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番外：苏深外传（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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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叫人看过一眼，便再难忘却的女子。纤纤素手，执着青花小壶，斟了半盏茶递了来过，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虽是双眸未抬，却也藏不住那不与人相见的眉目流转。她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只在桌旁的小炉上细致地烹她的茶。
苏深一路瞧着她的手法，竟是江南大家闺秀的风范，丝毫没有风尘之气。
虽是名妓，可在她的身上，委实找不出一点点的风尘气，连那艳绝的薄透舞裙都能衬得她更绝美出尘，而非恶俗。苏深素来知道自己平静无欲，可她，却是一个会招人心生贪念的女子。
屋内没有侍女，她便亲自一个人操持餐食，突然一个回身，见他正在圆桌另一端凝望。她面上神色滞了一下，随后扬眉一笑柔声道：“说说这个宅子以外的事情吧！”
到最后，苏深没有想到，她沉默不言，自己却一述再述，说尽了所有的过往与前程梦想。有些轻狂，有些豪言，他素来自敛，从未与人言道。偏偏在她的面前，倾诉而出。可她的眉头却越蹙越紧，到最后连看都不愿看他。
之后，她递过来的是一杯酒。
到最后，他杀了一个人，为她。
地牢暗黑的似永夜，远远的尽头一只残烛隐约照着一排囚室微微一点光亮。他满脑子里都是那精致小阁里，她回眸的一笑。
那晚，他被她的茶暖得有些醺，可那一杯下了药的酒，却不足以让他晕。任由她受了些辱，却寻着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可也许，他并没有救得了她，却害了两个人。
也许，更多……
入得地牢，他便没再想过生死。更没想过，一场灾祸，却也可以让人平步青云。
公堂之上，她在自己身后，带着嘲讽的语气，应对自如。苏深心里大安，觉得她能将自己护的妥当。如此，他也算是安心了。
两个时辰的争辩，她都未处下风。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她好似累了，听了她一句后，便急急回头。那逆着光，他看在眼里的她只是一团光影。美丽的身影以绝美的姿态以簪入眼，自毁了双目。
他的呼唤脱口而出，两步间移到她身边，接住她坠落的身躯。鲜红血液自她眼角汩汩而下，蜿蜒滴在他的衫上。她在颤抖，却并不呼疼，失去妍色的薄唇轻启一次开合，几乎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娘亲”。
苏深单手抱紧她，从长衫底摆扯开一道宽布替她裹住双眼。怀里的身躯不受控地瑟瑟发抖，嘴唇还在唤。他的双目已润，应着她：“你坚持住，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送你去娘亲身边。”
那时，他如何知道，她的娘亲一早死于难产，她连见都未见过一面。他应她的话，更多是一道咒。
一道布，怎能止得住不停潸下的鲜血，苏深向四周喊：找大夫，救人呐！
却无一人相应，如何会有人应呢？他们都是待罪之人。
公堂上，越来越静，落针可闻。
一双白鞋盈步走到他眼前，他抬头看，便见着几日前在牢里见到的女子。眉目间，全是得意，仿佛手持最好的牌面，赢得下任何一场赌局。
她笑道：“苏深，娶我吧！你娶我，我便救她。”
几乎未加思索，他便答应了。
三场科考下来，他高中，却再也寻不着她了。
柳清水在他的面前，再无得意，添了许多讨好。婚礼前一天，两人在花园里遇见，苏深直白地告诉她：“我娶你并非是因为欢喜，请你不要对我有所希冀。作为交易，货银两讫也算扯平了。柳小姐，以后我们各自为安。”
可他到底心软。新婚夜，她求他别让她受人耻笑，求他给她一个孩子。
苏深拧眉沉默，两个人红衣花烛，整整站了半个时辰。直到红烛“叭”一声爆了个烛花才回神。凤冠下的女子，小小的模样，面孔竟还有两三分像她，却独独少了那种最吸引他的清绝气质。
像又如何，到底她不是她。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道：“我退让，直到你有一个孩子。从此后，我的行止尽随我愿。”
一年后，子演出生。苏深置了后府跨院，接来了寡母。
他拒绝岳父的要求，从刑部转投户部。从此，作自己的主。
从此后，他笛与箫，从不离身。就像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一般。
他有最坏的打算，除非她死，不然他总能找到她。找到了，一生一世不再放开，任谁也阻挡不得，更阻挡不了。
整整三年，一场雪灾没了京城，他一路向南前去赈灾，一路吹着他们的《相见欢》。
她就在那样一场漫天大雪中出现了。在他的轿前狂舞。衣裳坏尽，几乎不够蔽体，面孔斑驳，发髻早已散乱，却仍旧是美。隔着轿帘，谁都不曾看到他泪流满面。
七尺男儿的泪，是他还她的第一份情。
听完绿腰的话后，他一宿未睡。静静地立在客栈的院子里，远远地看着她住的地方。缓缓打开的屋门，一个人摸索着走出来的女子，长发未梳散散地披在身侧。再没有了淡定自若，双手向前探着，没有一步是坚定的，直到手指碰到扶手，才将一直拧紧的眉舒展开来。晨光沐在她瓷般润白的脸上，他在楼下仰望。耀眼的光拢在她脸前，模糊一片，她的眼，始终没有睁开过。
苏深就那般一直望着她，许久后，她像是有所查察，侧耳听了听，面孔也垂下，未睁的双眼落点正是他在的位置。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急急地转身往回走。大概是太急，太慌，被让槛绊倒，他听到轻轻的一声痛呼。那声响引来了绿腰，她看了他一眼，弯腰扶她起来，送回房里。
多少夜晚地凝视后，他被她堵在门口，被她认出。
他坚难道：“仙子，你与我回京。”
归时路上，雪绘山河，微风溪水，篝篝炊烟，哪怕再平凡的事物也成为绝世的美景。
如此之好，也只不过一个心里想要的人在他身边。
府后的跨院儿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连温房里的茉莉，也在寒冬里萌出微白的花骨朵儿，颤颤巍巍地抵抗着屋外的风雪。
无数次，他唤她“仙子”，她都不应。所以，他问她可还记得原来的名字。
她笑而不答，只说要避一个晦。
苏深从来未与她说过自家人的名字，那她到底避得是谁的名讳？
当晚，他对清水不复以往的冷淡，转着弯地打听她是否还有其他的亲人。
面对他难得的温情，柳清水自然全盘而出。
难怪她如此的才华，气度与性情。原来她是前朝第一文士与江南第一才女的独生女儿。哪怕是穷乡僻壤长大的他，也曾听说过这样显赫的一家人。
柳清雪，便是她的名字。
直到她离开，才将自己的闺名并了一阙小词写在纸笺上。
他一直唤她“仙子”，却一早便知她名“清雪”。
当年，她选他，便是因为他唤出了她思念已久的，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番外：苏深外传（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