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一笑》向森锦

3、02 谁家小紫

　　一大早，花盈盈就起身了，桃花坞是她家的房子，仗着房后长着许多桃树，花盈盈就将桃花摘下来泡茶，也吸引了不少文人。每年自然在“桃花行”时生意最好，现在还没有客人上门，再说了，若不是桃花行，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人会来。

　　她习惯早起，起身梳洗过后就拿起笤帚出门清扫落花，没想到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紫亦凡握拳站在门外，看他那动作，不是来打劫，就是刚刚想敲门，不过瞧他的神情，却有着七八分无奈，倒像是被押着来桃花坞一样。她心想：这人还真是奇怪，昨天才说来桃花坞太麻烦，今天那么早就上门，没毛病吧。

　　紫亦凡自然是没有毛病，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千琳琅临走时又拿走了他的钱袋，想让他接下来去喝西北风吗？摆明了是激他来桃花坞。虽说也只是一袋钱，他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偏生咽不下这口气。

　　想想看，要是有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你身上捞点东西，你心里肯定也不爽啊！遵循着人之常情的紫亦凡也不爽了，偏要跟千琳琅杠到底。本来他也不想那么早来，只是昨天晚上在心里发誓要向千琳琅讨回钱袋的时候，热血都沸腾了，反而害得自己一晚上睡不着，只能早早来叨扰人家了。

　　这热血沸腾的，也不知道是想与千琳琅恶战一场拿回钱袋，还是可以顺着这个借口去见某个人。

　　真见到花盈盈了，紫亦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他那么早出现在人家家门口实在是奇怪得很，他半天说不出话，情势显得极其尴尬，只能僵硬地扯扯嘴角：“呃……早上好。”

　　这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升起呢，确实早上好……花盈盈也没多花，只是回应一句：“是挺早的，桃花坞还没有开门，你……可以先进来坐坐。”

　　礼数是做得很到位，紫亦凡忍不住去观察她的表情，从语气上来看，这是个标准得客气的邀请，可这脸上的表情，倒好像是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

　　大清早的来投胎啊！滚回去晚点再来！

　　两人正在门外僵持着，千琳琅打着哈欠出来了：“盈盈，今天早上吃什么好啊……诶？”她看看紫亦凡：“小紫，你怎么来了？还来得那么早？昨天不还说不来吗。”她的语气充满惊讶与无辜，似乎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亦凡磨牙，吐出几个字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过来的理由。”

　　千琳琅这才想起紫亦凡来的目的，她拍拍手，冲他笑：“你那么穷啊，拿走了你的钱袋你就身无分文了？怎么可能。”

　　“是不至于生无分文，但是这一袋子的钱莫名其妙被你拿走，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好吧。”紫亦凡没好气的开口。

　　花盈盈回头看着千琳琅：“钱袋？”

　　“哦，就是昨天晚上我给你看的那个，那绣工，啧啧啧……”

　　“……”评价绣工的事情可以先缓缓，袋子可以给她，这钱拜托也先还来吧！

　　桃花坞里是没有座椅的，是以树桩代椅，也取了自然之意，紫亦凡随处找了个桩子坐下，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千琳琅：“钱还来。”

　　千琳琅不急不慢：“你先别着急，来，喝杯茶消消火。”说完递上一杯茶：“这可是这桃花坞有名的桃花茶，慢慢品尝啊。”

　　紫亦凡看着前面那茶，这千琳琅那么客气，倒让人满心不自在，她总不会在茶里下了蒙汗药什么的，只等他喝了晕了，好把他打包捆起来卖吧。

　　这千琳琅虽然出身于暗器世家，生意头脑确实一等一的好，难保不会打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放心，就是一杯茶而已，再说了，真放了什么料，你喝不出来？堂堂蝶庄下一代的庄主，要是那么轻易就被一杯茶撂倒，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堂堂下一代蝶庄庄主，钱袋三番两次被某会使阴招的家伙拿走，传出去已经够丢脸了。紫亦凡有理由相信再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了。

　　千琳琅看他还是不喝，眼珠转了转，咳嗽两声：“这可是盈盈辛苦泡的，你不赏脸？”

　　紫亦凡看了一眼又出去打扫的花盈盈的背影，终于伸手拿起杯子。

　　茶还未入口，已有桃花清香，紫亦凡一时也被那香气所迷：“这茶很香啊。”

　　“那是，不然这桃花坞怎么会被选上在‘桃花行’的时候做桃花茶生意啊。”千琳琅得意的说。

　　紫亦凡一边品茶，一边偷偷看向打扫得正认真的花盈盈，昨天没有仔细观察她，今天一看，她的眼睛真是很大，而且整个人有点瘦弱，让人看得很心疼，头发只松松的绑了一根发带，似乎是在引人上前抚摸，但是看到她淡漠的表情，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总之，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淡然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得被吸引，却又难以靠近。

　　“小紫，小紫！”

　　听到千琳琅的叫声，紫亦凡回神看向她：“怎么了？”

　　她促狭的笑着：“看得真入迷啊……怎么样，我家盈盈漂亮吧。”

　　那语气，活像一个夸赞自己女儿的娘亲，紫亦凡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归笑，还是得办正事，他朝千琳琅伸出手。

　　千琳琅装糊涂：“干嘛？”

　　紫亦凡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钱袋。”

　　“切，本来还想蒙过去的。”

　　“想得美，快还来。”

　　“喏。”千琳琅把钱袋丢过去：“无非耍了个小心眼，邀你桃花坞一聚，真不给面子。”

　　“我要是不给面子，就不来了，反正也不是特别缺钱，千琳琅，下回你能别再乱拿我的东西了么？”

　　“江湖中人，警觉性怎么那么低啊。”

　　“……”哪里是警觉性低，根本就是没想到这个女人有这么个爱好。

　　“话说，你别叫我千琳琅了，连名带姓叫得真奇怪，我叫你小紫，你叫我琳琅就行。”

　　“这个……咱俩有那么熟么？”紫亦凡故意不买账。

　　“嘿，给你面子你还不要了是吧，有多少人想叫本姑娘的芳名本姑娘都不同意呐。”

　　“反正我不是特别想叫的，再说‘小紫’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愿意叫是吧……

　　千琳琅看看还在外面勤勉打扫的花盈盈，突然笑了。紫亦凡只觉得她那个笑容可以用“猥琐”来形容，也只能用猥琐来形容。

　　“你想想，如果你单叫我‘琳琅’，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的叫出‘盈盈’来呢？”

　　“……”紫亦凡一愣。

　　千琳琅再接再厉：“难不成你愿意客套的叫她‘盈盈姑娘’？不想赶紧前进一步？”

　　紫亦凡干咳两声，明显一副动心的样子：“呃……往熟了叫也不是不可以……”

　　上钩了上钩了。千琳琅满意得笑了，继续煽风点火：“我是最了解盈盈的，你要是想了解她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比方说盈盈喜欢吃什么啊，盈盈平时喜欢做什么啊，盈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这些千琳琅也并不是全部知道，最多知道一点点吧，不过现在瞎说八道也无所谓，目的很简单，愿者上钩。

　　过了一会儿，紫亦凡似是考虑好了，换于谄媚的笑脸：“琳琅姐~~”

　　千琳琅莫名一抖。

　　“盈盈从来不笑？”千琳琅奇怪的重复着紫亦凡的话，陷入了思考。

　　紫亦凡听出千琳琅话中的疑惑，倍感无力，看千琳琅和花盈盈的关系，她和花盈盈应该交友已久，难道就没有发现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倒是觉得盈盈平时这个表情很不错，喜欢她的人特别多，你是不知道冰山美人有多么受欢迎……但是盈盈好像确实从来都没笑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是那副表情……”

　　紫亦凡点点头。

　　“不过……就算是这样……小紫，这有什么问题吗？”千琳琅疑惑的看着紫亦凡，花盈盈不笑，也许就是不喜欢笑呗。

　　紫亦凡一时没话，他又不好直说什么“因为我想看她笑的样子”，这个答案听得好猥琐……不过要是不和千琳琅实话实说，万一后面要是露馅了，那妮子绝对会抓住这种小辫子不放手，然后给他挖坑等他跳。长久以往，紫亦凡迟早会完蛋，还不如现在说出来，不就被嘲笑一下嘛，又不是没有被嘲笑过。

　　等紫亦凡说完，千琳琅看他的眼神就变成了“你小子，真想对我们家盈盈出手啊”，她一副护犊子的状态：“你和我们家盈盈才认识……不对，都不能说是认识，怎么就看上她了。”

　　紫亦凡被千琳琅窘得满脸通红：“我没……不是……我只是……”

　　千琳琅眯起眼睛，呦，这人现在怎么显得那么纯情，看着真别扭：“好了好了，先不说你的念头多么那啥……我也挺想看盈盈笑的样子的，不如我们合作？我帮你啊。”

　　多么哪啥啊……紫亦凡百口莫辩。

　　千琳琅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总之，就那么定了！我们合作，让盈盈笑一下。”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有千琳琅帮助，肯定事半功倍，他点点头，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花盈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紫亦凡热情的笑脸，以及他手上那盏桃花茶，她觉得奇怪，明明刚才见他，他还是一副羞涩小青年的样子，怎么和琳琅聊了一回突然笑得那么充满风流韵味呐，整个一招蜂引蝶的架势啊。莫不是喝了她一盏桃花茶，整个人都抽风了吧？她的茶还有这种功效？

　　心下虽然有点奇怪，她还是伸手接过了茶：“谢谢。”

　　根据千琳琅的指示，紫亦凡更加卖力而又谄媚的笑，而且千琳琅告诉他，叫她名字的时候一定要轻、柔。于是紫亦凡做好表情，轻柔一唤：“盈盈。”

　　花盈盈忍不住抖了一抖：“什……什么事？”

　　“今天我能留下来吃饭吗？”

　　“……”就为了说这个？弄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求她一样，花盈盈差点以为紫亦凡是弄坏了她什么东西才这样的。她还未开口，站在紫亦凡身后的千琳琅倒是先开口了：“当然可以啊，不就多一双筷子嘛，盈盈，你答应吧……”

　　花盈盈觉得奇怪，这紫亦凡和千琳琅又什么时候配合得那么好，仿佛早就算计好一样，不过也就是留下吃个饭，没什么问题，于是她点点头：“行啊。”

　　等她进了房间，紫亦凡和千琳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一步，成功了。

　　关于如何逗一个女人笑，不要说紫亦凡没有经验，连千琳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按说平时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那就笑笑，无需逗弄，但是看花盈盈的样子肯定是极能控制情绪的，不用非常手段那肯定笑不了。

　　首先，他们要做的就是让紫亦凡顺利融入桃花坞的生活，先得让盈盈熟悉紫亦凡，然后消除距离感，才能进一步达到逗她笑的目的。因此，在第一天紫亦凡留下吃饭之后，又开口想要留宿，再到第二天早上比盈盈起的还早，自动自觉的开始扫地。

　　花盈盈一开始还觉得不适应，不过慢慢也习惯了，偶尔也会说一句：“小紫，把碗筷递给我。”

　　听听，多么居家的话语，证明花盈盈已经开始卸下防备了。

　　上面那个叫做“润物细无声战术”，是紫亦凡想出来的，千琳琅粗略一思考觉得这方法可行，也就同意了。但她忘记了，这种方法顺利让紫亦凡融入她们的生活，也就让紫亦凡顺利的接近了花盈盈，什么叫一举两得，看看人家这脑子。

　　接下来，居然就慢慢演变成了居家过日子，不要说花盈盈，连千琳琅习惯了，这润物细无声的目的是终于达到了，花盈盈和千琳琅都开始习惯使唤紫亦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事情就由紫亦凡来做了，桃花坞里经常传来这样的话——

　　“小紫，把那个给我拿来一下。”

　　“小紫，衣服衣服拿过来。”

　　“小紫，倒茶。”

　　“小紫，扫地。”

　　“小紫，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小紫，要锁门啊锁门。”

　　不知不觉中，紫亦凡已经变成桃花坞的专用打杂伙计，有一回正吃饭呢，千琳琅突然冒出一句：“诶小紫，你在我们这儿干活要不要工钱啊？你也不能总是白干，我这么脸皮厚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紫亦凡在桃花坞待了小半天，干得活绝对比在蝶庄干得多，愣生生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变成了个勤劳肯干的小伙计。

　　但是，花盈盈还是一次都没有笑过，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因此，紫亦凡和千琳琅坚定的认为盈盈还是没有能敞开心扉。尤其是千琳琅，更是伤心不已，想她和盈盈那么多年的朋友，莫非盈盈也从未对她敞开过心扉？

　　如果他们把这个疑问直接投向花盈盈，估计对方是一脸无辜，敞开心扉？她敞开了啊，与千琳琅那么多年的相处，她已经是花盈盈心中最好的朋友了，不然上回她干吗去救她？至于紫亦凡，一开始她跟他不熟，但是慢慢相处下来，也看出紫亦凡不是个坏人，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叫小紫叫出习惯来了，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就像这么多年她不笑，也是个习惯问题。盈盈母亲早逝，从小跟着父亲过活，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绝对绝对不可以笑，她也只是一直听着父亲的话，后来父亲去世，“不许笑”更是成了父亲的遗言，花盈盈自然是竭力遵守，那么多年下来，她早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笑，脸上的肌肉也恐怕僵硬透了。

　　反正都没笑那么久了，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对于紫亦凡和千琳琅来讲，她没笑，就说明还不够，计划还不够完美。根据千琳琅和紫亦凡共同的智慧，要逗一个女孩子笑，大概有以下几种方法：

　　第一种方法是为她做饭，让她感受家的温暖，发自内心的笑。这个紫亦凡和千琳琅一直在实践，看看那小日子过得，已经够温暖了，再暖就要煮开了，可是盈盈还是一点都没笑的意思。

　　第二种是比较直接的，就是讲笑话。紫亦凡之前在江湖上打拼，千琳琅也是常常出门修炼，江湖轶事还是知道不少的，这两天紫亦凡和千琳琅开始轮番轰炸，历数那么多年他们经历的那些事儿，刚开始花盈盈还跟着听听，后来是听都不要听了。千琳琅不服气，还要强迫花盈盈听，这让花盈盈很是头疼。

　　于是，当有一天千琳琅又要继续讲故事的时候，花盈盈开口了：“琳琅，你讲的那些事，其实江湖上都有在传，我听过了。而且，你以前住我这里的时候，我都听过了。”

　　失策啊失策，以为是个新鲜好料，没想到是个过期货啊。

　　实在不行紫亦凡还可以选择牺牲自己，比方说要让一个人笑，说不定他看到另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就笑呢，这种幸灾乐祸的冲动也是人的本能嘛，所以千琳琅决定倾情配合，让紫亦凡连连出糗，说不定花盈盈就会笑了。

　　接下来一天，紫亦凡终于认识到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坐下来吃饭被抽椅子已经算是轻的了，还有站得好好的，突然被踹一脚那种。最倒霉的是有些时候他站在水塘边……

　　当紫亦凡从门前的水潭里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花盈盈蹲在他面前：“你是不是又得罪琳琅了，她做得有点过分，你不要跟她计较，去换衣服吧。”

　　语气正常，毫无幸灾乐祸之心。奈何人家真善良，和紫亦凡还有千琳琅想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这样一直执行着各种计划，紫亦凡和千琳琅总算是饱尝了失败的滋味，花盈盈偶尔也有点疑惑，最近他们两个人也没干什么累活，怎么总是一副很累很悲催的样子呢？

　　不知不觉，时间悄悄流过，转眼一年一度的“桃花行”便在眼前，桃花行其实也就是个赏桃花的活动，不过那天街上会很热闹，桃花坞也会大开，迎接各方客人。

　　千琳琅摇摇头，拍拍紫亦凡的肩膀：“看来，我们应该抓住桃花行的机会，让盈盈笑。”

　　“怎么做？”

　　“你要明白，桃花行那天有各地的客人会来，他们肯定会讲述许多风土人情，其中肯定不乏又新鲜又好玩的事情，说不定盈盈就会笑。就算盈盈不笑，桃花行是个什么日子，男女相约之日啊，实在不行，我们还有最终手段。”

　　“……你想用美男计？”紫亦凡略略黑脸：“你想从哪里找男人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呐，再说了，小紫，你不就是个男人嘛。”

　　这还差不多，紫亦凡放心了。

　　“而且我没说用美男计，你想什么呐，我想用——美酒计。”

　　瞅瞅那帮子喝高了的人，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实在不行就把盈盈灌醉，百分百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