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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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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小云带着苏小乙出现时,一望见李寻欢便略带歉然的别过脸去,那孩子的心思,李寻欢自然知晓,必是觉得愧对苏小乙而不是愧对自己。心中不由苦苦一笑,原本他便没有愧对自己,略略摇首撇开这些思绪,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对那孩子也不苛责,只上前探了探苏小乙的鼻息,得知少年只是中了迷香暂时睡下,方才放下心来,低声嘱咐小云带着少年回去李园,自己来时所骑的良驹,足够二人共乘。
龙小云却执意不肯,只说要留在这里。
李寻欢无奈,满眸关切迎向少年,低声苦劝“小云,留在这里很危险,李叔叔怕万一,万一看不好你们……”
“我会看好自己,而且还有关叔叔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云,咳……”
见李寻欢手心握着雪色锦帕虚虚掩唇咳得辛苦,少年不禁也放缓了声音,出奇温顺的应道“李叔叔,我只是想留在这里”
“你为什么执意要留下”
“我……”
龙小云只说一个字便顿住,李寻欢别有深意的一望,心下也了然,小云自百花村回来以后,便若换了一个人般,性子温润开朗了许多,这时无非是既担心自己有个万一,又担心一心敬重的关叔叔大计不成,毕竟还是一个孩子,终究少些历练,遇事依旧不甚沉稳。
再看去,那孩子满面难掩迟疑踌躇的模样,也不忍心逼迫,只细细叮嘱他如何保护好自己,亦要看好小乙,少年的飞刀尚未练成,定然难为自保。
关天翔在一旁静观许久,这时禁不住苦笑“寻欢,你这般不信我么,更何况,你在,我怎么能杀得了他”
李寻欢面色如常,也不回首,只淡淡答道“你不会杀了他,可是有人会”
“谁”
李寻欢忽然脚下疾动斜斜侧弯身子,避开一枚细小梨花针,看那银针直直没入一旁石壁,方才冷冷答道“他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沉沉接道“李探花功力果然非凡,在下不过刚刚到这里便被李探花察觉”
“李某只是耳目稍明了些,若不然早造就亡命在这江湖了”
司马超群方才一击不成被迫现身,这时被李寻欢点破,便避而不答,略略打量周围空地竟丝毫未有打斗的痕迹,眸子瞬间锐利,阴深沉郁仿佛能冻出冰来,嗓音却愈发淡漠“李探花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不负惊采绝艳探花盛名”
“李某一向是有理讲理,无理也要辩出三分,中原武林人士不屑与李某为伍,自然就散了”
司马超群冷笑,他自然不会相信李寻欢这般说辞,却也无意纠缠,中原武林只与关天翔有碍,与他自己倒无半分干系,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卓东来而已,方才未问,这时便转开了话题,开口问道“为何不见东来”
“东来自然有属于他自己的事情”
“他的事情莫非就不是李探花的事情,你何必撇的这么清楚”
“东来的事就是东来的事,与李某何干”
“如此说来,我纵是带走东来,也与李探花无关,是也不是”
李寻欢轻挑眉梢,又暗自摇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想要东来回去,自然与李某有关”
“卓东来是大镖局的二把手,原本就属于大镖局,与李探花有什么干系,今日我就是杀了他,也由不得一个外人在这里置喙”
话未毕,李寻欢眸间便显出一抹厉色,冷冷笑道“东来是李园的主人,你要带走李园的主人自然与我有关,而你要杀李园的主人,更要问问我允不允”
司马超群别有深意的望望四周,芷幽草与兰花盛放,兰香愈浓,大有铺天盖地之势,李寻欢,谅你也撑不了多久,冷哼一声,不屑的反问“你以为你可以阻止的了”
“能不能阻止得了,自然也与阁下无关”
“好,我倒要看看凭你这幅痨病烂身子怎么阻止我”司马超群冷冷抛下一句,回身对着山坳另一处扬声唤道“义父,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识小李飞刀是何种风采吗,现在我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好,好儿子,你真是为父的好儿子”随着几声苍老的咳嗽,一个白发老人缓缓挪到众人视线之内,那老人怀里紧紧抱着一把破旧胡琴,仿佛如他的性命一般珍贵,佝偻的身子颤颤巍巍,手拄一根木杖小心翼翼的挪步,观其双目竟然紧紧闭着,是瞎子。
“义父,小心脚下”司马超群冷眼望着,丝毫未有上前相扶的意思。
“臭小子,我是眼睛瞎了,不是心不明,知道脚下有什么”
白发老人口中骂着躲开脚下一块碎石,径直走到李寻欢面前站定,陡然睁开双眸,浑浊的眼白把墨色瞳眸掩的模糊不清,一眼瞥去,却仿佛有着慑人的魔力。
李寻欢神色淡然仿似不见,别过脸去示意龙小云一定要照顾好苏小乙,这时,由不得他任性,龙小云仿佛被李寻欢突然而生的厉色震慑一般,竟忘记了驳斥,诺诺几下,乖乖的应承了下来。
白发老人又阖了目,对着李寻欢开口,嗓音嘶哑“我不是来找你的”
李寻欢略略一笑,淡淡道“我知道”
“是你毁了泪痕剑”分明是问句,白发老人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李某从来不信命,却不允许泪痕剑存在,任何危害到东来的事物,我都不允许它存在”
萧泪血说过这样一句话“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无论这件武器在谁手里,都可以致你于死地,就算在你自己手里也一样!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一向都是实话”
这件武器便是泪痕剑,这句话是他对卓东来说的,所以白发老人带着那把不祥之剑刚刚出现,李寻欢就着人知会玄清道长,他只给玄清道长带了一句话“我永远不希望这把剑出现”,玄清一定会把那个不祥之物处理的很好,完全不需要再担心,而李寻欢做的这件事,甚至连卓东来都不知道,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仿若无事般坦然。
李寻欢这样想时,白发老人仰天长笑,迟疑愤恨压抑着低吼“你竟然知道泪痕剑,你竟然还知道泪痕剑与卓东来的渊源,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不多,足以让东来不会受到伤害而已”
“哼,我还是可以杀了那小子,你以为,他不在,我没有泪痕剑,今天便杀不了他吗”
李寻欢浅笑着摇首,莞尔又想起白发老人看不到,便轻轻应了一句“不能,你不止今天杀不了,以后也不会又机会杀了他”
“你以为我不能”
李寻欢忽然低低应了一句,很低很低的声音,低到除了白发老人,就连李寻欢自己几乎也听不清说了什么,他说“我知道,您与司马超**易的目的不是他制住了您的孙女,以此来威胁您,而是,您要亲手杀了东来,可惜,可惜司马超群竟然丝毫不晓得您的意图,还亲自把您找来”
白发老人瞳眸陡清,一眼望去却依旧失了焦距,只异常平静的问了一句“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李寻欢含笑展开折扇,轻轻拂了两下,淡淡道“我知道,因为我知道,所以方才便告诉过你,我知道或许不多,却足以保护东来”
白发老人敛了笑意,好似刻意说给旁人听一般提高了嗓音“有些事情并非一人所能掌控,比如,卓东来正在赶往这里,而且,他并非因为你才赶来”
话音刚落,司马超群在一旁扬手发出几枚袖箭,袖箭是特制的,一冲上天便炸了开来,几朵烈焰过后,一股浓烟也渐渐消散,可过去半日,竟丝毫没有反应,他忽然慌神,又接连发出好几枚,等了许久,依旧未有反应。
听不到回应,白发老人僵硬的表情也绽开一丝裂缝,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被司马超群抢了先,他狠狠的盯紧了李寻欢,沉声问道“是你破坏我布下的暗桩”
李寻欢浅浅一笑,云淡风轻“我既然不允许泪痕剑现世,自然也不会允许你的暗桩存在,我早已说过可以将东来保护的滴水不漏,到现在你还是不肯信我,还想一搏”
“笑话,我当然要一搏,我苦心顾虑这么久为的便是这一博,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东来的身上,你可以保护好东来,那么恰好你保护不了自己,好戏还在后面呢”
司马超群冷冷抛下一句便转身拂袖而去,与一旁的白发老人愤怒的描述这什么。
关天翔一直沉默,后来忽然开口,定定凝眸望向李寻欢,颤着嗓音唤了一句“寻欢”
李寻欢身形轻轻一颤,大哥,都到了现在,你还在演戏,你何时才能真真正正的再坦然面对我一次,你与司马超群精心策划这些,为的不就是此时此刻吗,而你竟然还担心我,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
关天翔探出双手想要扶住,却终于又收回去,轻叹一声“寻欢”
李寻欢也不回身,只缓缓道“大哥,我再叫你一声大哥,你若还念旧日情分,请你把小云和小乙送回李园,至少我要让他们平安”
关天翔仿佛陷入绝望,喉结艰难的鼓动一下,哑哑的挤出一句“寻欢,你不再相信我了吗”
我相信你,我自然知道许多事情是司马超群瞒着你进行的,但是,这些至少都是你的默许,不是吗,李寻欢只想了想,终究一言未发。
关天翔看不到李寻欢的神情,他不敢再直面自己的这个结义兄弟,从一开始他便清清楚楚的知晓这个兄弟绝非池中物,这个兄弟温润如玉、惊采绝艳,小李探花、小李飞刀之名绝非虚传,他本人甚至比江湖传闻还要厉害一些,通常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肯把龙小云和苏小乙交予自己,绝非是单纯的信任自己,而是他在赌,他一向不喜欢冒险,这次却不得不冒险,他别无选择,他为所有人想好了退路,却惟独忘记了他自己如何全身而退。
关天翔一直想说他不想伤害李寻欢,可他做的一切丝毫不足以让人原谅,今日这种局面,他是主谋,司马超群充其量只是帮凶,究竟谁的罪孽更重,早已经说不清了,在不得已也是伤害,既然伤害,便没有资格祈求原谅。
二人正沉默的时候,苏小乙醒了,和龙小云一样坚持着不肯走,李寻欢亦始终不肯对两个孩子疾言厉色,兀自为难时,关天翔一语点醒梦中人“寻欢,小云和苏小乙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应该知道在你庇护以外的世界是怎样,你能护他们一时,怎能护他们一世”
两个孩子立即表现的无比默契,同时出言附和,李寻欢略略思索一下便允了二人,又低声吩咐着少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上前,只在一旁静静观望便好。
两个少年对视一番应承下来,李寻欢却忽然出手,迅速点上两人的睡穴,同时接住两人虚软下来的身体,幽幽叹了一句“道长,你真要等到我再也护不住他们,连我都任人宰割时才肯现身吗”
“哼”随着一声冷哼,一个青衣老道冷着一张脸出现在李寻欢面前,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冷冷的开口“老道我这辈子是欠了你的”
“我若不死,之后道长要让我怎样报恩,寻欢都绝无怨言”
玄清道长接过两个少年,恶狠狠的接了一句“你要敢死,我立马杀了这两个娃娃给你陪葬,免得你死了还要受你拖累,照顾他们”
“好,我尽力不死,到时自己照顾他们,不劳烦道长”
玄清冷冷觑了李寻欢一下“你敢先照顾好自己么”
李寻欢清浅一笑,别过脸去轻咳几声,探出酒囊啜了几下方才接道“道长,劳烦你送他们回去李园,告诉传甲好好看住他们,若是他们有个万一,我绝不会原谅他”
呵,恐怕也是为了绊住那个忠仆不让他来吧,为所有人设身处地的想了,可是他自己呢,玄清道长不想点破,愈加无力的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道长,你若是来帮我,就请送他们回家”
“好,我送他们回家,可你若有个万一,卓东来一定会杀了我”
“我不会有事”
见李寻欢愈加淡然,玄清反倒愈加气闷,竟赌气般问了一句“你凭什么保证”
闻言,李寻欢讶然失笑,唇角弯弯勾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嗓音也染了几分笑意“我拿我的性命保证”
“我要你的命又什么用,保不住,卓东来同样会追杀我”
“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事,东来一定也不会寻道长麻烦,只要我在,道长又有何惧”
“我不信你”
“好,道长若执意不肯帮我,我便把你瞒着东来偷偷找我的事情告诉他”
“李寻欢,分明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李寻欢笑的狡黠,挑眉淡看“道长以为东来会相信我这个前辈,还是相信道长你呢”
“你……”玄清气极顿语,扬起拂尘狠狠指向李寻欢,被指那人却只是浅笑,笑的温暖闲适,如沐春风。
卓东来自然不会自己告诉李寻欢关于泪痕剑、关于萧泪血的事情,李寻欢所掌握到的一切都是逼问玄清道长得出,而卓东来很久之前便下过禁令,不允许玄清单独去见李寻欢,因为他的每次出现都会为李寻欢带来一些灾难,虽说每次均有玄清的事先指点可以勉强避过,但每次也都惊险万分,每每回想,总会让人心有余悸。
这样僵持了一阵,玄清终于妥协,闷闷的开口“李寻欢,我答应你送他们回去,但是,你若敢受一点伤害,我让他们两个十倍偿还”
“我,我保证绝不受伤”
即使得了保证,玄清依然不信,冷冷的哼了一声,一手拎起一个少年转身便走,这辈子是欠了他了,既然要帮,便早去早回,亲眼看好李寻欢这个惹祸的主儿,免得到时真受了伤,连累自己被卓东来责难。
李寻欢自然不知晓玄清的这份心思,只是见他肯送两个少年回去,心中稍稍欣慰了一些,可那玄清行至关天翔身侧时忽然出声,愣是把人电晕瘫软在了原地,然后脚下步子也不停,头也不回的抛出一句“省的多给你制造麻烦,还有那个白胡子的瞎眼老头也是个厉害角色,你小心应对,最好等我回来”
李寻欢无奈的摇首,含笑看着玄清走远,只淡淡望了一眼毫无意识瘫软在地的关天翔却并未有什么动作,他的这个大哥自小便受着鞑靼国贵族教谕,绝不会以身犯险,这次自然也不会只身一人前来,不用等李寻欢出手,律晓风便会带他走,只是玄清的点穴手法诡异至极,他怕是要睡上好几日了,这样也好,睡着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玄清道长终究还是顾念着自己,毕竟没有伤害关天翔,这份情又要欠下了,李寻欢苦笑一下踱至别处。
白发老人不知何时寻了一块大石安然落座,幽幽咽咽的拉起了胡琴,凄切之声顿起,苍苍凉魅。
“李探花送走了那两个小娃娃,可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先生多虑,李某原本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李寻欢,其实,老夫并不想与你多费口舌”
“是,李某也不愿,不如就此别过,李某回去寻东来,先生也回去寻自己的宝贝孙女”
“李探花的提议委实不错,不过,老夫却忽然觉得,若先杀了李探花,再取卓东来那小子的性命会更容易些”
“先生认为是这样吗”
“的确是,让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而是杀了他最看重的人,却让他生不如死”
“如此说来,只要李某先死,先生便不会想杀东来了”
“不,你一死,卓东来的心就乱了,我杀他更容易些,卓东来这样的人,只要不死,保不定他会折腾些什么出来,所以,只有他死了,我才会安心”
“先生的考虑果然是完全之策”
“李探花过奖”
“可是,我还不想死,相信东来也不想”
白发老人琴弦忽然一震,勾出一丝凄厉之声“这样也罢,李探花若是肯随老夫回去,老夫也可以考虑放过卓东来”
“抱歉,李某在李园住的很好,暂时不想易居”
“也罢也罢,李探花如此冥顽不灵,老夫只好带卓东来回去了”
“东来一定不愿跟先生回去,我也没有办法送先生回去,所以,抱歉,我只能杀了你”李寻欢说这句话时忽然出手,一抹银光迅速划过,铮然一声没入白发老人咽喉不见。
弦断琴止弓落,白发老人佝偻的身躯轰然倒地,喉间鼓动着翻出血泡,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你……不……可能……不……”
“这世上原本便没有什么不可能”一个优雅邪魅的嗓音响起,一双紫黑的眸子冷冷斜觑着一切,一双坚实的手臂适时接住李寻欢滑落的身体,又从绛紫衣襟中探出一个细小瓷瓶,倒出一枚碧绿的药丸送到那人泛白的唇边,看那人张口含了缓缓咽下,方才缓了手抵在那人后心缓缓送入内力,助他把药力化开,过了一晌,看李寻欢雪白的面色稍缓,来人面上霁色才稍稍去了几分,再次开口时,声音分明含了一丝忧虑“他明明伤不了前辈的”
李寻欢苦苦一笑,轻咳,唇角呛出一缕细细的血线,滑在苍白的唇畔愈加刺目,由着紫衣人握了白绢帮自己抹去,李寻欢才低低的开口“是,原本他伤不了我,可是他的胡琴曲如同你在我耳侧低语,讲幼时流水老人给你的所有伤害”
卓东来眸间忽然一戾,攥紧了拳头,冷冷唤出一句“司马”
司马超群也不上前,声音里含了不止一丝张惶“东来”
“我暂时还不想杀你,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东来,我……”
“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卓东来说完,手臂一横拦腰抱起李寻欢朝一旁健驹而去,丝毫不理会怀中那人低弱的反抗。
身后,绝望般哀鸣“东来……”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