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一笑》向森锦

4、03 一笑酿祸

　　在美酒计这个计划实施之前，千琳琅再三再四的拍胸脯说自己是酒神，紫亦凡非常单纯的相信了。但是现在那个拼命扔酒坛子，还不停骂人耍酒疯的女人，究竟是哪一位？

　　“玄非你个混蛋！！”伴随着又一个酒坛子的飞出，千琳琅的骂声久久回荡在桃花坞的上空。

　　按说今天是“桃花行”的日子，从一大早就忙着开门做生意，客人多得不得了。紫亦凡自从顺利打入桃花坞内部之后，花盈盈和千琳琅就压根没把他当外人，使唤得风生水起。想紫亦凡一直都是被服侍的大少爷，终于轮到他点头哈腰的去服侍客人们了。还好紫亦凡天生拿得起放得下，当得了大爷，做得了小妾，跑腿跑得心甘情愿，耐不住人心里有希望啊！

　　想想，今天晚上说不定就能看到盈盈笑了，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当然那个时候他忙着做生意，压根就忘记了“事与愿违”这种可能性。

　　好不容易搞定了一切，终于盼来了晚上的“家宴”，千琳琅老早做好准备，酒都是一坛一坛拎上来的。

　　不过这个计谋是双向的，你想啊，如果单纯地一个劲儿给花盈盈灌酒，是人都能察觉出不对来，为了做到天衣无缝，某两人就自己亲自上阵来陪君子了。

　　“你酒量如何？”

　　“放心吧。”千琳琅拍拍紫亦凡：“我你还不相信呐？论酒量，姑娘我认第二，看谁敢认第一！”

　　刚开始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拿杯子喝，花盈盈认为喝酒伤身，不提倡喝酒，但是千琳琅的理由很是充分，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大家难得聚一起啊什么的……总之能扯的不能扯的都出来了，目的只有一个——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花盈盈虽是觉得奇怪，不过她也想不到千琳琅和紫亦凡正在联合算计她，再说了，不就是喝酒嘛，她的酒量也还可以，无所谓，喝就喝呗。

　　于是，在千琳琅给她倒第一杯酒的时候，花盈盈也没有推辞，直接喝掉了。

　　没想到花盈盈如此爽快，倒把紫亦凡吓了一跳，看来今天得打持久战了啊……

　　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到后来慢慢变成第一碗、第二碗……接下来又从碗进化到了坛……

　　眼看着花盈盈已经喝了不少，可她神色仍是清明得很，不光如此，除了脸上稍有一点红外，竟然没有丝毫醉态……紫亦凡一边喝一边在用内力逼出来，因此也没倒，但是他心内已是暗暗咋舌，妈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酒神？不对，千琳琅是酒神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酒神之神？！

　　花盈盈怎么灌都灌不醉的样子，紫亦凡很是郁闷，没有办法，还是和千琳琅商量一下。谁知他刚想转头，一个酒坛子就擦着他的鼻子飞出去了。

　　紫亦凡冷汗涔涔，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刚刚若是再转过去一点，那引以为傲的挺鼻梁是不是就塌了？这要是个鹰钩鼻，直接就完蛋啊。

　　还没等他去研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位扔了酒坛子的人就拍案而起了，不光拍案而起，她整个人都站在了椅子上，而且正打算上桌子。

　　千琳琅完全是喝得不分东南西北了，一张脸醉得酡红，而且酒品实在糟糕，不仅扔酒坛子，还骂人，紫亦凡只能暗自感叹幸好她没吐，不过谁知道呢……

　　她骂人骂得酣畅淋漓，中间都没停顿，而且声音洪亮，来来回回总是骂得都是同一个人——玄非。

　　若那位玄非真的在场，恐怕都会被千琳琅的口水淹死。

　　紫亦凡一个没注意，就被千琳琅提住了领子：“你说！本姑娘漂亮吗？”

　　他暗叫不好，最近自己是不是疏于练□□是被她给逮住……

　　紫亦凡领子被揪得死紧，非常想出手把千琳琅拍晕，但是脖子被勒得难受，只能赶紧回答：“漂亮漂亮……很漂亮！！”

　　“那你说，本姑娘温柔吗？”

　　如果真的温柔，那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啊，要被勒死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花盈盈，只看到对方做了一个口型，紫亦凡仔细辨认，发现她在说——

　　习惯就好。

　　什么习惯？习惯什么？是习惯被勒的感觉吗？真的要死了……

　　“温……咳咳……温柔……”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千琳琅继续不依不饶。

　　大姐，不关我的事情啊！

　　“你怎么不回答了？玄非……你个混蛋！！”千琳琅一松手，又捞起一个酒坛子扔出去。

　　紫亦凡差点就跌在地上，好不容易脱离魔爪，都不用想，先跑了再说。

　　花盈盈也紧随其后，出门后把门一关一锁，动作利落极了。

　　看样子，她已经习惯了。

　　“琳琅的酒量非常不好，大概只有三杯的量，她今天还多喝了一口，有进步。”

　　合着千琳琅是最容易喝高的，还酒神个毛线……

　　“那你酒量怎么那么好？”紫亦凡非常奇怪，今天的目的是为了灌醉花盈盈，结果花盈盈没倒，千琳琅倒了，如果再喝两杯，估计他都要倒了，再用内力逼也存积了不少酒精啊。

　　“我只喝了开头几杯，后面都直接倒在我桌子底下放的壶里了，怎么，我以为你看见了？”

　　……没看见，真心没看见。

　　花盈盈说了千琳琅被关着就没事，暂时不用去管她之后就自己回房了，空留紫亦凡一个人站在走廊前捶胸顿足，一个好好的计划，在各种原因之下悲催了，可怜他一颗少男之心……

　　此时的紫亦凡真想进门揪住千琳琅的领子质问一把，怎么定的计划，怎么定的计划！但是一想到要是真进去了估计又会被酒坛子砸中，还是算了吧。

　　本来计划好的事情，结果什么都没做成，紫亦凡憋屈的都没办法睡觉，就干脆不睡了，上屋顶吹一夜小凉风算了。

　　在屋顶上吹着凉风，紫亦凡才想起千琳琅一直骂着的那个男人，玄非。

　　这名字听得很熟啊，玄非玄非……紫亦凡突然一惊，玄非，玄家！是个典型的防御系家族，他以前和父亲一起去玄家做过客，对那个地方是颇有印象，整个玄家就是个铜墙铁壁，到处都是机关，稍不留神就会落入陷阱。在玄家里面走路一定得有玄家人指引，要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玄家说来和蝶庄还是世交，因为玄家原先的当家人和紫亦凡的母亲，也就是紫蝶夫人曾经一起经历过18年前的那场惊天大变，并且都牺牲了。

　　关于18年前的那场异变，紫亦凡当时还小，完全没有印象，只是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好像是江湖上一个很有影响力的“锦月门”，在一个日月同存的异变天象中全灭，当时江湖上许多很有势力的人都加入了锦月门，那其实算是一个小型的江湖联盟，那个“锦月门”的主人叫什么来着……

　　忘记了，不过就算记得也没什么大用，锦月门从江湖中销声匿迹了18年，早就被人淡忘了。

　　如果没有搞错的话，玄非，应该是玄家现任的当家，好像和他一样大来着，不容易啊不容易，他和玄非的交情，好像只是曾经见过一两面……记得好像是个死气沉沉的家伙，不过紫亦凡倒对玄非的仆人更有印象一点，那个家伙可真是个爽快的人，很对紫亦凡的胃口，只是长大之后，他也基本未去过玄家，玄非继任当家时，也只是寄了份贺礼。

　　从千琳琅刚刚的口气来看，多半她和那个死板板的大少爷玄非有个什么纠葛，而且铁定是感情纠葛，那一声声“玄非”叫得啊，声嘶力竭得很。难道千琳琅其实喜欢死板板的类型？对此紫亦凡仅止于猜想，他可不敢去问。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玄非是长得不错的，前两年江湖盛传玄家的新当家如何如何潇洒如何如何英俊，紫亦凡一时还不能将他与过去那个死板板的人划上等号，或许长大了之后长发开来了也说不准。

　　有空倒可以去见见他，顺便看看那个过去常跟在玄非身后的仆人。

　　正在胡思乱想，紫亦凡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他回过头去，没想到看到花盈盈端着一壶茶上来了。看那架势，似乎是打算来品茶吹风的，莫非这个屋顶平时还挺有人气的？

　　看紫亦凡有点呆的愣在那里，花盈盈还以为自己的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开口了：“我看你也喝了不少，给你泡了茶。”

　　竟然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紫亦凡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要怪就怪他没有经验，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好。越是想要说些什么，就越是患得患失，万一一个不小心惹花盈盈不高兴了，到时候他后悔都来不及。以前常常有姑娘找他搭讪，他都懒得去和那帮姑娘聊，那个时候认为无所谓，现在呢？现在碰上了喜欢的姑娘都说话无能了吧……怪不得说经验要从小培养起。

　　但总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啊，紫亦凡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玄非……是谁啊？琳琅她骂得好狠。”基本上已经问候过那家伙的祖宗了，现在应该正在问候他的后代吧。

　　花盈盈一愣，他还真关心琳琅。这样想着，她解释道：“玄非，是琳琅的未婚夫。”

　　真是感情纠葛啊……

　　“未婚夫？那很好啊，但是她也不用那么骂人吧。”

　　“玄非那边要退婚。”

　　“哦，退婚啊……退婚？！”紫亦凡被这个消息震住了，退婚的意思是……千琳琅被玄非嫌弃了？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紫亦凡拼命憋住笑容，这要是笑出来被千琳琅知道他嘲笑过她，那就死定了。只是这憋笑的表情太过认真，看在花盈盈眼里，就是一副满满担忧的模样。

　　摈弃掉心里那点异样感，花盈盈继续解释：“琳琅和玄非的婚事本来是两家约好的，两个人没有见过面，现在玄家认为这件事情草率，所以想要退婚，不过目前还是传言，但是琳琅那个人……总之，她听到之后就生气了。一喝酒就那样。”

　　“那去见一面不就行了？”

　　“玄非在南城，又是一家之主，不是轻易好离开的。”

　　紫亦凡心里明白，千琳琅那么一个好强的人，无缘无故被退婚了，那肯定是气坏了，怪不得骂得这么顺溜。

　　一个话题结束，两人之间一时再无话，这气氛尴尬的紧，紫亦凡只能抬头假装望月，祈望能突然灵光一闪想到点什么，月亮啊月亮，你今晚——

　　怎么不在啊……

　　今晚无月，想看也看不成，有够背的。

　　花盈盈也没有说话，端着一杯茶静静的喝，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能与她单独待在一起，即使无话却已让紫亦凡感到心安，只是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他特别木讷？紫亦凡一时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重新找话题啊。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来，偏过头去看着花盈盈，郑重其事的开口：“盈盈，我教你笑吧。”

　　“嗯？”

　　“教你笑。”

　　“这个不用吧……”她不笑也没有关系

　　“这有什么不用的！”紫亦凡坚持不懈：“我觉得你如果能笑的话会更好看的。”

　　“太麻烦了……”

　　“不麻烦！还是……你觉得我不可能教会你？”紫亦凡假装生气了。

　　花盈盈以为他要生气了，赶紧开口：“那你教吧。”

　　得到花盈盈的同意，紫亦凡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首先，放松脸部肌肉。”

　　“……放松脸？”花盈盈觉得奇怪，这应该怎么做啊。

　　“呃……”紫亦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换种说法：“那就全身放松。”

　　笑一下还要全身放松？

　　“然后，扯开嘴角。”

　　花盈盈听话的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盈盈你这个不是笑容，好恐怖……”

　　“那这样？”继续扯。

　　“更恐怖了……”紫亦凡挫败的叹口气：“不对不对，你先等着，我来给你笑一个。”

　　然后，他对着花盈盈，华丽的扯开一个弧度，1、2、3……笑！

　　“……”

　　某人还自以为笑得多好，继续当范本。殊不知看在花盈盈眼中就是个二傻子。

　　“小紫。”

　　“嗯？”

　　“好傻。”

　　“啊？”

　　“真的好傻。”就没见过笑得那么傻兮兮的。

　　紫亦凡一时大汗，只能自己给自己补台面：“虽然笑得是傻了点，但是感觉很真诚啊！”

　　“真诚？”

　　“笑容其实是为了传递你的感情，像我刚刚的笑容，你感觉到我的感情了吗？”

　　花盈盈看着他，不说话。

　　紫亦凡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赶紧改口：“啊，不是，我是说……那个……真诚，感受真诚……好了好了，该你了，来，笑一个。”语气颇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花盈盈放下手中的茶杯，扭扭自己的脸，放松放松。然后开始扯嘴角。

　　“不行，弧度不够！”

　　“还是太僵硬！”

　　“下巴啦下巴，抬起来。”

　　紫亦凡采取的教导模式就是言传身教，基本上是他笑一个，然后花盈盈跟着笑一个。一个晚上就这么浪费过去了，紫亦凡示范得脸都酸掉了，可花盈盈还是没能笑出来。

　　“奇怪啊，我认为教的挺好的啊……”紫亦凡躺在屋顶上，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花盈盈双手抱膝，把头搁在膝盖上看着他，觉得小紫好像消沉了，想要安慰他一下，于是说：“嗯……学生太笨了吧，小紫你已经教得很好了。”

　　“这种温情的话语应该配上笑容才对啊……”紫亦凡闷闷的说。

　　花盈盈不再说话，而是转头看着外面：“白天了。”

　　紫亦凡赶紧坐起身来，果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啊。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却让人难以发觉，是不是因为有人陪在身边呢？

　　“下回我再教吧，学生不笨，是老师太笨了。”紫亦凡说。

　　花盈盈坐在他身旁，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在阳光的映衬下，他是如此耀眼的紫亦凡，但是，他也是那个有点二缺的小紫。

　　初见他，她没有叫他，因为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是欺负琳琅的坏人，但是第一次叫他的时候，她便是叫他，小紫。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但是……在他的眼里，是不是看见的总是琳琅？

　　花盈盈在心内叹气，突然想要试试看，像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教的那样，她，能不能也像琳琅那样，笑一下呢。

　　紫亦凡迟迟不见花盈盈回应，都不敢转头，以为她多半是不耐烦了，刚想他回头再扯两句，却瞬间愣住了。

　　似乎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那个笑容填满了。

　　笑容是传递感情的。

　　你可感受到我的感情？

　　紫亦凡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腔跳动出去，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忍了好久，却只说出一句：“我……教得还是挺有成果的嘛。”

　　话一出口，紫亦凡无比郁闷。

　　花盈盈听了，却觉得十分满足，原来昨天晚上没有白费，她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笑了？是不是，他的眼里，不仅能看到琳琅的笑容，也能看见她的了？

　　但是，心口突然好痛，而且，眼前也开始模糊不清了，花盈盈想要开口，却觉得有什么堵在喉间，无法说出口，嘴里尝到了淡淡的甜腥……

　　她倒下去的时候依稀听到紫亦凡惊慌的叫声，她想叫小紫，无奈却已经没有力气，她觉得，接下来，也许就会陷入一片永恒的，没有小紫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