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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凌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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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霍元盛和毛娇云进来了,嘘寒问暖并再次谴责自家儿子了一番。
沈慕急着问那陌生女声的事,忙表示自己没有大碍了但是还想睡一会儿,将那几位给请了出去。
霍逸剑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儿,也被霍父给提溜走了。
“喂?高手?前辈?姐姐?还在吗?”
[我一直在。]
“你到底在哪儿啊?你用的这一招是书上说的传音入密吗?”
那女声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在你身体里。]
“……”沈慕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事实,“你是说——我现在有俩魂魄吗?你怎么跑进去的,我的每个想法你都能听到?!”
[只有特别强烈、或者针对我的想法才能感觉到。]
“我就说我脑子转得这么快,你要是都能感觉到,那还不得吵死啊。不过这样也太神奇了,人家重生都是带空间,我多了个魂儿……”
那声音又问了遍引起她注意的话:[你认识凌云?]
“怎么说呢,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就像你跟我同处一体一样不可思议。”沈慕停了一会儿,本以为对方会追问,没想到“她”耐性好得出奇,只静静等待着下文,她只好自顾自地继续下去,将自己被那个疯子未婚夫烧死重生的事讲述了一番。
[他说他叫凌云?自称为将军?]那声音像是十分诧异,[还给自己的山庄起名凌波?]
“是啊。我见过有妄想症的,没见过跟他那么当回事儿的。”沈慕一想起这个害死自己的疯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这另一魂就是因为自己唤凌云的名字才出声的,便问道:“你认识他?难道他胡说八道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那声音沉沉道:[我认识的凌云绝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果然是真的存在这么个人……”沈慕唏嘘不已,“对了,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吧,我叫沈慕,三点水那个沈,思慕的慕,你呢?”
[我是凌波。]
“凌波啊,跟那货一个姓呢。呃,等等……凌波山庄那个凌波?凌云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师兄。]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害死自己的家伙一直在找的人就在自己身体里。还是说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必然?转世什么的……
沈慕站在镜子面前摸着自己的脸:“咱俩长得一模一样吗?”
[我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沈慕看看镜子里那张尖尖瘦瘦的小脸,原本蜡黄的脸色最近渐渐显出白嫩,但是稚嫩的五官就连沈慕自己看着都觉得陌生得很。
“唉,其实我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这模样……”她惆怅地回忆了片刻前世,又问道,“你生活的是什么朝代?怎么你讲话是白话不是之乎者也呢?”
[大肃王朝。之乎者也……我师父喜欢讲。]
“肃?没听说过,该不会是架空的朝代吧。你知道孔子吗?”
[那是谁?我没念过书。]
“那你跟谁学的武功?”
[我师父。]
“小慕——好点没?该吃饭了!”霍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肚子很应景地咕噜了两声,沈慕忙应一声:“就来。”
她闭上嘴巴,心里想:凌波凌波,能听到我的呼叫吗?
[可以。]
那咱们就这么交流。
[交流什么?]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
[什么问题?]
比如,你为什么要抛弃那个凌云自杀啊?
[我没有自杀。]
咦?他说你跳下去了啊!
[……轻功。]
啊咧……忘了,武林高手是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猜测的。那你看看我资质怎么样,能学轻功吗?
[……]
接下来一整天沈慕都在发呆,脑子里缠着凌波问这样那样的问题。凌波虽然讲话语气很冷淡,对她的话唠却十分耐心。
其实静下来想想也是,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到她说话,没有人能看到她。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存在,只能跟自己一个人交流。沈慕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时间长了应该会想不开疯掉吧。
上床睡觉的时候沈慕还在叽叽喳喳问各种问题,但就在她合上被子的一瞬凌波再也不肯回应她的话了。
被沈慕的无敌脑波攻击了很久,她才淡淡回了三个字:
[寝不语。]
“咦你也要睡觉的么?”
“咱们是共用一个身体对吧?我睡着的时候你可以用我的身体走来走去吗?要不要试试?”
“你教我武功吧,除了我也没别的传人了对不对,教我吧?”
“真的不理我了?吃饭的时候都没说食不言,现在跟我说什么寝不语啊,别装啦。”
“喂?呼叫凌波!”
“凌波酱?还在吗?”
“……”
第二天。
[沈慕。]
……
[沈慕。]
唔……
[沈慕。]
啊……谁啊……
[起床了。]
嗯,马上起,再睡一小会儿……
[再不起算了。]
“啊!”沈慕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起身,蓬着头发愣愣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她才摸着自己的脸道,“怎么回事……”
[洗漱去。]
“啊咧,凌波,差点忘了!”听到这个声音沈慕才想起来,昨天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个转世魂魄。她抬眼看看窗外,天色还是黑的,不由得抱怨道:“这么早叫我干嘛啊?”
[已经卯时了。]
“猫食是个什么东西……”沈慕继续抱怨道,“讨厌,人家睡得这么香你叫什么魂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那算了,你继续睡吧。]
“唔……”沈慕迷迷糊糊钻回被子蒙上头就想继续睡觉,没过两秒她忽然反应过来,掀开被子再次猛然坐起,激动问道:“凌波!你是不是想教我武功?!”
[你睡觉罢。]
“啊我不睡了!来教我吧!”说着她动作飞快地下床套上衣服穿好鞋,跑去洗漱。
一边刷着牙她一边脑波攻击:凌波姐姐啊,我已经起来了,你可要负责,不能不教我。
[……]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沈慕站在屋子里,踩着拖鞋兴奋问道:“先学什么?扎马步吗?是不是都要从枯燥的基本功开始?哈哈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哦。”
凌波淡定回道:[你还小,拳脚功夫不急。先学内功。]
沈慕闻言更加激动:“内功!传说中的内功!有了内功就能学轻功了对不对?!”
凌波道:[先学静养化气。你心不静,气无所归,运功时必然杂念丛生,浮游乱想。]
沈慕点头道:“哦……先静下心来。”
[这里没有什么寂静空旷、洁净充盈的地方?]
沈慕想了想道:“村子外有田,堤坝另一头很多空地。那里风景不错,空气也很好。但是咱们七点就得回来,不然会被小姨发现。”
[七点是……]
“呃,就是一个时辰以后。”
[那便是辰时罢。没关系,时间足够。]
“好!那现在就出发!”
沈慕偷偷摸摸地跑了出来。
晨光熹微,天色泛青,凌晨的空气湿润微寒。村子里静悄悄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小巷隐约可闻哪户人家犬吠鸡鸣。隔一条街的东部尽头便是通往田地的路,路边是大片玉米地,看上去黑压压一片,沈慕一个人在沿着笔直的路从其中小跑而过,心里还有点怵,时不时脑补什么东西从玉米地里跑出来。
“凌波姐,你要保护我啊,”沈慕念叨着,“我可刚刚五岁,手无缚鸡之力……”
[此处常有绿林强贼出没?]
“没有啊,我们村治安很好的。”
[那你担心什么?]
“……”沈慕心想我能说担心灵异事件吗,不行千万不要想到那个字……
[你怕鬼?]
沈慕吓一大跳:“哇!干吗偷听人家的想法,还说出来!”
[……这般胆小。]
“我就不信你五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怕。”
[当然有,我最怕饿。不过你现在的心智不止五岁。]
“唉别在意那种细节啦。你小时候常挨饿啊?”
[七岁以前几乎没有吃饱过。]
“七岁以后呢?”
[遇到了我师父,她待我很好。]
“你师父是女的还是男的?”
[女的。]
“哇,女侠啊。长得好看吗?”
[很美。]
“那凌云呢?”
[凌云怎么了?]
“他长得好看不?”
[问题恁多。]
“说说呗,说师父不说师兄啊。”
[还没到么。]
“还转移话题!”
田地尽头横贯一条无名小河,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经过村子的这段宽度不过十来米,也没什么深度。夏天河床一直是裸露的,常有小孩卷着高高的裤脚在里面玩水、摸小鱼,就是水量最丰富的时候水面也超不过成年人的腰部。
河面上跨着一座坝,因为水位常年达不到已经变成桥一样的存在,供车马人流来往。坝的那边依旧是田地,绵长广阔的田到了尽头,就是隔壁的大福村。河两边是高高的土堤,上面整整齐齐地长着两排郁郁葱葱的大树,夏天时遮阴蔽日,十分幽静。
凌波忽然道:[这里就可以。]
沈慕停下脚步,问:“然后呢?”
[入座,阴抱阳式。]
“阴抱阳?怎么坐?”
[盘腿端坐,右腿在外,左腿在内。]
沈慕依言坐好:“接下来?”
[上身端直。舌尖顶住人中穴。]
“人中穴,啊我知道,电视里一有人昏迷就喜欢让掐人中。”
[闭口勿言。]
“……”
[静养化气,不仅练功中要学会静,平时也要养成习惯,无论言、听、视、动,还是行、住、坐、卧。]
[我师父常念叨:古人云行则措足于坦途,住则凝神于太虚,坐则调丹田之息,卧则守脐下之珠。唯有处处皆静,直至性情温和,心无燥火,此功方可继续。]
[其实子丑寅为生阳之时,为初练内功最佳时辰。但你年纪尚小,每次静坐不可超过一餐饭,一炷香最佳,此刻也算合适。]
[习静并非单纯久坐,需要一面守静聚性,一面观光止念。你还未入门,须先修养心性,待彻悟之后再讲究亦不迟。]
……
半个多小时过去,凌波道:[可以了,起身罢。]
沈慕悠悠睁眼,道:“好像过了很久。”
[不过一炷香而已。]
“这样就完事儿了?我什么也没冥想出来啊。”
[刚刚只是为了让你彻底静下来,在心性上打好基础。初入门不会产生你想的那种功效。]
“等我练好了会不会忽然有一天,醒来全身分泌很多泥垢,洗掉以后脱胎换骨宛如重生?”
[脱胎换骨的话,易经洗髓大概可能。师父有提到,不过我从未见过。]
“还真有啊……”沈慕吃惊道,“我还以为都是玄幻小说里的情节呢。”
[还有些时间,接下来我传授你些口诀。]
沈慕忙摆手:“口诀?别别别,我脑子不好记不住,回去咱们写纸上我慢慢背吧?”
[不用急着背诵,主要配合着一招一式来进行。我先教你些简单拳脚。]
“招式!”沈慕又兴奋起来,“来来来开始吧。”
凌波道:[首先你得明白:无论内功外功目的无外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人的寿命像是一盏油灯,凝神内功讲求炼精化气,心斋坐忘,如同添油接命,固本培元;而外功练筋骨,为的是去妄归真,练的是刚柔并济,似是捻紧灯芯,减少消耗。两者都为延长灯明之时间,不过途径不同罢了。]
沈慕听完她一番话,惊叹道:“凌波姐姐,你言简起来意赅,言多起来一套一套的,还充满了教科书气息……这哪是不会之乎者也的样子。”
[这些话都是师父常在耳边训诫的,我初闻时并不懂,暗暗记下来琢磨许久才明白。]
沈慕道:“是了,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哈哈,我懂。”
凌波道:[那便先教你第一句歌诀——‘头者身之魁,直竖顶千斤’。]然而她没有继续,突然停下来低低道:[有人。]
沈慕本来全神贯注听她讲着,正想问什么意思,这么一句出来登时吓了一大跳:“谁?!”四下环看一周,却见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走着,看起来是个十一二岁岁的少年,目标似乎是前方一座破旧的小屋。
[是个乞儿?]
“啊,我知道,他是大福村的孩子。”沈慕道,她儿时常听说过这个小孩,只是从未亲眼见过,“他的父母外地打工回来时出车祸双双去世,只剩的一个奶奶没多久也病逝,他就成了孤儿,靠乞讨和卖破烂为生。但上辈子他好像始终没能长大,很早就病死了。唉其实村子里的人都不错的,有人想救济收养他,但是他脾气可怪,偷东西还骂人、咬人,对他好他也不知道感恩,时间久就没人管他了。”
沈慕想起前世那个孩子病死还是霍逸剑发现的,小逸剑差点吓坏,之后他一淘气小姨就拿这件事警告他,倒是让他安分不少。
[那房子是他家?]
沈慕明白她的潜台词,那小屋太过破烂狭窄,房顶还有一个大洞,不像是能住人的,便答道:“他家不在这里,在大福村。那屋子原本是个庙,供奉的是我们村一个什么神,大家都叫老婆婆。”
沈慕想起那些童年的回忆便觉得一种奇异的时空交错感。
记得以前逢年过节村民们都会去小庙里上香跪拜甚至表演节目,扭秧歌或者放个电影什么的。平时谁家想生孩子也都喜欢往庙里送假娃娃祈愿,有些胆子大的小孩还会偷那些娃娃来玩,不过被家长发现是要狠狠罚跪的。
她继续道:“但是据说这个屋子风水不好,前面那条河挡住老婆婆去探亲的路,有一天晴朗朗的忽然降下天雷,把屋子给炸了个大洞,大家都说老婆婆在发怒,就赶紧在东村头盖了个新庙把老婆婆请了过去,这个庙就荒废了。难道这孩子不回村,把这里当家了?”
凌波似乎生了恻隐之心,问:[不去看看么?]
“我身上又没吃的穿的去看他能给他什么啊。再说我现在这么小,保不齐他还会欺负我呢,”沈慕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水平,才不想为了一时的圣母而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我可打不过他。其实他要是对人稍微和善点就不会这么惨,但偏偏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啊咧,他昏倒了。”
凌波语气严厉起来:[去看看!习武之人毫无怜悯之心,日后只会走上邪路!]
沈慕听她似乎有发怒之意,忙道:“好啦好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