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杂物店》浅酌朝夕

13、第五章 虚幻

　　“妈妈，你说我爸爸爱我吗？”
　　妈妈点点头，伸手抱住程函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你是他儿子啊。”
　　“这么多年了，他知道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程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如既往轻声问：“函函你是恨妈妈的吧？”
　　“我不知道，你总是这样，从来不表扬我，我考第一你也不会多说点什么，仿佛我考第一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其实我并不比谁聪明，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去背单词，去做卷子。其实，我是说也许我并不是真的想考第一。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没考第一的时候你失望的样子。但是，其实我真的很累！”
　　程妈妈轻声叹息，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声的哄着，仿佛他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新出生的婴儿一般，“妈妈以后再也吧逼你了，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你快乐就好。妈妈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妈......”
　　“今天想吃什么？妈妈做好吃的给你。”
　　“啊......”程函迷蒙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是他妈，他喊了近二十年的妈妈，他不会认错，可是心底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呐喊，她不是他妈妈。他妈妈听到任何关于“爸爸”这个词语的事一定会暴跳如雷，那是她最疼痛的软肋，一生都不愿被提及的耻辱。程函一直都知道，她认为那个生了他的男人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污点。她本来是可以很幸福的。
　　程函推开抱住他的女人，不舍却坚定的推开她，“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妈才不会对我这样温柔，从小她就没有这么温柔的抱过我，其实我也看出来了，我跟她长得并不十分相像，你说，我是不是长得像我爸爸？所以她才会那么抵触我吧。”
　　面前的女人没有生气，只是依然用可以包容一切的眼神看着他，看得程函一阵阵恍惚，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从哼笑变成大笑，最后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爬到沙发扶手上呜呜的哭，仿佛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最后他接过妈妈递来的热毛巾抹了把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人说：“为什么只有在梦中你才会抱抱我呢？”
　　“我......”
　　程函扑过去，蹭到妈妈的怀里，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让他安心，“我从小就希望你多抱抱我，做梦都想。”他扬起脸看着她，“可是明明美梦成真了，为什么我觉得心里这么不踏实呢？为什么我那么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你不是我妈！”说着，他站了起来，看着他面前的女人错愕的看着他，然后像湖面上的水纹一样，渐渐消失了。
　　重新看着四周，这里并不是他的家，沙发、茶几、电视机都忽然消失了，留给他一个白茫茫的世界，白芒而空虚，一切都变得渺茫起来，但是他却无比真实的感觉到挂到身上来的风是那么炙热，像火热的刀子一样，刮着皮肤生生的疼。
　　这里......他知道，他梦到过这里，晚上这里会下雪，血一样红色的雪，路的前方有光明闪耀，像灯塔一样固执的停留在远处，可是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
　　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是哪里？
　　地狱吗？
　　程函缓缓的坐下来，把头埋在双膝间，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他只是迷惑了，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梦境如此的美好，即使是虚幻的但是还是贪恋着它的美好，如饮鸩止渴一般，他期待着来到梦境里求得内心中那一丝平静。他用尖锐的话语气走了他的妈妈，却害怕了，真的害怕她就那样永远走掉再不回来，就像当初那个应该被法律上称作是他爸爸的男人，走了，离开了，留下他和妈妈一身伤痛。他不想看到她脸上那种冷酷又锐利的神色，那是即便他考砸了她也不会露出的神色。程函知道，他伤害了妈妈，这个狠绝地独自背负起一切的女人。
　　所以，他逃了，他在那一刹那选择了梦境，这里有他渴求的一切，温柔的妈妈，慈爱的爸爸，还有......说永远陪在他身边的易峰。这么容易他就拥有了一切，所以他沉迷了，义无反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并不真实。他可以想象着每天都过着不同的生活，去世界各地，只要他想的都可以实现，但是，他也越来越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就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凭空的臆想，自编自导自演着一出出剧目，有白天有沙滩有浪漫有亲人，唯独没有观众。终于，他意识到自欺欺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离那些真正爱他的人越来越远了......
　　程函慢慢的摩挲着手腕上的链子，一颗一颗的慢慢拨过，轻声的说：“明明这里的妈妈这么完美，为什么只要我闭上眼睛心里想念着的还是那个理智又不温柔的妈妈呢？妈，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世界的那个角落，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抵达前路的光明，除了一步步往前走程函似乎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即使他不停的在走，总也觉得他不过是在原地踏步，可是他还是坚持的走着，因为若不做些什么，他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在这个毫无生气毫无变化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死去了。
　　不，还是有变化的，他的手肘处已经渐渐的显现出一个红色的烙印来，繁复的图案，尖锐入骨的疼痛在每一个日出日落的变迁中变得越来越深入骨髓。
　　程函歪倒在地上，缓了一会才用尽力气仰躺好，精疲力竭的看着满天飞舞的血一样刺目的大雪纷纷飘落，落到身上寒冷至极，化开成了水却居然是透明纯净的。他舔舔干涩的嘴角，重重的喘着气，头皮发麻四肢无力，如果这真的只是梦，请让他醒过来吧！他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一点也不！程函抓着手腕上易峰送给他的那串珠子，死死的攥在手心里，仿佛这串珠子给了他莫大的力气一般，他挣扎着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缓慢却异常坚定的朝着光亮的地方走......
　　“程函......”
　　仿佛是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的声音，飘渺的就像虚无之中的一缕烟，程函甩甩头，认真的打量着四周，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什么人，更没有什么声音。
　　幻听吧......尽管他无时无刻都希望这幻听成为现实。
　　“程函......程函......”
　　程函猛一个激灵，那个声音他很熟悉，明明是很熟悉的感觉，可是他忽然就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他喉结艰难的混动了一下，颤抖着嘴唇，在听到第七八声呼唤的时候才艰难的回应了一句：“谁？”
　　他问得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大清楚，风一吹，便很快散了......
　　“找到了！”程函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激动又兴奋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一般，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易峰”，忽然就看见眼前电光一闪，白茫茫的四周好似被什么硬生生给劈开一样，四周骤然扭曲了起来，程函一个没站稳就朝后面倒去，他木然的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大脑仿佛死机了一样，连基本的求生都忘记了，愣愣的看着一切朝他砸过来，他只是看着，没有闭眼，就这么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别怕。”一双手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那人的气息很熟悉，声音也很熟悉，只听见他说：“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没事了，别哭。”
　　哭？
　　抬手一摸，他果然哭了，程函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那个人，这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还是那样英挺硬朗的面容，只不过那双平时看着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几分嘻哈的眼睛，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情愫，有他看得懂的，也有他看不懂的......
　　“易峰......”
　　程函感觉抱住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忽然唇上一热，带着他独有的清朗的味道。
　　***
　　程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对上的是一双蓝灰色的眸子，那双眼微微上扬，仿佛带着笑意，但是眸子里却清明一片，那笑不过是个摆设，就如同他一样翘起的嘴角。
　　“醒了。”
　　程函猛地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指着面前的这个人有点磕巴的说：“你......你......”
　　蚀夜眯着眼睛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我明明提醒过你的。真是不听话的小孩。”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不要再为难他了。”易峰的大哥易离戈抱着双臂倚在门口凉凉的说。
　　程函着才发现，他正躺在易峰的房间里，他看着易离戈下意识的喊了声：“大哥。”
　　易离戈拽拽的走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口气说：“没事了。”
　　“易峰呢？”
　　易离戈皱了皱眉头，“元气大伤，正躺着呢。”
　　“他......”
　　易离戈打断他说：“有什么事也是你们自己的事，回头他醒了你自己去问他吧。现在，先把这玩意儿给去掉。”
　　随着易离戈是视线，程函看到了自己的手肘处的那个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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