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獒博雨）千山》真昼之月

8、第 7 章

　　他们回来时，还没来得及兴奋拜师或者同门的幸运，就得到了一个不是算好算坏的消息。马琳治军有方，守疆有功，朝廷派下圣旨，到京中受封。其实这也不是初次，而陈玘作为副将军师其实也理应同去，但他拒绝过数次后，也不再有人强求。

　　而这一次，不仅是受封，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锦上添花的赐婚。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张继科就望向了陈玘，虽然他并不知他们之间究竟到了何种境地，但无论如何，此行过后，就难回从前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连方博小雨都不明所以地保持了沉默。
　　马琳笑了笑，拍了拍陈玘的肩膀，“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啊，我是去领奖不是去受死啊。”
　　小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会带着新娘子回来这里吗？”

　　马琳沉默了一瞬间，“像我们这样只知驻军打仗的大老粗，人家姑娘是瞧不上的吧，更别谈随军了。”他顺手揽上陈玘的肩膀，“更何况，娶亲是一辈子的事，总要合个眼缘，有点感情吧。杞子这相貌，又跟我相处这么多年，要是女的我早就娶了，是吧？”

　　陈玘愈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下连马龙也眼神忧虑起来了。他侧头看了一眼张继科，对上对方的眼神，一瞬间就懂了大家都明白。于是他走前一步，开口道：“琳哥此去京城大概多久？”

　　马琳想了想，“月余吧。”

　　“那正好，师兄带我们回门派，带他们拜见师父，事情办妥回来也就差不多了。”

　　马琳看向陈玘，对方点了点头。

　　“也好，那你们早去早回。”

　　“继科儿，我师兄他……”马龙拉着张继科私下到一边。
　　“你不懂？”张继科望着他，语气平淡。
　　“我知道他很舍不得琳哥，但是凡人一生娶妻生子皆属平常，总要经历。”
　　“是啊。凡人一生还何其短暂，数十年转瞬即过。”张继科叹了口气，“所以玘哥究竟是何打算，实在难测。”
　　“回去后，你就和我们一起，不走了吗？”马龙突然转了话题。
　　“或许吧。”张继科想了想方博和小雨，“其实我早就已经没有所谓的家乡了，博子和小雨在哪，我也就在哪了。”
　　他们还小，还有无限的可能。走上正途，修炼得道，终究有成就正果的一天。而拥有了师父和许多的师兄弟们，他们也再不必品尝孤独和恐惧。

　　“天璇幻境？师父这是不是有点要求太高啊？”许昕听到掌门的安排后对师父小声叨叨。
　　“小雨那孩子我看资质不错，掌门大概是有他的考虑在里面。”
　　“张继科咋就不用啊？”
　　“你这孩子，人家修为比你还强些，你都没用去走这个考验呢。”
　　“师父不要偏心别人。张继科那不是肖师叔门下了嘛。”

　　站在试练房的传送阵前，周雨有些犹豫，拉拉张继科的袖子。“科哥……掌门说，幻境里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如果不能勘破走出来的话…………科哥，我好害怕……”
　　张继科捏捏他的手，“不要怕，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没事的。”
　　周雨忽闪着大眼睛，眼睛里几乎有看得清的水汽，“可我……我最害怕的……”
　　张继科突然想到当初密林里初遇的场景，心中一动。
　　这时马龙和方博正好也推门进来，准备看看小雨的情况。
　　小雨转身看向他们，退了一步踩进了传送阵，一下子阵法旋转，光芒大起。
　　“小雨！”张继科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被传送阵一瞬间吸入，两人同时从房间消失。
　　“继科儿！”
　　“科哥！”

　　马龙焦急地叫来了师父，“这会不会有事啊？”
　　“虽然以前很少有这种情况出现，但是……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吧。张继科的心智之坚定，在他这个修为层次上几乎是我平生仅见，也许有他在，小雨渡过考验会容易一点也说不准。”
　　方博听了，还是显得很忧虑的样子。“小雨的问题……很严重吗？”
　　“说不准。这是掌门的意思。”
　　马龙看看房间角落已经暗下来恢复平常的传送阵，心中还是一阵后怕。

　　一瞬间转换的视野让小雨有些不习惯，然后他就发现了问题。“科哥你…………？”
　　“我不放心，就跟进来了。”
　　“科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先别说这个了，我们快点想办法出去才是正事。”
　　小雨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周围，一瞬间就白了脸。
　　张继科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怎么了？”

　　这里是一个普通山林，就像他们居住的那一个一样，再普通不过。
　　但是对于小雨来说，这里却是深心之中的一个噩梦所在。
　　因为这里是他曾经的家，曾经温暖然后失去，最后成为治愈不了的伤疤。
　　他永远也忘不了血染红的洞窟，亲人最后一眼的遗憾和怜爱，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妖兽，他被亲人最后的残缺不全的结界传送出来时，那天旋地转和挤压的空间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虽然也让他活了下来，却也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了下来。
　　重回故地，连愈合已久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小雨低头捂住胸口，看着脚下的小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回家的路。

　　可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这些已经发生了的过去，终究要自己面对，只有跨过去了，才能继续成长。

　　看着小雨发愣了一会儿，张继科伸手牵住他的手，“别怕，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呢。”
　　小雨转头看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们走吧。”
　　他就这样慢慢走过熟悉的路，走过熟悉的小河，走过熟悉的洞穴，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想要遗忘的画面渐次浮现，充斥了他的视野，几乎看不清前路。
　　虽然看不到小雨看到了些什么，但是却明显感觉到了牵着的手开始冰冷，握得更紧。
　　他们在洞口伫立许久，直到小雨突然松开手，咳出一口血来。
　　“小雨！”张继科连忙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样了？”
　　小雨看着他，眼神逐渐清明过来，“我……活下来了，终究这还是一件好事，是不是？”
　　“当然，不管怎样，活下来当然是好事。”

　　那一瞬间周围景物化为虚无，幻化成另一番场景。这是他们更熟悉的地方。庞秋山外的密林。雨夜。
　　张继科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他们遇见的地方。那个时候，小雨他……
　　雨水冰冷地砸在他们身上，而幻境里一切都是虚无，法术也不起作用，那冰冷彻骨的感觉却如此真实。
　　张继科拉着小雨到林子里最大的一棵树下躲雨。牵着的手越发冰冷，手的温度几乎无法传递。看着小雨瑟瑟缩缩的样子，张继科几乎毫不犹豫就脱下了外衣罩在了他身上。
　　“小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们就相依偎着坐在树下，小雨靠在张继科的肩膀，贴着他的脖颈，仿佛贴的更紧就能再多汲取一点温度。可是呼吸逐渐艰难，仿佛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张继科只能将他揽紧，再揽紧，却阻止不了他的身体更冷，也无法缓解他的痛苦。虽然不能想象他到底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却也明白，如果就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就要困死在这样的境地里。
　　“小雨，还能听清我说话吗？”
　　“恩。”
　　“那就集中注意力，不要睡着，听我说。”
　　“好。”
　　“小雨……那天我刚从师父那里回来，天色已晚，雨下得很大，我一心只想快点回到家，因为我知道博子在等我，我回去晚了，他会担心。”
　　“但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其实我们隔得不近，你的声音也不大。可我就是听到了。然后过去了，看到了你。”
　　“那个时候，你还好小。小小一只趴在草丛里。”
　　“那时候，我就这样抱着你走在雨中。现在，你长大了……”
　　“我还是可以抱着你，我们是一家人啊，从我带你回家的那一天起，我们三个人就是亲人了，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会保护你，绝不会抛弃你，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我会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变得更强大，变得无坚不摧，再也不会有什么能伤害你。”
　　“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