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杂物店》浅酌朝夕

22、第六章 天劫

　　雨越下越大，很快积水就已经涨到了脚踝，天空中一道道闪电发泄似的猛然照亮漆黑的天空，又瞬间湮灭，比昙花还快。轰隆隆的雷鸣声几乎爆炸似的响彻在耳际，震耳欲聋。离戈眯着眼睛看向天空，轻轻吸了一口烟，冲着上方缓缓吐出，袅袅烟雾忽然瞬间暴涨包裹了他四周，并很快散去，形成一个透明的结界，将风雨雷电挡在了外面。
　　离戈冲着屋檐下的蚀夜再次伸出手，“真的不要进来么宝贝儿？”
　　蚀夜眯着眼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男人伸过来的手，本来略微松动了点的情绪却在听到那声“宝贝儿”的时候瞬间化作一声冷哼，恶魔直接扭过头拒绝理会这个笑得贼狡猾贼狡猾的家伙。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天雷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了面前关门三天的包子铺的“吴记”牌匾上，可怜的匾额被无情的砸成两半摔在了地上，屋顶也被直接砸破了一个大洞。还不待匾额落地发出砰的一声，第二记天雷又至，这一次更加具有破坏力，店铺的一堵墙轰然倒塌。当第三记雷点如约而至的时候，L市著名的小吃摊“吴记”正式宣布阵亡，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吴记”完全倒塌了，离戈优哉游哉的看着眼前的废墟，他丢掉了手里的烟蒂，神奇的从各个口袋里翻出符咒出来，他知道，主角儿即将登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的想法，随着一声巨响的吼叫声，一只巨大的蜈蚣迅速从废墟之中窜了出来，嘶叫着就要逃。
　　离戈一手结印一手迅速掷出符咒，大喝一声：“定！”
　　蜈蚣庞大的身躯卡在了半空中定了整整三秒钟，然后轰的一声摔向地面，正好压在他的“吴记”包子铺的招牌上。蜈蚣瞪着一双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珠子恨恨的看向缓缓朝他走来的离戈，怒不可遏的问：“你哪里冒出来的黄毛小子？尽然敢挡住老子跑路？想死想疯了是不是？”
　　离戈缓缓在蜈蚣巨大的头颅面前站定，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我叫易离戈。”
　　当蜈蚣听到“易离戈”三个字的时候脸色瞬间巨变，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在赏金猎人排行榜上名列前三甲的人，一瞬间他听到了死神走近的脚步声。
　　离戈似乎很满意对方的态度，他不慌不怕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牌子，大方的在蜈蚣眼前晃了晃，“你投降，我不杀你。”
　　蜈蚣警惕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们都很清楚，离戈那句“我不杀你”仅仅指的是他本人，并不代表他背后的人不会杀他。投降不论是对于男人还是对于雄性的动物来说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也同时意味着在终极审判之前他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当然，这是在蜈蚣完全没有胜算的前提下最明智的选择。对于这只修炼了千年的蜈蚣对阵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朋友，说不战而败似乎还为时尚早。
　　离戈慢悠悠的继续说：“你修炼千年也不容易，我听说你一直以来一心向道，千年来从未杀生，可为什么偏偏到快要渡劫的时候犯傻？”
　　蜈蚣神色一动，沉声说：“杀了就是杀了，你手上拿的是黄金牌子吧？哈哈哈，没想到老子居然也值这个价码！”说话间蜈蚣忽然立起上半身，俯瞰着跟他比起来渺小的如同蚂蚁的易离戈，“杀一个人也是杀，杀十个人也是杀，既然康央大道已经走不通，我不选择黑暗有能如何？！”说话间蜈蚣巨大的身体忽然朝着易离戈冲去，离戈一口气扔过去数张咒符，双手平平的推开，临空画了一个太极，数张咒符变成了数条铁链，像一张坚固的网子一样紧紧的勒住蜈蚣。蜈蚣暴怒，全力挣扎起来，可是越挣扎铁链勒得越紧，就像巨蟒缠住了猎物，感知到猎物每呼吸一次就更加勒紧一分，直至猎物窒息为止。
　　蜈蚣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渺小的人类，似乎真的没想到区区人类就能让他如此难堪，这个区区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居然已经拥有这样强大的法力，真不愧为赏金猎人，不过，还好，这个家伙似乎更想要抓住他，活着的，心中暗自一喜。蜈蚣忽然张口，将墨绿色的毒液喷向离戈。纵然离戈迅速后撤，仍是没有完全躲过，他的结界更是被蜈蚣的毒液完全腐蚀掉，手臂上传来灼热的刺痛感，他心中警铃大响——不好！
　　蜈蚣趁着这次机会一鼓作气奋力一挣，震碎了铁链，铁链被震碎后如同尘埃一样慢慢在空中消散，几张破碎的符咒飘落到地上。
　　离戈神色一凛，静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吐着黑气的庞然大物，诚然，对方强的有点超出他的预估了，不愧为修行了千年的怪物，只差一步就可以登入仙道，可惜了。
　　杀掉，可惜了。
　　蜈蚣毫不迟疑的发动了攻击，他巨大的尾巴狠狠的扫像离戈，离戈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堪堪躲过了攻击，身体腾空的时候他双手迅速结印，待到他落地时，一把乌黑乌黑的长剑赫然在手。蜈蚣很清楚，对方杀心已起，再没有什么好说也没有什么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双方对峙的气场瞬间发生了变化，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默的瞪着对方。虽然没有任何人动手，但是空气中却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高手过招首先拼的是精神力。
　　很显然，结果不分伯仲。
　　在对峙了半个小时后双方忽然同时发动了攻击，蜈蚣张开大口，一个聚集着他千年修为凝炼而成的法力球伴随着墨绿色的毒液攻向离戈，离戈一手高高举起长剑，如雕像一般凝神而立，仿佛回应他一般，天雷瞬间被触发，却没有直接砸下来而是被吸附到了他的长剑之中，四周的水也不安分的抖动着，并很快聚结成一股股巨大的水柱，有生命般盘旋在离戈身边供他驱使。离戈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法力球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挥剑斩下！
　　轰——
　　蜈蚣巨大的身躯颓然的倒在了地上，他重重的喘息着，冰冷的雨点打在他身上，他却忽然舒展了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雨了。
　　“呵呵，不愧是易家的人，死在你手上我也不算丢脸。”
　　易离戈轻叹了一口气，略带悲悯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庞大的身躯，“我本无意杀你。”
　　“我知道。”蜈蚣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受着力量和血液正快速的流出他的身体，“我本无意杀人，可无论什么理由我终究还是杀了他。你中了我的毒，也活不久了。”
　　离戈微微皱眉，然后晒然一笑，“何妨？”
　　蜈蚣侧着脑袋盯着他数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输啦，输啦！认识你真是痛快，死了也痛快！老子修炼了千年还不如你参得透彻！我的内丹可以解毒，你拿去吧。你最好快点动手，我想我就要死了，到时候内丹化掉了，咱们就得再见。我可不想与你结伴去投胎，但愿你不要走上我的路，可以得道……”
　　离戈看着蜈蚣，良久没有说话。
　　蜈蚣的喘息声渐渐小了，眼睛也开始涣散，一抹黑影忽然靠近，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对着蜈蚣的胸口一划一抓，一颗赤色的小球被蚀夜牢牢抓到手里，“吃了。”
　　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离戈还没有从思绪中抽身，一切就已经结束了，看着蚀夜递到自己面前的内丹，不知为何一阵苦涩，地上的蜈蚣被蚀夜毫不留情的开膛破肚，抽搐了一阵，就再没了声息，只留下一句破碎的话语，很轻，也很快被淹没在密密匝匝的雨声当中。
　　离戈缓缓抬起眼看像眼前的人，雨水毫不留情的打湿了对方，墨一样黑的短发紧紧的贴着他白皙的脸庞，蓝灰色的眸子幽深的看着自己，一瞬不瞬，带着关切。离戈找了半天终于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很不愿意被雨水打湿？”
　　蚀夜没回答，只是扬了扬眉，拿着内丹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他握紧手里的内丹，力气大得几乎像要把它捏碎！蚀夜轻轻别过脸，声音清泠泠的说：“你不吃就算了。”
　　“不。”离戈双手握住蚀夜捏成拳的手，一点点慢慢的摊开他的手掌，拿过了那颗赤红色的内丹，果断的服下，“这是朋友送我的临别礼物，我怎么有资格浪费？”
　　蚀夜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忽然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蚀夜……”
　　蚀夜没有理会，脚步却越发变快。
　　“你不是人。”
　　蚀夜身形一顿，蓝灰色的眼眸中滑过一丝哀凉，“……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么？”
　　离戈看着蚀夜单薄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缓步上前从背后搂住了他，“是啊……抱歉宝贝儿，还是让你淋雨了，你要是感冒了，不知道邱薇那里有没有药能治好。”
　　蚀夜忽然转过身，狠狠的一口要在了离戈的颈间处！直到口中充斥了鲜血的味道才罢休！
　　离戈不挣不动任怀里的人发泄着怒气，他只是伸手更用力的拥紧对方，嘴角一阵苦笑。果然他是一只恶魔啊！尽管这只恶魔在人类的世界里生存了这么久，但依然按照恶魔的步调活着。离戈一点也不知道蚀夜会在他身边呆多久？又为什么会呆在他身边，甚至不止一次的出手救他。
　　他不是没想过。
　　他只是拒绝去想那个答案。
　　离戈一手托住蚀夜的下巴，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脑勺猛烈的吻着他，仿佛一只兽般的啃食，蚀夜挣了挣，却换来更加用力的啃咬。离戈的吻慢慢的开始变化，变得温柔，温柔的探入，温柔的占有，在对方口腔中留下自己的气息……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着。
　　雨依旧下个不停，仿佛成了这个城市仅剩的声音。
　　离戈伸手摸了摸手臂，那里已经痊愈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受伤的痕迹，不仅如此，他的体内充斥了强大的力量，那是蜈蚣修炼千年所得的道行，现在，属于他了。不知道那只蜈蚣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一阵风吹来，耳边仿佛响起来蜈蚣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想的……”
　　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那句赎罪一样的解释成了蜈蚣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音符。
　　也许他真的不想的，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意义。
　　他已经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
　　尽管他本来也许可以活下来，离戈记得他接到这个任务时，组织交代过如非必要不要杀了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交代留活口，易离戈惊诧之余也多少有点惋惜。
　　一步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
　　离戈叹了口气，他不是蜈蚣，更无法代替他去圆一个梦，即使他承载了他的愿望却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步调徐徐前行。
　　离戈加快步伐追上前面的蚀夜，一把拉住他，仗着自己现在法力高蛮横的把他变回猫的模样。
　　“喂！”
　　离戈哈哈一笑，脱下衣服擦了擦他身上的水，并把他仔细的裹起来，紧紧的抱住：“我这边的任务完成，我们准备走吧。”
　　蚀夜眯起眼睛瞅了瞅离戈，“哦？你舍得让邱薇小朋友伤心？”
　　“为什么不舍得？”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她。”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嗯？”
　　蚀夜一扭头，“我不知道。”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