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杂物店》浅酌朝夕

5、第四章 疑窦

　　怀疑就像是一粒种子，不知不觉就在人的心里开枝散叶，王杰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起了妻子，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距离，让他看不真切。
　　她喜欢穿暖色调的衣服，极喜欢买大红的衣服，但却很少穿，她说大红色会让她想起他们结婚的日子，满眼的红是她幸福的鉴证，她收集着幸福的颜色，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会穿起来。
　　她喜欢抱着晴晴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看到高兴处就和晴晴一起哈哈大笑。那个时候他总是会微微的感慨，那些尘封的风花雪月的岁月，她也是这样开心的大笑着，和他一起。
　　她喜欢在餐桌上听晴晴说着学校里的大小事，和晴晴一起做家庭作业，鼓励她在客厅中间唱一首歌或者跳一支舞，然后重重的亲她一下作为奖励。
　　她喜欢，她喜欢......太多了，细细回想起来，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人，很好的母亲，不喧嚣不张扬，比空气还要安静，却让他们舍不去离不开。
　　然而，王杰皱着眉头看着坐在书房里的母女两，晴晴在安静的写作业，她随手翻着一本书，翻得很快，似乎并没有真的看进去。晴晴时不时会问她题目怎么做，而她看都没有看课本就讲出了答案，说话的时候她多用上扬的声调，眼角总是带着笑意，仿佛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很奇怪，即使她还在学生时代的时候，她都一直是内敛的温婉的，像一杯茶。
　　可是，现在她......
　　王杰甩甩头。
　　这种想法很荒诞，荒诞至极！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他最爱的妻子，可是为什么让他忽然就觉得不对了呢？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孟希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一天之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王杰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睡着了，不过另他意外的是晴晴的房间却还是亮着的，小心的推开门，却看到晴晴一个人缩在床角手里攥着一个蝴蝶卡子，那个是她生日的时候孟希送的，她喜欢的不得了。听到响动扭头看着门口，睫毛上挂着眼泪。
　　王杰赶紧走过去抱着女儿连声哄着。
　　晴晴往爸爸怀里缩了缩，抽抽搭搭的好一会儿，就在王杰以为晴晴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喃喃的说：“我要妈妈。”
　　王杰好笑的抱着她：“我们跟妈妈一起睡。”
　　“不是的，不是的，我要妈妈。那是妈妈，但不是晴晴的妈妈。”
　　王杰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得要领，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没有发烧的样子，但也没有多想，只是连声哄着女儿睡了。
　　从那一天开始，王杰奇怪的发现晴晴不再粘着孟希，反而有些躲着她。问她原因，她总是说得不清不楚。
　　“你有一个伶俐的女儿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蚀媚轻笑着说，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飘渺，没什么中气。
　　孟希奇怪的问：“她怎么察觉到的？”
　　蚀媚带着满满的笑意，“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孩子的灵魂刚刚来到人界的同时并没有完全斩断与冥界的牵连，你可以理解为她们的世界比大人的世界要多一维，他们更加敏感也更加脆弱。”
　　孟希沉默。
　　“难怪人类这么害怕死亡，死亡还真是一件难受的事。”蚀媚带着叹息一样的说：“我只有在你的身体里死去，才可以作为你来转世，不然我还真不想受这个罪。”
　　孟希的脸色变得惨白，“我......快要死了吗？”
　　蚀媚点点头。
　　孟希缓缓的坐下来，静默了很久，才喃喃的说：“我不想死。”
　　“放心吧，消亡的只是你的身体而已。”
　　孟希摇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其实我早死了，没有人为我的离去伤心难过，因为他们认为我还活着，看着你还在，我总觉的也许我也还是活着的，可是如果你死了，那我就是真的死了。只能这么看着，我还要看多久？”
　　“孟希，无论如何，这都是你的选择。”
　　“我可以再选择一次吗？”
　　蚀媚断然的拒绝，“不可以。”
　　“呐，蚀媚，为什么我会看得到那家店呢，明明路过那么多次都没有发现的，那天却忽然看到了。”
　　蚀媚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有缘人才可以看到的。”
　　孟希抬头看着她：“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会死，所以就让我看到了？”
　　“噗……”蚀媚乐了，“人类真是太不可爱了，知道么，蚀夜是个怪胎，他只是等在那里而已，你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也可以选择拂袖而去，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和他签订了契约，我们只是恶魔而已，无法支配你做什么决定。”
　　孟希垂下眼帘，不再说什么，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很快蚀媚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不再为蚀媚做任何提示，不告诉她她曾经的一切，她只是坐在客厅里冷冷的看着蚀媚，眼中有着报复的快意。蚀媚只是最初的时候错愕了一下，马上露出了迷惑众生的笑容来，她勾起嘴角轻声道：“很有意思的做法，孟希，你想要他们知道真相吧，如你所愿。”
　　王杰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妻子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漠不关心，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病成那样了可以忘记吃药，一边咳得直不起腰还心心念念的要去坐海盗船。她会时不时露出一抹让人心惊的笑容，那种凉薄的眼神让人背脊发凉。她不记得从前的很多事，却也不掩饰和解释，仿佛她不知道本就是理所当然。
　　晴晴更加不亲近她了，连妈妈都不再喊。
　　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上午，王杰带着妻子坐在小区的石凳上晒太阳，最近妻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特别喜欢晒太阳。
　　王杰看着她消瘦的侧影，惨白的肤色，心里一阵激荡，她什么都没有问，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呢？他拿不准，不敢贸然的问，也不敢贸然的坦白，正在踟蹰的时候，孟希忽然站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觉得一阵发晕，王杰赶紧把她扶好搂在怀里，“你想要去哪里？”
　　孟希显得很开心，即使她身上再不舒服，她的眼睛始终都充满着灵气，就像一个快乐的天使，“花开了。”
　　王杰看了一眼草丛中的花朵，笑着说：“花不是每年都开吗？”
　　“是啊，不知道我再看到这花开会是什么时候？”
　　王杰猛地一震，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孟希不舒服的挣了一下，皱着眉说：“勒死我了。”王杰赶忙松开一些，但仍是圈着不放。
　　孟希从他的怀抱里挣了出来，又用那种窥探人内心的眼神直直的看向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王杰张了张嘴瞬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他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句话王杰说得很慢，每一个字几乎像一把刀子刮着喉咙，让他痛苦万分，说完他紧紧的盯着妻子，脸上的表情纷繁变化，看得蚀媚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抽痛，她下意识的倒退了一小步，细细的去感受这种奇特的感情，心里满满的全都是酸涩和心疼。
　　原来，这就是心疼啊，是谁的心在疼？她的？还是孟希？
　　等这陌生的感情渐渐退去，蚀媚点点头。
　　“我......”王杰猛地转过身，肩膀不住的颤抖，呜咽声中带着绝望的悲鸣。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蚀媚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宽厚的肩膀不住的颤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的脆弱，一直以来，他都是坚强的，高大的，沉着而内敛。她问过孟希，孟希说因为他是丈夫，是这个家的支柱。
　　“你......为什么哭？”
　　“孟希！”王杰猛地转过身来死死的抱住孟希，力气大得仿佛想要把她揉到身体里去，蚀媚被他抱得很不舒服，想了想，却没有推开他，男人的心灵深处响起了对妻子的眷恋和挽留，像一抹金色的云彩在灵魂处闪耀，浓郁得怎么都化不开。
　　蚀媚很清楚，那是爱！
　　她抬起手想要回抱一下他，却看到孟希立在不远处静默的看着这边，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愧疚感，放下了手，就这么愣愣的被王杰抱着。过了很久，他终于冷静下来，抓着她的手，脸上难过极了。
　　蚀媚忽然不喜欢看到他的眼神了，那双眼睛分明是在看着她，却又实实在在的不是在看她，这样的认知让她困惑，也让她觉得不高兴，她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人都是会死的。”
　　“不！我不要你死，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蚀媚淡然的说：“就算是没有得病的人，也终有一天会死的。”
　　王杰拉起了孟希的手，把自己的手也摊开来，两枚戒指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不求别的，只愿这一生得此一人相伴，白头偕老！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求婚的时候我的发誓。那时，你多高兴呀。可是为什么？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可以实现？我知道人会老会死，但是我只想和你一起变老，死了也埋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蚀媚猛地一震，唰的睁大了眼睛，忽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怅然若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本能的反握住王杰的手，靠在他怀里。
　　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一直站在一旁的孟希更是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动弹不得，她错了，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可是知道错了还能不能有机会改过？
　　没有了......她已经失去了资格！
　　孟希痛苦的蹲下，悔恨的泪水从指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