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YI

13、第 13 章

　　救护车的警铃划开了最黑的夜晚里的宁静，惊扰了许多人的美梦。
　　这一夜的警铃也划醒了隋原半生的混沌。
　　隋原熬了点粥送给他妈才去开店，到了七八点关门去医院。到了十点再回来开会子店。
　　他的事来往的熟客都知道，也知道他是半途退学的，有几个熟识隋原妈妈的就跟隋原说让隋原开一个绘画班。隋原本来浑浑噩噩的，过一天是一天的，经过他妈这事，他觉得开一个绘画班是可行的。既能兼顾他自己的兴趣，又能同时赚到钱；而且他有必要将自己的生活规划一下，毕竟馄饨不能卖一辈子。忙了之后想不起来抽烟，偶尔才抽一两根，半年下来一包烟都发潮霉了的。索性就把烟戒了。
　　熟客们里在知道他开了绘画班时，当即就有几个人把孩子托付给他。说是给孩子培养兴趣，变相的把孩子塞给隋原看着，再顺便照顾照顾隋原。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年多下来，送到隋原绘画班的孩子们个个成绩都上去了，还个个爱上了学习。还有一个孩子去参加全省美术大赛得了第二名。这下子隋原出了名，馄饨店多了很多客人，绘画班也一下子有好多人来报名。又经过半年的努力，攒了万把块。拿到那张存折时，隋原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他买了点酒，就着买的花生米喝了有七八两，喝着喝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隋原他妈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隋原那模样捂着嘴折回厨房。
　　隋原手捂半张脸，厨房里的隋原他妈打开水龙头，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掩饰着自己的眼泪和外面儿子的眼泪。
　　哭了会儿，摊开手看着两只粗糙的手掌。他想起张恭三舍不得他洗碗的话，那眼泪就跟溃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从小时候被爸爸打骂到最后一个继父的辱骂，他受了男人不少的折磨，没想到喜欢的还是男人。张恭三是他心底里喜欢最真最深刻的一个。张恭三那么聪明，对他那么好，给他买手机照顾他还想着带他出去见识。
　　如果那个时候能抛开一切的去表达出自己的喜欢，就是死也无所谓了……
　　这辈子还能再见一次面的话，死也甘愿！
　　喝到迷迷糊糊的时候，隋原哭着唤着张恭三的名字。
　　喝着哭着直到没有了声音，哭肿红了眼睛的隋妈妈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走到隋原身旁。看着儿子的削瘦比起以前黑的面庞，隋妈妈的眼泪情不禁地往下掉。
　　望着儿子那眼泪斑驳的面庞，隋妈妈微微抿了下嘴唇。跟隋原一般美丽，丝毫没有中年妇女味道的俏丽的面庞上沉下了主意。

　　第二天隋原宿醉头疼的时候，隋妈妈递上一杯清茶。
　　隋原接过茶，轻轻地说了声谢。
　　隋妈妈拉了一个板凳坐在隋原对面：“小原……妈妈对不起你。”
　　隋原愣了下，抬头看了他妈一眼，慢慢地垂下眼眸：“妈，我也对不起你。”
　　隋妈妈抬眼看着隋原，苦笑了笑：“……是那个叫张恭三的孩子吧，听起来就像个男孩的名字……”
　　隋原低下头。
　　“……就我这样的妈妈，你没有变坏没有恨我，我……我就已经很……庆幸了……”隋妈妈忍不住拿手背抹眼泪。“妈妈性子柔，不敢去争……以前怕的太多，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这治不治的也就一两年了。最近疼得也厉害，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
　　“妈……”
　　隋妈妈闭了下眼睛，那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妈妈对不起你……你爸爸不是你亲爸爸……”
　　隋原惊愕地望着隋妈妈。
　　“他打你，是有原因的。是妈妈对不起他，妈妈也对不起你。”
　　隋原闭着眼睛，揉着头；宿醉的头再加上这样刺激的消息，他实在是一时无法消化。
　　“妈……你说，我真的不是爸爸的孩子？！”
　　隋妈妈捂住脸，哭了好久才抹掉眼泪：“是的。”
　　隋原放下茶杯离开了房间，像见鬼一样逃开了。

　　这个事隋原不愿意听，只要隋妈妈一有提这事的趋向，隋原不是吼就是跑。之后气的他呆在家里画画不去馄饨店。
　　有一天隋妈妈来到隋原房间，让绘画班的学生们先回去，之后关上门后在隋原吼她之前，她先吼了一句：“你亲爸爸还活着！”
　　隋原愣愣地看着隋妈妈，忽而冷笑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隋妈妈很疲惫地靠着门：“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怕我再也不能把话说出来，我很怕我不能在我死之前将这些事告诉你……”
　　“妈，你不能将这些事烂在肚子里，烂到当鬼去吗？你就一定要这么自私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
　　隋原面如一滩死水，无神又那么软弱地盯着隋妈妈。
　　隋妈妈撇开脸：“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心里多好受吗？你以为，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我有多少是不晓得的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子的吗？”
　　隋原呆呆地看着隋妈妈。
　　他看着隋妈妈在哭，忽而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有眼泪了，五官拧在一起吼着：
　　“我身上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什么？！——”
　　隋妈妈吓了一跳。
　　“你从来没停过给我找爸爸，可你的男人运那么差——第一个男人，说不是我爸爸，虐打我；哼，第一个男人死了没几天你就找了第二个，哈哈，所谓的什么退休的大学教授，只会偷偷摸摸地进我的房间，脱我的衣服扒我的屁股做龌蹉事；第三个男人想让你跟他生个孩子，你不肯拿掉那个什么环，你们做的声音那么大，别人家都能听得到，更何况是我！”
　　隋原喘了口气：“妈！——小时候我就希望你能站在我面前，哪怕只帮我说一句话，说孩子受不了了不能再打了——我，我也不会……”他长长地喘一口气。
　　喘了好几口气，他才轻轻地说：“我也不会因为太恨你，而对你绝望……现在你想怎么就怎么，这边所有的东西我一个都不带走，我现在就走！”
　　他经过隋妈妈的身边时，被隋妈妈一把抱住。
　　“我晓得你恨我，我不晓得你是经历那些事的……都怪我，都怪我好不好！不要走，儿子，妈只剩下你一个了……”
　　隋妈妈哭软了膝头，跪在了隋原脚边。
　　“呜……我……是被你们家奶奶给骗回来的——到我们家相亲的是你堂叔，不是你爸……我相中的是你堂叔，不是你爸阿……”隋妈妈哭得撕心裂肺的委屈。
　　“我也恨你阿，跟你爸那么多次，谁知道偏偏那一次就怀上了你……你堂叔，也就是……你亲爸爸他差点被你奶奶打死，过继出去的时候腿还是瘸的……给你找爸爸，是怕你被别人小孩欺负说你没爸爸，我真没想到会找到那样坏的男人，更没想到他们会那样对你……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十个月怀胎生下来的呀……”
　　隋原的脸早被眼泪打湿了。
　　“你们家……就你堂叔人还不错，他也是被欺负的那种老实人，我见他可怜他也见我可怜……你奶奶太坏，你爸爸又被你奶奶宠坏了，他……根本不能生育，所以一方面他需要我怀小孩堵旁人说他不能生育的缺陷，一方面又恨我偷人……”
　　“我也就跟你堂叔那几个月快活过，之后我再也没高兴过……看你被打，我心里难受，可是我也不敢说什么，我怕他会打我……”
　　“我……不是要求你原谅我，能不能陪我走完这最后几天，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隋原抱起了他妈，闭上眼睛任眼泪流淌：“妈，你不要说了。我不恨你，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妈，你让我这辈子也有那么几个月的快活。这辈子我都不恨你。”
　　隋妈妈呜啦一声抱着隋原哭起来。
　　“儿子，妈老是想起你小时候带着一身的伤跪爬我面前……说……妈妈，你疼吗，你不要哭了，你哭的让爸爸听到他又会打我的说不定还会打你的……”
　　隋原的眼泪全被他妈的话给勾出来了，每次他被打的时候妈妈总是在一旁哭，他很害怕爸爸还会打妈妈。因为妈妈看起来是那么瘦小，而他作为儿子没能为妈妈撑起一片天不也是他的无能。
　　“妈……我想告诉你张恭三是什么样的人，你愿意听吗？”
　　隋妈妈慢慢地就不哭了；她抹掉眼泪，露出一抹清丽的笑容，是那样的慈祥又是那样的美丽。
　　隋原眉头微蹙，脸上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