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心》月落声息

14、烧火做菜万能王

　　红姨本想将她分到谢雨桐屋里，却不料哪个冤家又去吹了吹耳边风，这下可好，一降就从小姐跌到了厨房丫鬟。睡觉的屋子也从豪华包间沦落到两个人的阴冷小屋，顾枝莲倒也不气恼，想着能避开那些难伺候的小姐反松了口气，倒是元香那丫头一听说她要去火房做粗活，便啜泣起来，安慰了好一阵才睡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火房管事张大娘一把掀开她的棉被，大嗓门震耳欲聋，“快起，快起，都是丫鬟了，还想别人伺候你不成。”

　　顾枝莲睁眼便瞧见张大娘凶神恶煞的脸，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连穿带吃的梳洗完毕，穿上草绿色的丫鬟服，前往火房报道。

　　“明日若是还敢晚起，看我怎么收拾你。”张大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狠狠在她身上拧了一把，“死丫头，赶紧给我抛掉小姐身段，这火房由我管事，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顾枝莲偏着脑袋兀自思虑着，她这么些日子也不挑食也未曾单独让厨子做过什么，怎么张大娘一副得罪了她的样子。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明媚一笑，越发温和，明眸皓齿，熠熠生辉，张大娘却看得心底咯噔一声，浑身一阵冷颤，甩手指了指灶台，挺直腰板道，“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生个火总会吧，小鹿子，你给我盯好了，她要是做不好，十棍子。”

　　“得令。”倒真是什么师傅带什么徒弟，那个名为小鹿子的一听两眼一亮，手里已然握好了木棍，就等着落下。

　　顾枝莲拿起斧子，劈了些柴火交错堆叠在灶子里，抓起易燃的稻草烧着后塞进灶门，她一手往里继续放着稻草，一手执起扇子，蹲在炉子前，动作利落，那些柴火不一会就熊熊燃烧起来。

　　原本想着看好戏的几个丫鬟也都觉得无趣散开了，小鹿子一看没戏，垂丧着脑袋丢了手中的木棍。张大娘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笑着道，“今儿个，红姨说了，想要吃我亲手做的红烧肉，小鹿子赶紧为我备上锅铲。”

　　“好勒。”小鹿子就知道张大娘绝不会轻易绕过这丫头，兴冲冲地在灶子上放上铁锅，将猪肉切成麻将块大小，奉上锅铲。

　　加入少许的油，倒入碎冰糖，炒到糖色金黄。呲嚓一声，五花肉入了沸腾的油锅，张大娘快速翻炒着肉块，倒上酱油放进八角，没一会肉香四溢。

　　“嘶”一块从锅里飞出的红烧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拿着扇子的腕上，滚烫的油灼烧了皮肤，顾枝莲忍不住轻声叫道。张大娘得逞面露喜色，一脚踢在她后背，怒喝道，“死丫头，叫唤什么，赶紧烧火，要是坏了我的红烧肉有你好看的。”

　　顾枝莲忍下这口气，袖子一把擦去额头的汗珠，使出浑身的劲扇着炉火。

　　“死丫头，还不赶紧把灶台收拾了。”

　　“死丫头，快把汤给红梅楼的李小姐端去。”

　　“有时间休息，还不替我把菜都洗了。”

　　……

　　这一早上火房里尽听见张大娘东对她喝西喊的，强忍着饿意好不容易挨到了午时，顾枝莲从炉火前起了身，腰酸又背痛，转了一圈，火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奇了怪了，顾枝莲探头向外瞧去，谁知她一看，那几个围在一起吃饭的丫鬟急急把桌上的馒头揣进了怀里，纷纷溜走。圆木桌上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四个盘子。

　　好歹剩几根菜也好呀，她摸了摸肚子，突然碰到腰际干硬的半个馒头，摇头一笑，幸好早有觉悟，不然真要饿死在火房了。

　　若真如此，会不会成为第一个死在火房的饿死鬼。然后成为街头巷尾疯传津津乐道的话题。兴许有些闲来无聊之人为传奇的死添上些鬼怪论，阴谋论，于是她就成了著书者笔下又一新奇故事。

　　“你听说没，那个新来火房的丫鬟本是芙蓉池的姑娘？”洗菜的三个丫鬟凑在一块，晒着太阳播着花生瓜子闲聊着。

　　“不会吧？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沦落到火房来，莫不是得罪了红姨？”青花白衣的丫鬟瞪圆了双眼，一脸震惊模样，“可是上头的人都说红姨远比那些六院的小姐们好伺候多了，究竟是做了什么会惹得红姨这般生气？”

　　“肯定是用了下流手段勾引了王公贵族，被红姨瞧见了。”黄衣丫鬟塞进花生仁，将花生壳向后一扔，随意说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丫鬟神秘兮兮地一本正经勾了勾手，凑近说道，
　　“这丫头奴隶身份被揭穿了，红姨怜她身世可怜本想安排她做贴身丫鬟，可这丫头前些日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李小姐和柳小姐，两位姑娘对着红姨告了一通，于是便来到了火房。”

　　“原来如此，我看张大娘今日似是杠上了新来的丫头，想来也是两位姑娘塞了些钱。”青花白衣丫头恍然说道。

　　“可不是。今日一早，李姑娘的丫鬟就来找张大娘，我可是瞧见了，塞了好几张银票呢！”黄衣丫鬟叹息了一声，“不过是刁难一个丫鬟，就能收这么多银两，真希望哪天这等好事能落在我头上。”

　　顾枝莲勾唇一笑，还真是被她猜中了，分明无冤无仇上来就拳打脚踢，其中必有猫腻。

　　好你个李云韵，我不过是拒绝了你，竟然做得如此决绝。

　　她手一握一松，手中冰凉的隔夜馒头丢在了草丛间，不就是不给饭吃嘛？她有手有脚的还不会自己做。

　　想她还是露华之时，一心只想着能做出一手好菜，挤破脑袋才进了第一酒楼，在火房打杂的两年里学了不少，当然也包括偷向王大厨学得独家拿手菜。

　　“你竟然敢偷做东西吃？”门口尖锐的声音坏了她的好心情，顾枝莲瘪了瘪嘴，转身看去不正是李云韵身边的刁蛮丫鬟。

　　顾枝莲再不瞧她，自顾自翻炒着绿油油的菜。

　　那丫鬟见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双手叉腰，冲着顾枝莲厉声骂道，“贱胚子，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呢，小心我们家小姐告诉红姨去。”

　　去告吧，我还巴不得呢？

　　顾枝莲哼了一声，红姨平日待姑娘温和，却并不喜斤斤计较之人，李云韵三番两次紧抓着她不放，只会让红姨越发不待见她罢了。

　　“你可曾听红姨说过，不可以借用火房烧菜？”顾枝莲微微笑着，“何况这菜我是从门外的院子里拔得野草，又没用你家小姐一分一两，红姨都不急，你家小姐急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还当真把这六音阁当自家府上了。

　　“你你你。”那丫鬟圆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拿过一条鱼扔在顾枝莲面前，吩咐道，“我家小姐要喝鱼汤，就由你来做，若是你做得不好，我就让张大娘好好收拾你。”

　　不就一个丫鬟嘛？颐指气使地。为了能重获前世的手艺，这几年她在后院可不是白呆的，不就一条鱼嘛？闭着眼也能把鱼汤做出来。

　　顾枝莲静静站在案板前，两眼只落在面前的黄花鱼上，并未察觉到不远处的松树上一晃而过的人影。

　　她微微垂眸，精致的下巴在阴影中依旧是玉润的光泽，唇畔带着温存如水的笑意，好似薄雾里绽放的红梅，清雅又妖娆。

　　她翻了翻跳动着妄图逃脱的鲈鱼，并手忏悔。

　　乖乖，为了我的日子能好过些，你就牺牲一下，反正鱼的命运就是被吃掉。

　　“我站在这盯着你。”那丫鬟故意提高声音，把院子里众人都吸引了过来，“没了别人帮忙，我看你能做出什么来。”

　　顾枝莲全不理会，将鲈鱼平放在案板之上左手固定，右手握着刀平着从鱼尾处入手，贴着鱼骨将两面的鱼肉片下。随后把鱼骨和鱼头放在一边，将片下的鱼肉放在案板上，刀与木板成合适的角度，大块的鱼肉在她手中轻巧的变成剔透的薄片。

　　薄鱼片丢入碗中，放入蛋清轻轻抓均放置在一旁，她拿起盆里的酸菜洗净后切成小条。

　　顾枝莲撩起袖子，正式开始这一道王氏酸菜鱼，倒入适量的油待到七分熟，放入花椒和干辣椒段呛锅，待香味出来后再放入八角、大蒜、生姜和泡椒和切好的酸菜一起翻炒，没一会酸菜香味扑鼻而来，她忙加入准备好的清水然后放入之前剔下的鱼头鱼骨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后转文火煮。

　　另一边纤薄的鱼片用热水烫熟，待大锅煮成了浓汤，将鱼片放入，最后再放上两根香菜，等待片刻后，顾枝莲把锅中的鱼和汤倒入青花瓷碗中，还有剩下的盛入火房丫鬟厨子碗中。

　　“让开，我瞧瞧。”张大娘第一个冲上前，夹了一块鱼片放入嘴中，眼中微微闪过惊诧，第二快挑了一片酸菜，酸菜细嫩，鱼片爽滑，酸香鲜美，微辣却又不腻。这厨艺远比火房的其他厨子高。本想奚落的一番话全都吞进了肚中，她不可置信地瞧着越发温柔笑着的顾枝莲。

　　顾枝莲目光并不闪躲，如墨的双眼自信坚定，光彩四溢，竟是比窗里透进的日光还有耀眼几分。

　　“王氏酸菜鱼，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以后谁想喝，只要食材齐全，我自愿为大家做。”

　　“端好了，给你家小姐送去。”顾枝莲把一大碗鱼汤塞进了那愣着的丫鬟手中，眉一挑道，捻了捻食指，笑嘻嘻道，“若是你家小姐还想一尝美味的话，不好意思，十两银子一碗。”

　　窗外，松树微微一晃白雪掉落，枝干上还留着两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