗓子眼,却不敢泄露那桩天大的丑事给人知晓。
舞阳走后,一个品级略低的青衣太监出来,迟疑地瞅瞅燕王,尖声细气地传话:陛下召了,宁王殿下请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