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不登》平怜

11、困惑

　　陆离低低啊了一声，眼中却是迷茫，离元的太阳比江都要毒多了，他在离元五年的确是晒黑不少，以致李质才见到他时脱口就笑话他怎么从馒头变成黑炭了。可是眼前的人……是太子呀，在江都的时候，他可是从没有见过太子，更别说他的口气像是他们俨然就是相识……
　　陆离眉头深皱，几次忍不住偷偷地去看赵衡，赵衡挺直的背脊在这一刻像是放松了下来，他靠在柱子上面容平静的任陆离打量，他沈毅的双眸像嵌着宝石一样在灯火下发光，他嘴角衔着一抹淡淡地说不上是笑容的笑意在等陆离回神，从十九岁到二十四岁，赵衡的变化不大，除了当初略带的稚嫩被岁月打磨成一道无声锋芒，他可以说还是五年前的模样。
　　陆离像想起了什么，记忆中的玉冠少年和眼前的男人重叠到一起，为这个荒谬的念头陆离的目光从探究变成了狐疑，记忆中那位赵公子总是眉头不展像有千钧之事压在眉上，陆离记得那位赵公子是落了难，带着小弟要去投奔亲人，但为何落难投奔何人他一概不知，他知道的只是那位赵公子心事满怀对他又感激又警惕，最后临别之际才像松下一口气，对他语重心长道：浮云流水，不知再会何期，但是……
　　“赵？赵公子？”
　　他记得那么多，却唯独记不起那位赵公子叫什么了。
　　当初他相赠的玉冠他带到离元又从离元带回了江都。可他万万却没想过，人海茫茫，他们还会再见。
　　“是…赵公子吗？”
　　待小声的喃语变成笃定的询问，陆离吓了一跳，他心想自己怎么那么糊涂，眼前的人怎么可能不姓赵呢。赵可是皇姓呀……
　　对面的人含笑点头，看着陆离完全慌了神的样子，这时笑意才抵达他眼底：“浮云与流水，我们一别竟五年了。”

　　眼前的人果然就是五年前落了难的那位赵公子。
　　陆离身子一晃，不由得退了几步，想到他现在的身份，他的惊讶又化作满腹的疑惑，然而皇家之事自古就讳莫如深，他当然不会笨到去问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赵……”
　　一时间不知该唤他赵公子好还是太子好，陆离满面窘然的止住，而与他相对的人嘴角含着笑，泰然得就像这偶然的重逢只是叶间的花开那么平常。
　　陆离暗自叹出一口气，想说的话到此刻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他莫名的有一种预感，不管他说什么对面的人都会答应下来，正因如此，此际他再也开不了口，而赵衡还直勾勾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季舒，你怎么在这？”
　　此前巴不得顾景不要出现的陆离瞥见从廊外走来的人时，心中不由一松，暗道景哥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我去茅房，路过路过。”
　　不给赵衡反应的时间，陆离做出求饶的姿势，眼见顾景端着水走到赵衡的身边，陆离转身就跑，就像背后有什么恶鬼在追赶他一般，离开的背影不可谓之狼狈至极。
　　顾景疑惑的看向靠在柱子上的人：“他怎么了？”
　　接过顾景递来的热水，赵衡小口抿了一二道：“大概是吓到了吧。”
　　至于是因什么而吓到，赵衡不置与否。
　　顾景看了看已满面平静的赵衡问：“被你还是被我？”
　　这虽是问句，答案却再明显不过了。陆离显然不是被他吓到，反而看见他出现时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么……顾景的狐疑的看向赵衡：“殿下，他如今已经是骠骑将军徐然的文书了。”
　　赵衡眸光转深，看着陆离刚才站过的地方，他道：“五弟太性急了。”

　　送走余行思后，陆离一整晚都辗转难眠，黑暗中出现在他眼前的不仅有余行思失望的双眼，还有那双冰冷中又不失倔强的泪目，回去的一路安静而压抑，陆离感觉自己给什么层层叠叠的捆绑住，以致他不论站立，都胸口难受得像喘不上气，余行思什么都没问，没有见到太子就是最好的答案，他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问他就已经知道答案，至于陆离……眼下他心事沮丧，一门的生死悬之一线，他自顾已无暇，自然发现不了陆离的不对劲。

　　赵公子是太子？太子就是当日向他买马的赵公子？
　　这些想不通的事情，陆离本不想去想，但实在有太多的疑惑堵在他心口，由不得他不想，如果赵公子是太子，五年前他何以落难？如果太子是赵公子，为什么他从未听说太子出走江都，或发生过什么事。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陆离感觉自己站在一张大网上，网的两端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要知道那两端都有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入这黑暗。
　　陆离本想向李质旁敲侧击一二，他家世浑厚，处京时间又比他久，更心思细密常人留意不到的地方他都能注意到，也正因如此，陆离又怕一番询问叫他看出什么端倪，只好忍住满腹的惊疑回了家。
　　这一夜，漫漫长，他睁眼看着窗外的曙光一点点染亮天边，一直到该他去骠骑将军府了，他穿戴好绛服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才开始昏昏犯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