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苏深外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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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梦见她了。
初见那年的寒冬，狂风暴雪四起。刚刚经历战乱的央央大国，即使身在皇城，也是路有冻死骨。有得甚至还未来得急被义庄拖走，就已经被大雪掩埋。整个皇城，处处饮泣。
死亡是穷人们所需要担心的事情，他也是穷人，此刻却在这歌舞昇平之所纵览声色。
风雪在外依旧凶猛，而这阁内却燃着整整一圈火盆，即使薄衫素衣亦不觉得寒冷。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高耸的舞台之上，层层纱缦在雨雪中飞舞，薄如烟，浮似云。可它再美也美不过那台上正在起舞的女子。
红衣灼灼，乌发黑眸，眉目间添着愁，更多的是不屑和轻视。尖尖的下巴，尖尖的美人顶发际，倾城绝世的美丽容颜，狂舞中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是他一辈子不愿醒的美梦。
素来，好梦易醒，易醒的才是好梦呀！
他费了些力气，才睁得开眼。室内点着明烛，应该是晚上了吧！
床沿坐着的女子，执了他的手，见他醒来，脸上悲多了些，又隐约添了些喜。他勉强的望着她笑了笑道：“我又睡了很久了。”
她摇摇头，也对他笑了笑：“没多久，你不过小睡了几个时辰。绿腰给你准备了鸡丝粥，我扶你起来吃一些？”
说完，便轻缓的扶起他，拿了绣枕垫在他背后。苏深这会儿坐了起来，才发现，室子里几乎是挤满了人。除了他的夫人，还有后面的儿子媳妇孙儿，以及跟随了多年的家仆。
他抬手，轻轻推开了喂到嘴边的粥，打起了精神对立在一旁的儿子说：“子演，带你媳妇回你们自己的院子去休息。她双身子，你也不怕伤着她。绿腰把蕤儿带回去就寝，其它人也都散了吧！”
那个被身旁俊逸男子揽在怀里的端丽妇人，正身怀六甲，高高耸起的腹部被丈夫轻轻抚着。她看着刚刚醒来的苏深，泪水在眼眶里拼命的转，她吸吸鼻子，缓声道：“爹爹，我不累，我陪着你喝玩粥再回去。”
苏深微微咳了一声，打起精神继续和她说：“月令呀！你有孕已八月有余，你不能累着伤着。你若有事，她会怪我的……你先回去歇着，明天养足了精神再来看我，爹爹也有话跟你说……”
话刚说完，床边端着粥的女子冷淡开口：“听你爹爹的，快回去休息。子演，扶她回房。”
立在一旁始终没开口的苏子演，轻拍妻子的肩，柔声道：“听话，先回去，也到你休息的时间了。”说完，便与妻子向二老微微一福，着了绿腰带着儿子一同回去了。
待到他们走后，苏深这才喝下第一口粥。
“你总是对她冷冰冰的，她一直都怕你，子演夹在中间会为难的。”
柳清水一手端粥，一手拿汤匙舀起一勺，吹冷了送到他嘴边，见他吃下去，又重复舀一勺，幽幽叹道：“她哪里是怕我，她是不喜欢我。进门四五年了，都没唤过我一声娘。你因她气了我一辈子，她也是。可你们都气我什么呢？我追求自己所爱，有错吗？”
一番话说得两个人便都无话再谈。柳清水静静地将一碗粥喂完，又整了布巾替他拭干净手脸，才扶他睡下，并掩好了被子。做好这一切，她欲转身出去，却被他握了手拉住。回头看他，只见他眉目紧锁，欲言又止。她又返回去，在床沿坐下，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苏深眉眼间的光暗了下去，讷声道：“我这一生是失败的。清水，这辈子你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柳清水对苏深的心，一早是伤到尽了，本以为他再如何说如何做都不会再让她难过，可到最后，他的这席话，竟叫她声泪俱下：“你本可叫我不委屈的，可你偏偏那样，你觉得对不起她，便也只能委屈我了。苏深，你公平一点，她喜欢你叫喜欢，我喜欢你便不叫喜欢了吗？那么多年了，我都说服自己不要你的喜欢也可以活下去，为何你偏在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
她从来也没有这般委屈过，因为难得一次他亦觉得她委屈。
“我也只不过威逼过你一次，加上那年她走也算是我使了心计，再添一次。苏深，你竟为了这两次狠心冷落我几十年。成亲以来，都是我在求你，讨好你，你是如何能做到视而不见的呢？我还得还不够吗？两年前，你探过她回来，连府邸都不肯住了，只一个人住在这小跨院里。苏深够了，纵使我有错，也已经被你罚得够了。”
如此嚎啕大哭了一阵，那堆在心底的苦楚也便散得差不多，她执了丝帕拭净了面孔，微微笑着对他说：“你我闹了这些年，也该是够了。苏深，我们已经老了，你知道的，属于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你与我回府好不好？”
苏深摇摇头，温声道：“回去休息吧！”
柳清水想了想，欲止又言：“那我搬过来陪你吧！我也不介意这是她住过的屋子了，只要你肯。”
她几乎是在求他了，可答复她的还是摇头。
女子拂袖而起，口气仍旧温婉，却悲伤切骨：“这是她的地方，你如何容得了我住？”
她开了门，往外喊了一声：“绿腰，守住老爷。”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门被轻轻合上了。
室内烛火未灭，晃晃照着四联屏风向榻间投下阴影。他侧过身，盯着屏风看。
那是找回她后，就给她做的屏风，上头绘得是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情挑卓文君的典故，题的词却是卓文君《白头吟》中的名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看着看着，他竟笑了起来，他终还是告诉她了：他的心，永远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正因为她懂，才会那么多年来纵容他的冷默。他一直都有机会得到她的全部，可终究还是舍不得委屈她。
他可以委屈所有人，独独她委屈不得，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女人从来都是比男人痴傻些啊！他怎么能不懂？
那天夜里，老鸨引他去她的小阁，左一句“恭喜小爷了！”右一句“小爷大喜”。说得他有些心烦，想找些银钱什么的堵一堵她的嘴，可他真的身无长物，便只得一路仍由她唠叨。
老鸨替他推开屋门就离开了，他跨进一步，见红衣灼灼的女人，正对镜而坐，手持银梳蓖发。知他进来，回眸一笑，双眸若春水流转，璨得过漫天星光。笑意未收，她道：“你来得早了些，我还未卸妆完毕，总觉得该穿得再素静些。”
她直接用“你”“我”为称，弃了那些场面上繁复的敬语，简单的就像寻常夫妻一般。
她一直以为他并不知道她找他去是做什么的。其实她错了，他一直是知道的，她的身价炒得那么高了，叫人想不知道都难。
她一直认为他真诚可信，又无银钱可再去找她，是个最好的选择。可他自己心里明白，虽然他不擅谋划，但并不代表不会。
一代名妓又如何，他总能寻个机会带她走，功名利禄算得了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哪怕粗茶淡饭，食不果腹，也总敌不过情感之圆满。
苏深也知道，她亦是愿意的。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就如他喜欢她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番外：苏深外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