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卡与收藏家》不言羽

1、-食人-

　　弗格山庄的人们都知道那个经常旅行，会送他们各种小礼物的年轻人是爵爷的朋友。
　　“洛斯卡先生又来了。”几个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跑进庄园，手里都捧着一大把各色的糖果。
　　洛斯卡克莱因，每次旅行的间歇不回自己家倒是喜欢去兰特宁可伯爵家休息。
　　“因为你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这么说着的洛斯卡看上去就像个好奇的孩子。
　　亚力克桑德拉凡兰特宁可，著名的兰特宁可伯爵家的继承人，现年三十岁，引用洛斯卡的话语因为太过于“宅”的关系看着反而像二十出头的模样。每一次洛斯卡这么说兰特宁可伯爵都会瞪他一眼。
　　洛斯卡本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可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故事就好像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一样。
　　兰特宁可伯爵本人的名声不光因为他继承了这个家族，还因为他是远近闻名的收藏家，凡是他认为有价值的，或者是任何稀有的东西他都喜欢收集。甚至一度有谣传说好几个历史上著名的失踪宝物很可能就在伯爵的手中，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能证实这一点。兰特宁可伯爵和洛斯卡是在一次拍卖会上认识的，之后很谈得来的两人慢慢就变成了朋友，兰特宁可不喜欢出门，洛斯卡却是不喜欢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经常性地，来兰特宁可家做客的洛斯卡就会讲讲他四处旅行的故事，顺便挖挖兰特宁可的收藏里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看到过的。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一旅行回来就往兰特宁可家跑得习惯。
　　“这次给你带了点有趣的东西。”洛斯卡从自己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堆破报纸，慢慢展开之后兰特宁可的眼睛就亮了。
　　“食人族带回来的？”
　　那是一个萎缩的人头，大概只有拳头大小，这种东西全世界可没多少人收藏。
　　“去亚马逊走了一圈。”看着有点累的洛斯卡点点头，“幸好我和他们保持距离，要不然你就看不到我了。”
　　兰特宁可笑起来，“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是你把自己的人头送给我。”
　　“要送就送全套。”洛斯卡也勾起嘴角，“你要是肯养我就送。”
　　两人都大笑起来，随后完全不怕自己弄脏沙发就穿着脏衣服靠在沙发背上的洛斯卡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起食人族，我倒是想起来一个故事。”
　　“你又有故事。”兰特宁可把玩着那个萎缩的人头，一边在想着自己手中的这个究竟会有怎样的故事。
　　“啊，是一个故事来着。不过没有那么惊悚就是了。”洛斯卡的眼睛看向天花板，说了起来。
　　遇难，永远是旅行中不可避免的话题。诸如迷失，诸如失事等等。一旦遇难，要么就是立刻丧命，要么就是在绝望中挣扎，大多数人会在过程中放弃，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在绝望中生存下来。有的时候想想或许活着才是最恐怖的。
　　那是一次飞机失事，幸运的是飞机坠落的时候飞得比较低，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糟糕的是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广大的荒漠地区，没有无线电，没有任何联络工具，让他们难以和外界联系。如果在原地等待救援，恐怕是很渺茫的事。
　　“我记得我们应该是在靠近北面荒漠的边缘，走吧。”
　　他们有了一个领队的人，大家支撑着往一个方向走。那就是一架小型的飞机，有一家人，有一对情侣，还有一个游客和一位空乘。驾驶舱在坠落的过程中撞上了树枝，不幸的飞行员当场死亡，幸存者无法把他们从扭曲的驾驶舱里拽出来，只有在离开前默默向他们致哀。
　　然而绝望并没有轻易放过他们。荒漠中并没有食物，他们也不过是进行一次小小的旅行，众人身上没有多少食物，最多支持他们走过开始的三天。到了三天之后，他们剩下的就只有小半瓶水了。
　　幸好领队很有经验，在他们求生的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即便是他，也无法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将这么多人带出这个地方。
　　第四天的时候，一家人中的老人倒下了。
　　第五天，第六天，他们终于无法再前进。情侣拥抱在一起喃喃地说话，一家人围在老人身边，孩子怯怯地看着大人，稚嫩的脸庞已经被毒辣的太阳烘烤得又黑又黄。
　　老人劝说了一下自己的家人，然后突然叫了领队过来。
　　“我老了，不该妨碍你们。”
　　领队点点头，老人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神色，他们已经无法再挽留下他，而他们自己的希望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
　　“我能留给你们的，也不多了……”老人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再指指自己的嘴，眼光逐渐黯淡直至再也没有气息。
　　领队先和幸存的空乘人员一起商量了一下，然后把一家人中的夫妻、那对情侣叫到了一边。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他看着他们说，“现在有了。”
　　四人在迷惑了一阵子之后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不！”妻子尖叫起来，“那是我爸爸。”
　　“那也是他的心愿。”领队看着哭泣的妻子，“你们还有孩子，还要活下去。这里几公里之内都找不到什么吃的，你用什么让你的孩子支撑下去？让你自己支撑下去？”
　　妻子哭倒在丈夫的怀里。
　　“不要浪费他留下来的希望。”领队用这句话结束了讨论。
　　没有人有异议，也没有再说话，领队把孩子交给哭泣的母亲，让所有人都离得远点。
　　“不要我帮忙吗？”空乘人员的好心也被领队拒绝了。
　　用了一把随身带着的小刀，领队的速度很快，他将所有能够食用的东西都从骨架上剔了下来，将雪白的骨头一根一根收好，用自己破旧的背包细心包裹起来。在后来他们获救之后他将那些骨头整理整齐放入了棺木之中。
　　所有能够吃的部分他都细心地剁碎捣烂，让谁都看不出这原来是什么东西。这样他们才能在悲哀和绝望中咽下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
　　妻子哭泣着喂给自己的孩子那些肉糜，并告诉孩子说这是外公留下来最后的礼物。年幼的孩子不知道其中的残酷，还高兴地吵着说外公是魔术师。
　　靠着老人最后的馈赠，他们终于在第二十天的时候走出了那片荒漠。
　　葬礼简单而庄严，那是一个用自己来换取希望的灵魂。
　　兰特宁可伯爵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在需要他聆听的过程中他从来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直到洛斯卡的故事讲完，沉默降临在他们之中的时候，他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人肉的味道怎么样？”
　　洛斯卡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神情，“指甲那么大的一块而已，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需要食物，如果只有我一个，或许在那里游荡几年之后就能找到正确的道路，真正的馈赠是留给他们的，所以大概我也尝不出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