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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藏在信里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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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外头风刮得猛烈,吹得木窗大开,来回晃动吱呀作响,冷风吹入屋子,顾枝莲揉了揉惺忪睡眼,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不甘愿地爬出被窝,点上纸灯,刚走到窗边,微弱的烛火在一阵卷着雨点的大风下被扑灭了。
窗外一片漆黑,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整个院子,一声雷鸣掩盖住她脱口而出的惊呼。
一个蒙面黑衣人倏然出现在窗前,眼神狠戾,形如鬼魅。顾枝莲后退了几步,心跳如擂鼓。那蒙面人一个轻跃从窗口跳入,直勾勾地盯着她。
顾枝莲咽了咽口水,温软一笑道,“不知这位侠士夜半闯入我房内所谓何事?若是劫财,我身无分文,若是劫色,我劝侠士出门右拐再左拐第一间屋子就是美人住所。”
“我不劫色也不劫财。”蒙面人低低冷笑道,“一个死人的钱财和美色谁敢要?”
“大侠,这是何意?”她眨巴双眼,强装镇定说道。
“少说废话。”蒙面人呵斥道,“谁让你多管闲事,偏偏要管叶蓉的死活,宫主下的令,要你今日死,你就休想活到明早。”
“我看未必吧。”顾枝莲又退后两步,一把抓住纱帘后站立笔挺如木桩却已入梦的姜木,拉到身前,冲着蒙面人龇牙一笑道,“瞧瞧,你得先解决了他,再拿走我脑袋也不迟。”
“哼,无名小卒也妄想与我对决,就让你们死前见识下我们宫主所传神功。”蒙面人手握金光闪闪的长剑,直刺而来。
顾枝莲见姜木双眼紧闭,心中一急一脚踢向他膝盖,姜木吃痛扭头不解看向她,顾枝莲翻了个白眼好心提醒道,“你若再不避开他的剑,你我二人都要命丧于此。”
她叹了口气,甚是感慨道,“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该有多失望,领了十几年的徒儿竟然连个小小的下手都打不过。”
姜木依旧一副面瘫状,只是摇了摇脑袋,身形一闪,剑尖掠面而过,姜木也不惊慌,抽出剑来,反手疾刺。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心中暗暗思忖,果然是苍崖老者的徒儿,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却是极高,是他轻敌了。蒙面人右手晃了一个虚剑,左手一拂,向姜木左胸而去,姜木身子一弯,从他臂弯下滑过,绕到他身侧,一个擒拿手先夺过他的宝剑,又一剑划开他左臂,只听细微的一声,衣衫破裂,蒙面人只觉臂上一凉随即传来阵阵痛感,鲜血如泉涌出,他咬牙,低声道,“今日就先放过你们,我劝二位还是莫再插手江湖恩怨,以免惹祸上身。”
蒙面人一个旋身破窗而出,姜木还欲追上前,顾枝莲拽住他的衣角,狡黠一笑道,“不用追了,我知道他是谁。”
第二日一早,薛振寒就派管家捎来话,赞她思维敏捷,心细过人,希望她能帮忙一查儿媳新婚惨死的真凶。顾枝莲欣然接受了,原本她并不想搅这一趟浑水,可是不管张玉清是有心或是无意,从昨晚暗杀就知她已经被他昨日一推,牵扯入这桩命案之中。唯有越快找到真凶才能保自身安全。
顾枝莲心想着,来到叶蓉被杀的房间,地上还残留着血渍,屋内一片整齐,床头边上放着一大木箱子,正好那名为新柔的丫鬟经过,顾枝莲一跨步挡在她前头,新柔一直低着头,不料眼前突然多了个人,不由惊呼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顾枝莲双眼微眯,掠过她白皙脖子上的红痕,新柔赶紧拉拢衣领,尬尴笑着问道,“不知道顾公子找新柔所为何事?”
她收回目光,心中嗤笑昨日新婚妻子刚被杀,今日迫不及待扑上丫鬟了吗?面上她笑得温和有礼,抱拳缓缓道,“敢问新柔姐姐,叶小姐屋子里的大木箱是?”
一提及叶蓉,新柔眼中泪光闪烁,哽咽道,“那是我家小姐在家时的贴身衣物,还有老爷送的每年生辰礼物。”
“昨儿一早个小姐一身嫁衣美得好似天仙一般,怎么就被人刺杀了呢。”新柔低头用绣帕拭泪,“我家小姐平日里性子虽刁蛮了些,却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是哪个歹人如此狠心,没了小姐,老爷夫人可怎么办呢?”
“新柔姐姐也快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叶小姐之死已不能挽回,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如此颓唐活着。”顾枝莲安慰几句,便转身回了屋中,那角落的木箱有些陈旧,她拔出插在孔中的铜棒,打开木箱,里头放置着几件衣衫,一些书籍,她翻腾着,最后目光落在最底层的精致木匣上。
她取出木匣和那几本书,在院子里寻了处安静之处,小心打开,顾枝莲双眼闪过异色,想了千百种可能,却没有料到盒子里放置着一叠信。
顾枝莲沉下心,一张一张细细翻过,心里的悲凉感越发浓厚,仿佛一只手狠狠抓紧了她的心,她哀叹一声,把那些信放回盒中。
“吃饭。”正当她出神之际,姜木忽然闯入,端着一碗饭和几碟菜。
她抬头,朦胧的双眼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永远挂在唇畔的笑意顿失。她没有接过姜木手中的饭菜,倏然起身,喃喃道,“若他知晓了,会不会为她稍稍有些难过。”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姜木,她径自像着后院而去,姜木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千叮咛万嘱咐,忙丢掉手中的饭菜,紧跟在顾枝莲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破败小院,碎石小道蜿蜒通往屋里,由篱笆墙围住四周,小院外常青树,而小院里只栽种着一棵桃树,明明是初春,偏偏这破败院子里的桃树开得灿烂,红得如天边红霞,碧水山庄依山而建,从山上留下的小溪正好经过小院,这一树一溪成了一幅农家水墨画。
然顾枝莲却无心欣赏这一片风景,只是朝那桃树下走去,风吹花瓣翩翩飞落,如雪点一般落在河流中,香气四溢,她此刻心中复杂,不知道是去揭开叶蓉一直隐藏着的秘密,还是让一切依旧掩埋在尘土下。
她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桃树下的泥土,带着清风般的浅笑,扬起精致的下巴,通过飞舞的花瓣看向姜木说道,仿佛是在问他,又仿佛只是在呢喃,“用骄傲的模样来伪装残破的心,这般深情却是无人知晓。痴心若遇真情意,岂会泪眼化红妆?”
“姜木,我们走。”那眼中的怜惜一闪即逝,她目光坚定,拍了拍姜木的肩,面上又挂上了笑意,“就让我瞧一瞧那薛少秋这个负心汉还有没有点良心?”
拐过几个弯,就又绕回了前院,这回姜木走在前头,顾枝莲走在后头,还没来得及敲门,大门由里半开,一道白光从缝隙中闪出,朝着姜木面门而去,姜木剑鞘一推,白光落在二人脚边。
顾枝莲愣了愣,庆幸有姜木挡在前头,不然砸中了脑袋,她探出头看去,地上一堆破碎的瓷片,正握着门栓的薛少秋脸色铁青,甚是不满地扭头瞪了眼坐在桌前气得泪眼汪汪的新柔。又转过身,带着歉意一笑道,“让二位见笑了,叶蓉被杀,新柔悲痛难耐,脾气坏了些。”
顾枝莲也不管薛少秋,推开门自顾自地坐到新柔身侧,倒了杯茶,抿了几口看似无心道,“少
庄主当真是名不虚传的平易近人,对府中的丫鬟仆人也如此关切,若是让那些不清楚少庄主为人的瞧见了倒以为是怜香惜玉,欲抱得美人入怀,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顾兄说得是。”薛少秋见她面色淡然,并无讥讽之意,一下也难辨其心思,只好应声附和。
“什么关切平易近人?”一直低着头的新柔突然抬头,双目通红,急急道,“薛少秋,到了这会你还藏着掖着,你还是个大丈夫吗?你我两情相悦,情意绵绵,你为何要瞒着众人?我叶新柔虽说是个丫鬟,但我其实也是叶问天的女儿,就因为我娘是个奴婢,你就不愿意告诉你爹,告诉天下,你爱我是吗?”
“新柔。”薛少秋双眉紧蹙,怒斥道,“眼下蓉儿刚走,你这般无理取闹让我如何搁得下脸。”
“你就只顾着你的名声,你有顾及过我吗?我只能偷偷与你相见,偷偷一诉衷肠,你可在意过我留下的泪?”新柔扯着嗓子嘶吼道,早已没了昨日楚楚可怜的温婉之态。
“那你呢?新柔姐姐。”顾枝莲手拈着茶盅拨去浮起的茶沫,突然一笑,笑得温和,却令看得人心中顿生森凉,“就因为你身为庶出,不被叶老爷宠爱,你心中恨意难消,所以你就算看着叶小姐痛苦,所以就算你分明知晓了那个秘密,也不曾告诉过少庄主不是吗?”
叶新柔眼神微闪,细碎的泪花滞留在了眼眶,哆嗦着无辜道,“顾公子说的什么秘密,新柔不知,公子是听了什么谗言,我与姐姐的情谊大伙都看在眼里,我敬爱姐姐,她从小待我最好,我又怎么会恨她?”
“顾公子,你这般会吓坏新柔。”薛少秋心中怜意渐起,将叶新柔护在身后,甚是不悦说道。
顾枝莲微微叹息,既是为了薛少秋被美色迷惑,也是为了叶蓉不平。她淡笑不语,只是将袖中
的小木匣放到桌上,对着薛少秋挑了挑眉。
薛少秋刚要伸手去拿,背后的叶新柔猛地夺过木匣,疯了一般紧紧抱住,紧盯着顾枝莲道,“我绝对不会,不会让你破坏我与少秋的感情。”
“少庄主,你可看见了,新柔为何不让你瞧木匣里的东西?”
“少秋,你不是说你爱我?”叶新柔面目狰狞,做着最后的挣扎,“你若是爱我,你就答应我
不许看。”
“新柔。”薛少秋也隐隐察觉到叶新柔如此反常必有古怪,陡升不好的预感。
“新柔姐姐,你和少庄主在一起多少日子,你会不知道少庄主有梦游之症,你可曾告诉过他?”顾枝莲看着叶新柔越发惨白的脸,对上薛少秋疑惑的眼,淡淡道,“少庄主,你有夜游之症,凡患此病者,夜间游走,无论做了什么都非出自本意,等到第二日也会全数忘记。二年前,你与叶蓉出游到苏镇,夜游症发,奸杀了韩青峰的未婚妻。叶蓉为保你名声答应了韩青峰无耻的要求,牺牲了女子最宝贵的贞洁,这一瞒就是两年。”
“叶蓉一直守着秘密,却不曾料到你误以为她与韩青峰偷情,还与庶出的妹妹叶新柔勾搭在了一起,心灰意冷,才使得她近半年脾气大变,刁蛮任性。”顾枝莲想及那个挽着薛少秋盈盈浅笑,羞涩喜悦的女子不由哀叹,“她爱你,所以委曲求全的顺从韩青峰一切要求,只为你能坐上庄主之位,而你却一再辜负。你若是有一点点在意她,你二人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扫了眼惊愕的薛少秋,继续道,“半年前你生辰,叶蓉看着你与新柔欢好,酸涩难耐,鼓足勇气想将一切告诉你,可少庄主眼里只剩下叶新柔,哪里还盛得下叶蓉,所以你根本就没有仔细瞧过她为你做的香囊,香囊里叶蓉小姐绣上了木匣藏在破败小院桃树下的土里。若是你看了,你就会清楚一切,但你没有,是少庄主你亲手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这是她两年来写给你的信,少庄主若是还念着一丝过往,至少为叶蓉办个体面的丧礼,不枉她多年吞下的痛苦。”
顾枝莲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叠信,塞入薛少秋怀中,长腿一迈,跨出门槛领着姜木离去,也不顾身后扑通跪倒的薛少秋,伏在地面低哑的哭着。
一旦错过了,便是永远。如今后悔,世间也已无后悔药可寻。眼下她要做的是抓住真凶,让死者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