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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沈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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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一边观察着往那边走一边道:“我以前听小姨说他生的病似乎是肺痨,传染他奶奶的,大人们怕他再传染自家小孩,都不让靠近他。”
凌波沉吟道:[肺痨……如果只是初期,只需桑菊饮加生石膏服上几十剂……]
沈慕惊叹:“凌波姐你还懂医术啊!”
[皮毛而已。]
沈慕道:“别谦虚啦。不过我看他好像很严重吧?上辈子这时候他都差不多死了……”说着她蹲下身去看那昏迷的小孩,见他紧闭双目,黝黑的瘦削脸庞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边咳出大量淤血,瘦骨嶙峋的身子板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破旧衣物包裹的身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看起来好难受啊,”沈慕蹙眉道,觉得这一幕十分揪心,“怎么办,我去叫人来吧?赶快把他送医院!”
凌波沉默片刻,道:[没用的,他刚刚是回光返照,已然油尽灯枯。等你叫来人他早咽气了。]
沈慕呆住了。
她前世是被活活烧死的,那种痛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但是这次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在眼前死去,她忽然尝到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痛。
命之坚韧,生之艰辛。任何事情在死亡面前都变得虚弱无力,这个孩子还未成长便即将夭折,他甚至没有体会过人间温暖,只在世人退避和嫌弃的目光里踽踽独行,直至走向永恒的黑暗。
沈慕不知为何想要流泪。她像是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绝望的自己,在最恐惧的时刻却没有人愿伸出援手,直堕深渊,自此万劫不复。
“我马上回去叫人,”沈慕低声道,“起码得有人给他收尸。”正准备向外走,忽然听到一阵莫名的“咯……咯……咯……”的声音,像是谁在艰难地锯木头。
破庙,尸体,奇怪的声音。
沈慕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僵硬地朝发声源看了一眼,却见到角落一只裹着泥巴草屑的石球,正慢慢自动剥离外壳。
她记得这个球。破庙是她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一起来玩的地方,这个石球太圆了,比别人家石狮子脚底下踩的球都圆,他们没事就喜欢装饰这个球,或者滚来滚去地玩。
“这是怎么回事啊……”沈慕觉得自己有点想发抖,“凌波姐,你还在吗?”
[我在。]凌波冷静回答道,[别怕,静观其变。]
“我觉得现在跑掉比较好吧……”沈慕犹豫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球。
凌波一本正经道:[遇事只知退缩,难成大器。]
沈慕心里怕得要死,抖着唇道:“现在不是讲大道理的时候吧……我觉得这里很吓人啊!”
正说着,那球终于破裂开来,里面缓缓流出一股半透明液体。
“什么玩意儿?”沈慕悚然道,“原来这石头是个蛋?!”
没等她想明白,却见那液体凝聚成一只虫子以极快的速度流窜过来,迅速覆盖了她脚下小孩的身体。
“啊——!”沈慕一见它靠近立刻尖叫了起来,飞快跳到一边,喊道,“别过来!”
只见那液体慢慢渗入小孩皮肤内,像是一层光晕纳入其中,就这么短短一瞬间,那孩子气色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凌波凝重道:[是这庙宇神明护佑治疗,还是妖魔夺舍?]
“夺舍?你是说附身吗?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沈慕结结巴巴地说,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当年降下来的天雷就是这个球?这玩意儿其实是外星人的飞行器,它在占领地球人的身体……下一步就是侵略地球!”
[荒谬……]
凌波的反驳没有说完,下一秒沈慕便见那被判定快要死亡的小孩颤颤巍巍站起来,机械地低头望过来,张口对沈慕第一句话就是:
“妈妈。”
[……]
沈慕整个人都凌乱了:“你你你、你叫谁啊?”
被外星人附体的少年低头看着她,呆呆思考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半天才生硬而发音怪异地回答道:“妈妈,我饿了。”
沈慕:“……”
凌波忍俊不禁:[呵。]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下我要怎么办啊?”沈慕抓狂道,“这怪物跟动物一个德性,怎么睁眼看到谁就叫妈啊。”
凌波道:[别管那个,先确定它有没有危险性。]
沈慕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星球?什么目的?还有,我不是你妈。”
少年眨眨眼,摸着肚子道:“妈妈,很饿。”
沈慕:“服了你了……”
离开的时候小外星人想跟着她一起走,被沈慕大声呵斥了一番,露出委屈的表情,却还是乖乖听话了。早上吃过饭大人们去干活的时候,沈慕藏着馒头和榨菜,还偷了一根腊肠,跑到破庙去找那小外星人。路上她感觉自己像私下偷偷喂了一只小狼狗一样。
“给你取个名字吧,”沈慕一边掏出吃的递给他,一边道,“跟着我姓沈,就叫……虫子吧。沈虫。”
沈虫嚼着馒头,含糊地重复道:“沈虫。”
沈慕:“对,你叫沈虫。”她指指自己,“我叫沈慕,不许叫我妈。”
沈虫乖巧地重复道:“沈慕。”
沈慕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这里还有一个你看不到的姐姐,她叫凌波。”
沈虫念道:“凌波。”
凌波:[……]
沈虫有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不到三天他就将原本残破虚弱的身体修补得健康壮实,身高都抽长了几分。他的情形一天天见好,胃口也越来越大,沈慕心里愁得很。
最近小姨已经发觉她老是外带吃的,饭桌上跟她直言不要浪费食物,还煞有介事地教她念悯农,搞得沈慕非常不好意思。而且沈虫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继续穿了,但是沈慕不知道要去哪里弄新的给他,霍逸剑的太小,霍父的太大,何况她也做不出那么明目张胆的动作。
“他现在这种状态能交给别人吗?”沈慕撑着脸发愁自问。
眼前沈虫正在哼哼哈哈地打拳,沈慕依然每天定时来习武,沈虫特别喜欢模仿她,她坐他也坐,她比划手脚,他也比划手脚,一大一小两只十分和谐。
凌波道:[你现在无力承担起养活另一个人的责任,没有别的选择。]
“有什么办法让我赶快赚到钱吗?怎么说我也个重生带外挂的人了……”沈慕转着脑子,“但是年龄跟资金实在是个巨大的枷锁啊……”
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
沈慕没想到一回家,就发现命运就给她送来了充满转机的钥匙。
他们家门口停了一辆车。
白色雪佛兰。
雪白修长的车身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出现在这个窄小简陋的乡村街道上,顿时引来无数好奇围观的目光。沈慕从重重围观人群中挤进去,一看到那车,心里一咯噔。
这辆车的车牌号跟车型号是一样的,她一眼认了出来——前世每次这辆车出现她都会忍不住把小心脏提到嗓子眼里,做什么都下意识谨小慎微到极致。
因为它的主人,正是单铭的母亲——单夫人陆虹。
沈慕在一群艳羡的目光里进了院子,院子里笔直地站着两个黑西装墨镜男,非常典型的保镖打扮。她没有急着进屋,而是趴在窗口偷听了起来。两个保镖也没有把这个小女孩的动作放在心上,继续目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待命。
屋子里传来单夫人那耳语般轻柔无比的声音:“毛女士,你想好了?”
霍母用带着浓郁乡土气息的拙劣普通话回答道:“不管咋样,我都不会把自己女儿卖掉。”
单夫人柔声道:“据我所知,她并非您亲生。”
霍母道:“跟我来了就是我女儿,哪有什么亲生不亲生。”
沈慕忽然鼻子一酸,她想起上辈子虽然在这个家住了十几年,却始终没叫过霍母一声妈,一直是小姨。但是这个温柔质朴的女人却一直是把她当亲女儿在对待。就连后来她被卖出去,都是毛芳兰和她亲生父亲答应的,当时霍母根本不知情。
这么说早在她这么小的时候单夫人就在打她的主意了么,可以想象这个贵妇人一定提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条件……但是却被霍母给挡回去了。
沈慕忽然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她要该称呼,毛娇云不再是她的小姨,而是妈!亲生的妈!
她从侧边的门溜进厨房,不想看到单夫人,准备等她走了再出去。
[为什么不出来跟单夫人走?]凌波忽然出声,[在这个小村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你怎么这么说,”沈慕讶然道,“我是绝不会背叛小姨的。”
[现在呆在这里只是给家里增加一张吃饭的嘴,离开的话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
沈慕皱眉:“凌波姐……你是想去见凌云才这么说的吧?”
凌波像是怔了一下才道:[我……已经发誓绝不会再见他,跟这个没关系。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快速地赚钱么?]
沈慕认真解释道:“我知道单夫人那边环境更好,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如果跟着夫人走我只会更早地成为他们家的笼中鸟,生活会更加地被动。无能为力身不由己的感觉上辈子已经尝够了,这次新的人生我绝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样的境地。”
凌波默然许久才道:[我明白了。]
沈慕试探着问:“呐,你真的不想见凌云?”
[我发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你已经死了一次了。”
[……见他做什么,过去的事我已经不想再提。]
“好吧,”沈慕自顾自道,没注意到身后细微的声响,“其实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单铭那个疯子,我怕他还来不及,他们家给我感觉超压抑的……”
忽然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认识铭铭?”
沈慕顿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