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YI

18、第 18 章

　　自那天后，张恭三一直没有在晚饭时间来过，而是在中午的时候来。两天了，他来的时候闵晨都是在午睡。甚至有一天隋原前脚送走了张恭三回来就看见闵晨醒了，闵晨对此是十分的懊恼。所以这天闵晨再三叮嘱儿子，如果张恭三再来，哪怕是她睡着了也要喊醒她。
　　偏偏张恭三到的时候，她正因为熬不住睡意呼呼大睡。
　　隋原没有喊醒他妈妈。他把闵晨一直忍着不睡的事当成笑话对张恭三讲，张恭三却挑了挑眉：“你告诉阿姨我们的事了？”
　　隋原下意识地看了下周围的人，张恭三撇了撇嘴，拉着隋原往外走。
　　也是巧，他们离开没多会儿闵晨就睁开眼睛。
　　没看见隋原在，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坐起身来问隔着两张床距离正在玩手机的病人：“你好，小姑娘，你还看见我儿子，那个瘦瘦黑黑的男孩了？”
　　女孩抬头看了闵晨一眼，木然地摇摇头。
　　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她拿着一个夹着什么的板夹，对着床头比照查看着。
　　闵晨忙问护士有没有看见隋原。
　　护士扫了闵晨一眼，淡然地说：“喔，你儿子和他朋友刚才还在走廊里呢。”
　　闵晨忙不迭地下床来。因为心急，有一只脚总是穿不进拖鞋里面。
　　火急火燎地跑出来，还没跑出病房，跟进来的人正面相撞。进来是一个年轻的人——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身体虚弱的闵晨差点被撞倒，幸亏来人抱住了她。随即她就听到隋原惊诧地叫声：“妈？”
　　闵晨迅速地抬头来看，看见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对她笑，并且听到对方唤她阿姨。
　　闵晨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来：“不好意思……”
　　张恭三不由地笑了声，虽然对长辈评头论足是不礼貌的事，但阿姨跟隋原很像——一副怯弱弱的模样。
　　“妈，你怎么醒了？”
　　“我……我……我要上厕所……”
　　隋原更是不解：“厕所不是在里面吗？”
　　这种情景只要一想到隋原刚才说的事张恭三立马明白过来，他笑笑：“阿姨可能是睡得有些懵了。阿姨，我听说您已经能吃流食以外的硬物了，所以给您带了些水果。”
　　“好好……我，我先去一趟厕所……”闵晨红着脸转脸进病房，到了阳台转弯进了一个小别间。
　　来到闵晨的病床，张恭三笑笑：“阿姨还真可爱！”
　　隋原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等到闵晨从阳台那边绕过来，张恭三还没来得及说话，闵晨笑笑说道：“你就是张恭三吧，今个儿终于见到你了！”
　　张恭三笑笑：“是，刚才还听说阿姨一直犯困，等着我愣是不肯午睡呢！”
　　闵晨抿嘴瞟了隋原一眼，话音里带着谴责的味道：“隋原……”
　　隋原忙摆手：“我没说的那么夸张……”
　　闵晨笑笑：“好啦好啦……我们出去走走吧，外面阳光不错，正好晒晒！”
　　“哎，好的。”
　　张恭三笑笑，退到隋原身边，隋原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撇过脸去。

　　就来到病人们常去散步的竹林道上，闵晨停了下来。她回头笑望着张恭三：“老听隋原夸你，现在一看果然是个优秀的孩子……”
　　张恭三笑笑：“阿姨，我也听隋原说了，你不反对我们俩的事。”
　　闵晨愣了下，隋原惊得倒抽一口气，忙抓住张恭三的袖子拽了拽。
　　闵晨失声笑了：“你这孩子……咳咳……”她咳了一会儿，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咳红的呢还是因为张恭三的话。
　　张恭□□过来抓住了隋原的手：“我对隋原是真心的。如果阿姨不反对的话，我希望您出院以后，隋原跟我一起住。”
　　隋原的脸呢，也不知道是因为张恭三的手还是张恭三的话红的像夏日夕阳中的红霞。
　　闵晨干咳了两声：“孩子……”
　　“您可以租在我们附近。哦，我告诉您我为什么要隋原跟我一起住。两年前，他因为家境原因休学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留给我。”
　　闵晨想了想，犹豫了下：“如果隋原他…没有意见的话，我也不反对。”
　　隋原抬眼看了他妈一眼，垂下眼眸摇摇头。
　　话说出口张恭三就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太过唐突，看到隋原摇头就更加觉得——人家母子来到这边就已经是相依为命的状态了，而他却只想到自己。他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抱歉，阿姨，我的请求太过苛刻了。不好意思。”
　　张恭三向闵晨低头鞠躬，诚心地表示歉意。闵晨吓了一跳，她摆摆手：“没事……我会劝劝隋原的。”
　　隋原有些紧张，他偷偷里窥了张恭三一眼，这一眼令他越发困惑。
　　张恭三是真心的在道歉。
　　那么……这到底是很生气还是没生气……
　　随意地走了几步，张恭三的手机响了。
　　他对闵晨说：“不好意思阿姨，我接个电话。”
　　他大步转身走去，隋原不安地看着张恭三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他妈捣了下他。
　　闵晨温柔地笑着：“这个小伙子，是在变相的求婚吧。”
　　隋原脸一红，他咬了下嘴唇：“妈……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闵晨笑得很慈悲：“人家都说让我住在你们附近，不就是图亲近吗？你也别想太多了，我看这小伙子虽然硬邦邦的，但也被你伤得不轻，不然不会表现出这么的害怕。他希望你们住在一起，不就是想知道你还在不在？”
　　“是吗？”
　　“他不是明明白白地说了，两年前你离开学校的时候，一句话也没留给他。光听这句话，我就知道他很在乎你。”
　　隋原眼睛一亮，他明白为什么张恭三跟他要出院单的原因了——那是怕他又突然低消失；然而他想起一个人在窄小的过道里等着手术的心情，沉下脸来定定地说：
　　“妈……我不是爸爸，不是那些不负责的男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担生活的。”
　　闵晨想说些什么，总觉得自己说不好。而她心底里有些东西一个劲地往外溢，她无法表达，只好让这种感动化作眼泪流出来。
　　“妈……”
　　隋原抱住他妈，等到张恭三通过电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对母子相拥而泣的模样。他立时觉得刚才的那一番话带来的反响有多大，而他是多么的没有头脑。
　　张恭三迟疑的功夫，隋原抬头看张恭三的功夫，闵晨也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母子两人抬头来看着同一个人。
　　张恭三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感，他放佛是拆散一个美满家庭的恶人。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阿姨，我学校里有些事，现在得回去了。”他顿了顿，又说，“刚才的话太冒失，请您原谅。”
　　隋原抱着他妈，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来的悲怆。他在张恭三和妈妈之间，选择了妈妈。所以张恭三察觉到了，所以张恭三就要走了。
　　张恭三看到隋原眼眶湿润的痕迹，冲动地上前一步，想替隋原拭去眼泪，而闵晨的存在瞬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亲昵举动不合适。
　　现在的隋原不是他的恋人，而是这个人的儿子。
　　张恭三在闵晨的点头下笑笑，转身走了。

　　眼见张恭三的身影越走越小，隋原收回视线揽着闵晨的肩膀往病房方向走，可闵晨没动。她还望着张恭三背影的方向，轻悠悠地说：“隋原阿，你对自己太狠心，到了了会像妈妈一样，后悔终生哪……”
　　隋原看了看闵晨，抬眼来寻张恭三的背影。先前错眼后他已经找不到张恭三的背影了。
　　茫茫人海之中，急促的人群轻而易举地淹没了张恭三的身影。
　　他以前还觉得张恭三高壮的，现在来看，再高壮的人流入人群之中也跟隐身一样寻不到。
　　“他是骑自行车来的，喏，你看！”
　　顺着闵晨指的方向，隋原依稀看见张恭三在对他笑。
　　隋原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说：“妈，你就没想过我的亲身爸爸现在过得好不好吗？”
　　闵晨低着头：“……当年我为了你爸，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所以我想他应该很恨我……”她舔了舔嘴唇，“只有这样……我才能将我俩拥有过的那段开心的日子保存在脑子里……如果现在……我面对他，他如果不恨我，忘记我了……那我所承担的这些心理负担就成了笑话……”
　　隋原认真地听着。
　　“……如果……他恨着我……如果他恶意地伤害你来伤害我……我就是死也洗不清我对你的内疚……”
　　“……如果……”
　　闵晨的声音颤抖起来：“如果……他现在生活美满……那么我去找他，只能是给他的生活带来烦恼……我曾经已经让他那么痛苦了，我不想造成他的二次痛苦……”
　　“……如果……他已经死了……”
　　闵晨哽咽声由小变大，她捂住脸，瞬间泣不成声。
　　隋原敛眉来扶住闵晨的肩头，他才知道，原来妈妈真的很爱那个人——他的亲爸爸。
　　不由地有些好奇，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又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