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卓 醉见惊鸿照影来》墨染清殇

10、第十章

　　午时，城南竹林。
　　李寻欢手持酒囊依旧悠悠然的灌着酒，一副万事不萦与心的闲适模样，卓东来知道，李寻欢远远没
　　有他表现的那么淡然，他一直担心龙小云，这种忧虑甚至从未自他心头褪去过，对逝者的承诺让他从不
　　肯稍稍松懈，或许这种忧虑直到龙小云真正成长起来才可以止息。
　　“东来，其实，你不用陪我来的”
　　“前辈是怕晚辈添乱”
　　“你知道我不是那么想的”
　　“那前辈是怎么想”
　　“东来，我担心你”
　　“前辈是觉得以晚辈的能力不足以抗衡冷月宫”
　　“不是”
　　“那前辈为何担心”
　　“我只是担心你，不想让你卷到这些是非之中”
　　“有关前辈的是非，前辈觉得晚辈真的可以脱开身么”
　　“东来”
　　“前辈，冷月宫的人到了”
　　李寻欢武功不弱，甚至比卓东来还有再强一些，所以，他比卓东来要先知道冷月宫的人已经到了，
　　只是他依然试图劝阻卓东来莫要插手，除了龙小云，卓东来亦是他此生想要用性命呵护的人，他绝不愿
　　让卓东来卷入莫名的是非之中。
　　江怜月远远行来，依旧一副志得意满些许嘲弄的神采，她身后杨孤鸿一手制伏着龙小云，一手持剑
　　架在龙小云脖颈上。
　　细细打量了李寻欢一会，江怜月挑起一抹轻蔑的笑“李探花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托夫人洪福，李某一切安好”
　　“哼，李寻欢，等你哪天肺痨死了，一切就更加安好了”
　　“祸害遗千年，李某已年寿难永，倒是有劳夫人活的长久一些一直挂念了”
　　“你……好，李寻欢算你厉害，果真一张毒舌伶牙俐齿，废话少说……”江怜月诡异一笑扬手丢过
　　去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你先把里面的东西给喝了”
　　“好”李寻欢接过瓶子浅浅一笑，毫无迟疑的仰首一饮而尽。
　　江怜月眸中笑意更甚，击掌道“李探花果然是李探花，行事干净利落，不问是什么药就喝，你也不
　　怕被毒死啊”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李某纵使问过夫人，知道是什么药，只怕也不能不喝”
　　“李探花好胆色，本宫主佩服，我可以告诉你，你喝的是化功散，七日之内使不出任何内力，不过
　　凭你这幅破烂身子，没了内力只怕会咳死，所以这次去我冷月宫本宫主定会好好招待你的，你也趁早断
　　了逃出的念头，”
　　“那李某便只好劳烦夫人了，若是咳死在冷月宫，还请夫人看在李某如此听话的份上给一席草席裹尸
　　，莫要直接丢在乱坟岗上才好”
　　“李寻欢，你想死，没有那么容易，我要让你尝到什么是生不如死，让你把我在这十八年里受过的苦
　　全部受一遍，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连死都是奢望”
　　“李某还有些自知之明，此番去冷月宫做客，自然客随主便全凭宫主吩咐”
　　“李寻欢，你最好不要以为一副利齿毒舌就可以救你自己，你不会知道，你永远不会理解你害得我
　　有多么惨。你自以为大方，自以为侠义，自以为凡事替别人着想，一个人可以承担所有的痛苦，可你这
　　番虚伪的侠义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如果十八年前不是你把林诗音推给龙啸云，什么事情都不会变成现
　　在这幅样子。李寻欢，你豪门深居养尊处优根本不会知道这世间的疾苦，龙啸云他有妻子，我就是他父
　　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配妻子，他还有一个女儿，江玲玲，不，她现在应该叫做龙玲玲吧。你一念之间害
　　惨多少人，我为此失去了深爱的丈夫，林诗音为此一生苦守着一个不爱的男人，等待着一个逃避的男人
　　，龙小云为此被父母利用，又被你废尽武功再身受剧毒之苦，玲玲有父不能认，最可笑的就是最苦的竟
　　然是龙啸云，与你八拜之交的结义大哥。一生背负着你的盛名为你所累，他的妻子、家业、名利，他所
　　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所有人提起他都说是你李寻欢的义兄，他永远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最后还是被
　　你的女人亲手杀死，而那个女人还是他亲手送到你身边的，他甚至深着那个女人。李寻欢，你知道那是
　　什么滋味，你不会知道，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我发誓要让你尝尽妻离子散家破人
　　亡之苦，要让你知道被人抛弃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李寻欢，你今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我恨
　　你，我恨你……”
　　“咳咳……咳……夫人的确应该恨我……”
　　“李寻欢，你自己走过来，我放龙小云回去，再怎么说他也算我龙家的后人，我不会伤害他的，但
　　我已经等不及要好好招待你了”
　　“好”李寻欢竟然又仰首灌了一口酒，方才收好酒囊含笑像江怜月行去。
　　“好，爽快”江怜月看着李寻欢走近，示意杨孤鸿放开龙小云制住李寻欢。
　　“小云，回去李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我很快回去”
　　“李叔叔，我的好李叔叔，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还是自己管好你自己吧，谁会担心你，我巴不得
　　你死在冷月宫永远别再回来”
　　“咳咳，小云，我走了”李寻欢并不介意龙小云的态度，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龙小云这样的对
　　待。他暗自看着龙小云已经走出江怜月的势力范围，方才安心的掩唇轻咳几下继续向江怜月行去。
　　“够了，李寻欢，本宫主没有时间看你这幅假仁假义的虚伪面孔，后事交待完了就快走，免得半路
　　上你就力竭体虚撑不住病死了，还得浪费本宫主一张草席”
　　“东来，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李寻欢并不回首只轻声说了一句。
　　杨孤鸿见江怜月一个手势，便上前迅速钳制住李寻欢就要撤退。
　　“慢着”看江怜月他们走远几步，一直沉寂的卓东来方才微挑眼角悠悠开口。
　　卓东来一向优雅，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雍容沉静，最是擅长在猎物最松懈时间给予最沉痛的打击，
　　在此之前从不吝啬让猎物享受一下，正如卓东来之前一直静观其变让江怜月带走李寻欢，让她享受一下
　　胜利的乐趣。
　　“你有什么资格说慢着”
　　“夫人不妨慢行一步，有趣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卓东来忽然隐去眸中笑意，沉声冷冷道“卓远”
　　“是”
　　众人只听到一句“是”，眼前便凭空多了两个人，一个紫衣锦缎的男子挟持着一个少女，那个少女
　　恰巧是江玲玲。
　　“娘，救我”一看到江怜月的身影，江玲玲立即大声呼救。
　　“玲玲……”江怜月急切的向前跨一步，随即停住脚步狠狠望向卓东来“卓东来，你这个卑鄙的小
　　人，竟然挟持我的女儿”
　　“夫人谬赞，卓某不过是受夫人的启发而已”
　　“你……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卓某以为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好，我放了李寻欢，意料之中的事”
　　“夫人别急，卓某还没有说完呢”
　　“卓东来你不要太过分”
　　“卓某从来不知什么叫做过分”
　　“好，卓东来，你说”
　　“卓某要夫人从今以后在前辈眼前消失，绝不出现”
　　“卓东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夫人，等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欺人太甚”
　　有胆量招惹卓东来，就要有胆量承担卓东来的怒气，因为他一向恩怨分明，锱铢必报。
　　“你……行，我答应你，先放了我女儿”
　　“卓某一向说到做到，夫人大可放心”卓东来微微颔首，示意卓远放开江玲玲。
　　江玲玲一摆脱控制，立马飞奔着向江怜月跑去，杨孤鸿也在江怜月的示意下放开李寻欢，只是化功
　　散好像已经发挥了作用，李寻欢一失去杨孤鸿的扶持，脚下立时一软，身体软软向地下倒去。
　　卓东来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李寻欢身侧稳稳扶住他，冰冷的眸中现出一抹忧色“前辈”
　　李寻欢借着卓东来的力道站稳身体，不动声色的握紧卓东来的手臂低声安慰道“东来，我没事”
　　卓东来也不答话，只暗自估量着李寻欢的状况，小心扶持他缓步向前。
　　忽然，身后一记利刃刺破空气的鸣响，还有一句“卓东来，去死”
　　卓东来眸中一冷迅速把李寻欢推向卓远，自己堪堪侧身避开杨孤鸿奋力刺出的一剑与江怜月全力击
　　出的夺命掌。卓东来武功不弱，对付一个江怜月绰绰有余，但再加上一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笑面杀神杨
　　孤鸿就难免有些自顾不暇。
　　见状，卓远正欲把李寻欢扶至树下倚好，自己上前帮忙，略一思虑的功夫只觉眼前一花，一抹银光
　　迅速滑过，江怜月随即低唤一声，一脸不敢置信的捂紧手臂重重向后踉跄几步方才稳住，而身形依旧不
　　可抑制的轻颤，抬眸看她紧握的指尖一抹血色迅速蔓延出来浸湿了衣袖。
　　“李寻欢，你竟然还能发飞刀”江怜月眸中恨意潮涌，丝毫不加掩饰直直刺向李寻欢。
　　一看江怜月受伤，杨孤鸿虚晃一招迅速抽身跃出战圈扶住自家宫主。
　　卓东来眸中也戾色渐褪，收起招式负手稳稳向树下行去，接替卓远扶紧暗自强撑的李寻欢。
　　微弯起唇角向卓东来牵出一抹温暖的笑，李寻欢才又抬眸望向江怜月“我内力已失，心力未绝，内
　　力再强也有个限度，可心力是无穷无尽的，你若不信，可以试试看”说话间，李寻欢指尖已经出现一枚
　　飞刀，没有人看清那飞刀是如何出现的，就好像它本来就在李寻欢指尖一样，诡异、突然。
　　“李寻欢，落在你的手中，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只是，你要敢伤害我的女儿，我变成厉
　　鬼也要缠着你，让你日夜不得安宁”
　　“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原本就是李某的错才会害夫人如此，此番伤你确实情非得已，还望夫人
　　见谅”
　　“李寻欢，你最好收起你的满口仁义，别以为本宫主会感激你，我不会领情的”
　　“李某从未奢望夫人感激，只盼可以消解夫人心中的恨意”
　　“李寻欢，我恨你，我恨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某只是一个痨病鬼，只会给人带来灾难，所以还请夫人离李某远一些，免得再被牵累了”
　　“李寻欢，你可知道，本宫主回去以后肯定不会放过你”
　　“李某知道，但是夫人请最好放过李某，否则李某可以救夫人一次，不见得可以救夫人第二次”
　　李寻欢说的不错，他这一刀是救卓东来，也是救江怜月。若是江怜月与杨孤鸿联手真的伤到了卓东
　　来，那么卓东来纵使拼尽全力也会将他们二人格杀，他的性子从来如此，宁肯玉石俱焚也绝不会放过伤
　　害他的对手。
　　“行，李寻欢，本宫主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但是，你若在我面前出现，我
　　依然不会放过你，此后纵使拼上性命也绝不会让你逃脱”
　　“那李某一定小心，不会再让自己出现在夫人面前”
　　“孤鸿，我们走”
　　看江怜月带着杨孤鸿走远，李寻欢才放心的把全身重量交给卓东来，软软吐出一句“东来”
　　“晚辈还以为前辈的心力果真无穷无尽”卓东来声音虽然冷淡，手臂却紧紧的拥住李寻欢，支撑起
　　他全身的重量，虽然这重量委实很轻。
　　“东来，我累了”
　　若在往日，无论怎样李寻欢都是不肯开口说累的，今日是为了让卓东来安下心来回去李园，亦是他
　　真的累了。
　　回到李园，龙小云侧目瞥一眼李寻欢苍白的脸色，一脸嫌恶的吼道“李寻欢，你自己回到李园倒是
　　安生，我姐姐呢，你是不是就准备让她待在冷月宫撒手不管了，不仅如此，你还让卓远挟持我姐姐，你
　　到底安的什么心啊，不折腾折腾我们龙家人你不安心是不是”
　　李寻欢勉强牵出一抹笑“小云，玲玲她，她不是你姐姐……”
　　“哼，李寻欢，你不想认便不认，不要妨碍我认，你不想救她，好，我去救，反正那是我姐姐，和
　　你半点干系都没有”
　　“小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李寻欢，你倒是说说啊，你是不是非得看着我们龙家彻底家破人亡才甘心啊，我就剩
　　姐姐一个亲人了，你还不想承认她，你是不是也早就觉得我累赘，要把我也赶出家门了”
　　“小云，你别这样，听我说……”
　　“我别怎样，我别去救我姐姐，任她在冷月宫自生自灭永不相认对吗，我听你说，我的好李叔叔，
　　你又要我听你满口假仁义吗，又或者是直接听你说如何陷害我们龙家人吗”
　　“小云，你冷静一下，玲玲真的不是你姐姐，咳咳……”
　　“李寻欢，你是不是快要咳死人已经糊涂了，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话，你口口声声说她不是我姐
　　姐，那你拿出证据啊，证明她不是，否则就不要用这副死人样子在我面前说她不是”
　　“小云……”
　　李寻欢死死压抑着咳嗽，可话未说完便被卓东来打断。
　　卓东来小心扶持着李寻欢，眸光冷冷的射向龙小云“龙小云，你最好记清楚，江玲玲不是你姐姐，
　　你若想要证据自己去找，不要以为在这里大喊大叫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想要什么凭你自己的本事，否
　　则你没有资格指使任何人，包括你的李叔叔”
　　“东来，不要这样，小云还是个孩子”
　　“孩子，一个孩子，前辈若不肯放手，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孩子”
　　“东来，小云他还小”
　　龙小云一时竟被卓东来的戾气吓住毫无所动，这时终于回神，自然把一切都迁怒到李寻欢身上恶狠
　　狠的斥责“李寻欢，我不要你可怜我，你给我离远点，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
　　抛下这句话，龙小云便冷冷拂袖而去，丝毫不再理会李寻欢。
　　良久，看着龙小云的背影彻底消失，李寻欢才开口道“东来，谢谢你”
　　“晚辈来调教龙小云，前辈可放心”
　　“我自然放心”
　　“那便好”
　　“东来，谢谢你”
　　“前辈准备如何来谢”
　　“呃，这样，我一时还没有想好”
　　“那前辈便慢慢想着，等想到了莫忘记知会晚辈”卓东来淡淡说着，眼角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嗯，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