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爱》区墨言

9、第八章

　　沈离醒来的时候，已过了三日之久。正午的阳光刺入了眼帘将他从黑暗中唤醒，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一个青衣人背对着他坐在窗边。
　　那背影十分消瘦，即使毫无倚靠的坐着也将背脊挺得笔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用同色的发带松散束着，朴素的打扮与这房间华丽的陈设格格不入，让他以为她只是个侍女。
　　喉间火燎般干涩疼痛，他扯着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喊着，“水……”
　　倾城放下了书册起身走来，背对着阳光，她的脸庞好似冰雪雕琢般苍白，沈离记得这个模样，那晚就是她救下了他的性命。
　　他艰难的出声想要说点什么，张口却是咿咿呃呃之声，倾城倒了杯水喂到他嘴边，淡笑着说：“你不说我也明白，我只是个大夫，救你不过是天职所在。”
　　沈离安静了下来，一面看着她一面小口抿着杯中的水，滋润着他干涸的喉咙。
　　他清理干净的左半张脸白皙俊美，越发显得右脸狰狞可怖，让人瞧着就觉得有些心疼。
　　倾城的视线滑过他的脸再到他缠满布条的身躯，语带惋惜的叹道：“沈公子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何模样吗？”
　　沈离顿时有些羞窘，脸上一片火热，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除了布条未着寸缕，下身更是无比的清凉，他下意识的缩了缩，缓缓的点了点头。
　　倾城显然不知道他误解了，还以为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取出一根银针来刺入他腰间穴道，蹙着眉问道：“可有感觉？”
　　沈离轻摇了摇头，神色疑惑的看着她，也不知她所说的感觉倒底是什么。又听她长叹一声，语气沉重的对他说：“我要告诉公子一个不幸的消息，你日后恐怕……不能人道了。”
　　本来她也只是推测，想要骗过大哥而已，没想到真的被她说中了，沈离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摧残，成了一个废人。
　　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好似遭了雷击一般，脸色瞬间变得白如死灰，在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令人骄傲的资本，成了一个苟延馋喘的废物！
　　倾城见他满眼腥红的血丝，心里觉得有些不忍，对于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来说，容颜尽毁又丧失了男人的尊严，无疑是将他逼上了绝路。
　　想到那夜在大殿上，他宁求一死也要保存体面，她小心斟酌着说道：“公子以后有何打算？事已至此再难过也是于事无补，若是日后能好生调养，说不定会有转机。”
　　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他却像挺尸一般毫无反应，两眼空洞的盯着床帐，对她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都说医者父母心，更何况她是冒着风险才将他救下，怎能眼看着他丧失了生存的欲望？
　　于是，她冷下了脸说出残忍的话来，“公子这是何意？若是了无生趣倒不如自行了断，这里有匕首、白绫、毒药任君选择，只要不死在我的观月阁里，我就当从未出手救过你。”
　　她的话果然刺激到了沈离，这种被人揭了伤疤的痛苦，旁人如何能明白？被亲人背叛后落到如斯田地，即使死了也难以从怨恨之中解脱出来。
　　他把唇咬得死紧，发白的齿印逐渐渗出点点腥红，这般倔强而又悲愤的神情，与曾经的自己是何其相像！每每独自饮恨却不得纾解。
　　她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幽幽地说道：“人总是觉得当为尊严而生骨气而活，却不知人若是死了，这世间与你有关之事都会烟消云散，谁又会记得你有几分傲骨？活着，比那些想让你死的人活得更长久，未尝不是一种超脱。”
　　她收起黯然的目光，转眼换上温和的笑容，回过头来说：“你若想报仇，我只能送你离开，若是打算重新开始，不如就留在我身边。”她并不愿意招惹麻烦，也不是随处施舍可怜，若他还是满心仇恨，就不能收为己用。
　　“留在……你身边？”他终是能说句完整的话来表达他的质疑，那双美目深深地与她对视着，“你……倒底是谁？”
　　“我叫慕倾城，一个乡野大夫。”她淡笑着回答，她的名字好歹是慕氏出品，在这王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沈离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我不做慕家的家奴，也不愿意留在内城。”他把头一偏就懒得再应付她了。
　　动手将他的头摆正，倾城语气诚恳的说：“我在外城西郊有旧宅一座，家中只有我与红袖两人，平日除了看家护院，我绝不支使你做任何事，而且包吃包住月银二两，公子觉得如何？”
　　她制着他的头让他无法动弹，两人对视了半晌，他终是憋出了一句话来，“你先给我条裤子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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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倾城脚步轻快的踏出了后园，她说服了沈离后心情十分愉悦，哼着小调踱着步子回到了前院。
　　大哥突然的出现让晴天瞬间布满阴霾，他最近好像十分清闲，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
　　她站在门口磨蹭着不愿意过去，盯着脚尖在地上划拉着圆圈，慕云宸的脸黑了几分，冷嘲热讽的说：“怎么，能跟外人待上整整半日，却连大哥的面也不想见？”
　　他心里实在酸涩的很，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丫头，却总是猜不出她的心思，就连当初她是如何黏上了东方洛玉他也不得而知，如今若是不能将她的一切都掌握在手，迟早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倾城冷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大哥每日事务繁忙，还要关注旁人的一举一动，实在太过操劳了，我又怎好前去打扰。”
　　慕云宸疾步走来将她牵住，压抑着情绪说：“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这些日子以来我可有限制你的自由？怕你觉得烦闷还想带你出去逛逛，看来你并不想接受我的好意。”
　　听他这么说，倾城顿时双眼一亮，连忙挽住他的胳膊讨好的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妹向来聚少离多，能多陪陪大哥是倾城的荣幸。”
　　慕云宸这才有了笑容，这只喂不熟的小猫总是要丢点甜头才肯亲近，伸手摸着她的发顶，他愉悦的笑道；“只要你肯留下来，大哥愿意天天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倾城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亲昵，他总是这样，说不到两句就把话引到此事上，自从知道了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已经不能单纯的认为，这只是一出兄友妹恭的戏码了。
　　不想把气氛弄得尴尬，她刻意引开了话题，一面拉着他走一面问：“大哥一向事忙，这几日怎么有空陪着我？”
　　慕云宸勾唇轻笑，别有深意的说：“我见前段日子副城主过于清闲，就将手头上的事务交予他去处理，果然是得了不少空闲。”
　　对上他透着几分探究的目光，倾城眼中没有一丝变化，那人时常去观月阁骚扰她的事大哥不会不知道，他只是在试探她是否还念着旧时情意，想与那人重修旧好。
　　她佯装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头说：“这样最好不过了，大哥难得陪我可不能耽误了时辰，我们还是早点出门吧。”

　　登上宽敞华丽的马车，她却找了个角落缩了进去，慕云宸斜倚在她身旁的软垫上，支着头闭目养神，她闲来无事才注意到，他今日竟做了寻常公子哥的打扮，一身月白衣袍，头戴白玉冠，更衬得他容颜似玉，眉目风流。
　　“大哥好看吗？”打断了她的窥视，他伸手点着她的鼻尖笑道。
　　“好看……”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明眸一暗，眼波似水流转，嗓音里带着惑人的磁性，“那比起东方洛玉呢？”
　　倾城浑身一震，像是骤然清醒了一般，随手从案几上拿了一块糕点喂进口中，“各有千秋吧。”她嘟嘟囔囔的说着，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慕云宸见迷魂大法并不奏效，坐直了身子抱臂不语，隔了好一阵子才冷淡的说：“飞鹰堡的少主不日就会前来拜访，你可想好要如何应付他？”
　　倾城微微一惊，边吃边想着，怪不得这几日他对她这么热情，原来是提亲的人就要上门了！
　　“既然事已成定局，一切全凭大哥做主。”
　　她呵呵笑着，果然见他又黑了脸，明明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偏要学人大度！不想再理会他，她伸头望向窗外，夜风吹得人心情舒畅。
　　再往前就是夜市最繁华的西街了，遥见那一排惹眼的大红灯笼和车水马龙的街道，又想起自己囊中羞涩时的憧憬，她扭头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大哥，不如就在这里下车，咱们四处逛逛吧。”

作者有话说

　　睡到一半才想起今天忘了码字，于是爬起来开电脑。。。
结果好困，原稿都打成乱码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