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情苦》程九

2、他，或者她

　　……
　　他又梦见了她，就梦见她一个人，还是站在那老房子的旁边，依旧那个模样，一点都没变。只是看上去憔悴的厉害，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来不及多想，只怕在伸手之前梦就碎了，可无论怎么用力去触碰，都还是不能感受到她半分。
　　然后就起了风。那头长长的黑发散开，她回过头，对着他轻轻地笑。
　　一切仿佛都凝固在那里，走不进去，也逃不出来，他想也许，是她，或着老天，在惩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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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在气流里一阵晃动，男人在昏暗的机舱里醒来，揉了揉的自己的眼睛，只觉得那只手上竟然有些湿。然后他睡意全无。
　　机舱里昏暗的灯光带着一丝沉闷，从起飞到现在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是他的极限。
　　打开遮光板，机舱外的天空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亮光。凌晨4点，海拔3万3千英尺，舱外零下45度。
　　呆了几分钟，天边的阳光撕破了黑暗，突然就呼啸而至。整个天空都染成刺眼的白，衬的云层恍如深海。
　　还有一个多小时飞机便可以着陆，乘客们都开始填写手里的入境表。
　　郑珉彦，27岁，国籍加拿大。
　　只有这三项内容准确无缺，其余的不过是敷衍了事。
　　“抱歉先生……可以借用一下您的笔吗？”忽然听到旁边座位上的人用很流利的英语对他说了话。
　　郑珉彦转头看了一下，是个年轻男人，说话很礼貌，可眼神透着一股子傲慢。
　　“当然……”郑珉彦将手里的签字笔递过去，保持着风度。
　　“非常感谢……”年轻男人干脆的道谢，一双眼透着晶亮的光，显然对目的地很是期待。
　　此后郑珉彦便没有再和谁交谈，直到飞机着陆，他默默做了祈祷。
　　这几年好像变得越发虔诚了，他愿意相信这世间万事自有神来主宰。若真有诚意，扭转乾坤也未尝不可……

　　这个城市的夏天来得太早，发达的经济带来的不只是财富，还有越来越糟糕的生存环境。不到七月，阳光就变得恶毒，像要让整个土地都烧起来一样。
　　机场内外人头攒动，即使中央空调始终不停的运作着，站在这钢筋架构的玻璃墙建筑里也不可能觉得很凉快。只提了一个轻便旅行包的李冉衬衫已经湿透了一块，贴在了背上。。
　　流汗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对于有些洁癖的李冉完全是一种折磨。在洗手间里冲了冲脸，他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的李冉，定了定神，望着眼前的那张脸，眼里的水气让镜子里的轮廓更显模糊。水珠从头发上不断的滴下来，没有一丝犹豫，瞬间就沿着白皙的肌肤滑落到洗手台上。　　
　　李冉看着看着，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低的咒骂起来“见鬼……你怎么会长成这副样子……” 他突然就开始嫉妒起飞机上，那个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他想至少要那个样子，才像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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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磨蹭了多久，李冉才晃晃悠悠走出洗手间。
　　在出闸口的李提取处，李冉一眼就看见了于笑，她只穿了一条深色小热裤，上面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体恤，斜挎着小皮包，东张西望着。大半年没见，李冉觉得她似乎又瘦了一些，完全没了初见时圆润的感觉，李冉始终觉得那时候的她，才是漂亮的时候。
　　于笑还扒在护栏外面一个劲的往里面瞧着，李冉突然坏心眼发作，偷偷的从后面摸过去，成其不备在于笑肩膀上种种一拍“打劫！”
　　“啊！”于笑一回头，两眼瞪得要多大有多大，一张素脸上表情时怒时喜“吓死我了！！你这臭小子！！怎么从后面出来了…谢天谢地！我以为错过班机了！”。
　　“要不是我去撒尿，你就真的错过我了。”臭小子无谓地摊开手耸肩，用略显蹩脚的国语开玩笑。
　　于笑马上伸手上去狠狠拍了李冉的后脑勺“站好了毕业生，在公共场合要像个样子，别老是这幅德行。”
　　“好，好……”李冉保持着无所谓的笑，他其实很少在外人面前笑，脸上总带着些许冷漠的表情。但每次笑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孩，两个腮微微鼓起来，带着俏皮和喜庆的劲头。就像于笑第一次见到李冉的那个时候。那时候，他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那年李家老太太去世，于笑的妈妈也终于嫁到了李家，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姐弟。那年的情景仿佛一场电影，如今又让于笑回想了一遍。
　　就在那场婚礼上，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里，忽然一个穿着休闲衫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子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冷冷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可在李家爸爸介绍彼此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却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喊了一声姐姐。
　　从那以后，于笑在李家最亲近的人就是李冉。
　　“于笑！！！”李冉简直要叫起来了，看着眼神呆滞的于笑，抓住她的肩膀一通乱晃“你怎么了！你死盯着我看什么，你中邪了？”
　　于笑被结结实实的晃了几下，看着眼前的李冉，突然夸张的笑起来，哈哈哈哈的前仰后合，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才提醒过李冉在公共场合是要像个样子的。
　　好在这是在机场，多少人在这里分离和重逢，什么光怪陆离的情形都发生过，来去匆匆的旅客并不在意这些。
　　李冉眼里的担心也收了起来，怪异的看着于笑指着自己笑得抽了筋，终于他被她笑气了，提着行李包转身就走。
　　“喂！……喂……哎哟……还真生气了……”于笑赶忙快走了三步两步追了上去，她笑眯眯的看着还在气的李冉“我只不过想起了以前那个时候，你中规中矩的叫我姐姐的样子，现在想想还觉得挺可笑的……”
　　“哼，我可不想再叫你姐姐了……”李冉突然笑得有点苦涩“我们已经多久没有通过电话了……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聊得话题已经越来越少了吗……”
　　于笑先是顿了顿，继续跟着李冉向外走“你一直在国外念书……我们也总不得空见面……等想到要给你打个电话的时候……你那边也都半夜了……”
　　“嗯……对……你说得什么都对……”李冉的回应声逐渐变弱，于笑转头去看，只见李冉放下了行李包停住，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年纪轻轻的，你抽什么烟啊！”于笑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去夺李冉手里那盒烟，攥到手里揉成一团，再扔到地上，然后恶狠狠的说“戒掉它听到没有！”
　　“好……好……”李冉有些吃惊，对于笑这种过度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他也不想和她多争辩，索性先答应下来，又眼瞧着于笑弯腰把那盒烟捡起来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机场。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于笑顿时感燥热难耐，她很不舒服的迷起眼，站在通道边拦计程车。
　　不远处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一辆白色的轿跑从后面飞快的开过，车子紧挨着路沿。几乎就要贴上于笑的身体。于笑狼狈的往旁边一闪，差点跌倒。
　　还好李冉的反应快，稳稳的扶住了于笑。
　　“嗨！该死的家伙，是怎么开车的！！” 李冉看着那辆急速驶过的车就发了火，在情急之下还说了英文。
　　回过神来的于笑也顺着车驶出的方向看，突然间瞪大了双眼！那是不是，是不是……心猛的一颤，还来不及多想，自己已经朝那辆车驶去的方向猛追出几步。
　　“姐姐——”李冉终于那样叫出口，惊讶的看着于笑的举动，他连忙跟上她，看到那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那个……刚才那个……”突然间于笑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破碎的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那辆车越行越远，直到变为白点消失在高速路的尽头。那个……刚才那个，是她的错觉吧……是不是……只是她一时看花了眼……
　　坐在出租车里的于笑心情一时无法平复，她想尽量表现的正常一点。抬起手要擦一下自己的额头，却发现那竟然也成了一个很困难的动作。天真的热了，怎么她脸上会出那么多的汗。
　　又待了一会，于笑紧攥的两只手终于慢慢的放松下来，她转头，看到坐在以身旁的李冉正扭头看着车窗外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实在太可笑……
　　她想，她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