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麻衣小仙

73、电光石火

　　因为要逃命，曲舟的身法极为迅捷。驴子四蹄一踏地面，便熟门熟路地辨明方向，哒哒前行。
　　“师叔，您将百人境移到此处，又要弟子们兴云布雾，可是想到了什么破敌之法？”富贵眨着清澈的眼睛，十分信任地问道。
　　此时除了适才众人停留的地方，其余海面上水雾还不厚，能清晰地看见三个和尚正破开那片海雾追赶而来。
　　云门山上本就有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不将凡人牵扯其中的习惯，因此并没有一人质疑曲舟将战场从城中调开的决定。只是新的作战地点，有些让他们摸不到头脑。
　　面前这座黑黢黢的小岛，距海岸线有四十多里远，可以说是寸草不生的。以他们的修为几乎感应不到活物的存在。

　　不多时，驴子便寻到一处入口宽阔的山洞，丝毫没有降速地一头扎了进去。
　　“等！等雾气再厚些，再浓些！”虽已看不到身后的追兵，曲舟的脑袋仍惯性地往后一探。一进入暗黑的甬道，便闻到股股腥臭，伴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腐草的气息。闭塞与腐臭的气息，让曲舟将琅嬅被杀的愤怒暂时忘却，她脑子里全是那日云门山被围时遍布山野的黑色虫潮，胃里一阵阵开始泛着恶心。
　　想起罗英衍禄诡异的功法，后背更是沁出层凉意。虽说艺高人胆大，她听了驴子的几句话便做出此番决定仍不免有些冒失和欠考虑。

　　按照曲舟脑袋里那储存不多的物理知识来思考，激光武器最怕的应该是类似雾霾的东西。可农业生产力时代，怎么可能有雾霾。于是乎她就想，是不是可以自己造点类似沙尘暴一样的东西出来。这种东西必定不适合在人口稠密的地方搞出来。这才鼓动地头蛇老祖驴子找个适合施为的地点。
　　可这个鬼地方，修行者是可以飞天遁地的。就连她自己，在旁人眼中也已经是破坏力极大的恐怖存在。科学这东西还适用么？
　　究竟有没有用曲舟还真说不准，于是她动员道：“对了，若是身上还有符咒就尽量不要消耗体内炁海。看样子，此处是罗英衍禄之前养虫子的地方。这些洞窟百转千回，十分适合躲藏。咱们可先利用地势，消耗那帮贼和尚的能量。这圣光威力虽大，我就不信它真的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海广袤无垠，只要咱们炁泽够用，就算是耗，也能耗死他们。”她看了看身下的驴子，嘱咐道，“另外，此地毕竟是罗英老贼的地盘。那些大虫在围山时虽被杀尽。过了这许久，不知又生发出多少。前进时，记得防备四周，小心那些虫子的偷袭。”

　　几个弟子都郑重点头。若是调动炁泽布开结界，气息也会扩散开去，极容易暴露己方位置。此时还没有抵挡光明殿供奉的好手段，自然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故此，他们纷纷开启识海，以念力探查没有同伴防护的角落。

　　驴子鼻子里哼了几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曲舟冷笑：“你？是君子么？我都不好意思这么说自己！”
　　“若是豺狼虎豹还好些，我生平最厌恶虫子，恶心死了！”富贵撇嘴嘀咕道，“怎么会有人专门开辟一座小岛用来养虫子。”

　　他们身前只飘着一颗光线透绿的夜明珠，照不太分明四周环境。闻听此言，包括小动物保护者平安在内，众弟子们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曲舟虽在前方引路，心内也忍不住赞同。
　　她总觉得那片片黑暗背后有无数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红色的眼睛下面是滴着能腐蚀人血肉的口水的牙齿。两厢一比，甚至觉得身后的所谓圣光大阵都算不得什么。

　　陆胜男脚步坚定道：“怕什么，有师叔在，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段时日来，经历如斯多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过浅薄。师叔分明是宽宏大量，深不可测，自己却总将他的慈悲当怯懦，将他的浩然正气当天真。
　　此刻虽身处幽暗潮湿的地洞，但望着前方曲舟的背影，她倒生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心境来。
　　富贵一时也是浑身充满了力量，振奋道：“便是那日在山门外，咱们被虫群追得落荒而逃。师叔依旧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于危急关头找出对战关窍，还能在激战中顿悟，飞升境界。”

　　几个未曾从头见证此等盛景的弟子眼中闪着炽热的向往之情。
　　自追随师叔入世以来，人人都在他老人家的亲切关怀下大有进益。师叔总能见微知著，独辟蹊径，力挽狂澜，实乃是胸中有丘壑，腹中有乾坤的修行天才。
　　曲舟沉浸在那日尿裤子的尴尬回忆中，全然不知，身后的众小辈望向她的眼神中已满是钦佩与崇敬，镇定与坚毅。

　　驴子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嘴里喷着热气哼道：“在此处，布置雷火旗。”
　　石门上雕有繁复的符咒与纹饰。越看，越觉得跟云门山中的禁制纹路极为相似。曲舟已经渐渐掌握了些修行知识，能略略看出一点门道，却并不懂得该如何打开这道门。以她如今的修为，其实没什么门能挡得住她，只不过，此刻他们正在躲避追杀，总不好搞出太大的动静来。
　　曲舟闻言向身后复述道：“在此处，布置雷火旗。”
　　平安领命踏前几步，伸指在石门图案上的几处关节指指点点，右手漂亮地结印。眼前的石门倏然开启。
　　曲舟心下不免庆幸，面带微笑，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欣赏地看了看小平安，一派高深莫测的宗师模样。
　　说起来，曲星凝这小师叔的身份实在给了她太多便利。

　　石门之后是一方狭窄的石室，里头只放着一条石案和一张石凳。洞左侧还有一尊铜鼎，鼎里头什么都没有。洞右侧是一张简易的石床，想是从前罗英老祖要开坛做法时守护铜鼎之人休息所用。
　　平安不待吩咐，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杆紫红交错的小旗子插入其中。
　　驴子道：留下一名擅长土系术法的弟子在此。言毕，丝毫没做停留，掉头就走。
　　曲舟脑中飞速运转起来，口中喃喃道：“土系，土系，招财，此地为艮卦，就交给你了！我想这护岛大阵乃是九宫八卦阵。”
　　招财被点到名字显然十分荣幸，忙恭敬道：“师叔放心，交由弟子便可！”
　　除招财外，其余弟子忙退出石室，紧紧跟上。

　　曲星凝向来待人亲和，鲜少以命令的口气布置任务。自从上次飞升境界后，众人虽都觉得他性情与之前大有不同，但因他行事自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也就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换了种方式荒唐而已。
　　若在从前，几个与曲星凝常玩在一处的弟子怕是早就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了。但如今随着他们对曲舟敬畏之心日隆，相处起来便不自觉地更加注重分寸。总觉得小师叔的身形隐隐然已如山岳般巍峨高大。只要跟在他的身后便有无上的安全感，甚至与师尊相比也并无二致。
　　从前不解师尊为何一味纵着小师叔，如今看来却是大有道理。从前都是自己太年轻，见识浅薄，前辈高人所见的世界何等玄妙精深，岂是己等可以领会的。
　　这次在即墨城头，小师叔所言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可小师叔所言所行何时又不惊世骇俗呢？如此年轻就有此等境界本就够惊世骇俗了！
　　小师叔就是小师叔！

　　“不错啊，居然瞧得出是九宫八卦阵！”驴子边走边道。
　　曲舟自然不能承认，奇门遁甲这些老祖宗的东西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八卦也才刚掌握不久。“你这山光秃秃的，我能理解是喂虫子喂的。可搞个这么浮夸的大阵又是为什么？难道还有不怕死的惦记偷你的虫子？”
　　驴子翻了个白眼，“无知小儿，九宫八卦玄妙无穷，你当只能用来守护和攻击？”
　　曲舟立刻道：“我知道了，你是用它来催熟的！就跟养殖场人工干预，缩短出栏时间一个道理。”
　　驴子本想继续嘲讽，没料到曲舟实在算得上聪明，讪讪闭嘴。
　　曲舟接着道：“你确定这岛你不要了？我可是需要很多沙石粉尘的。”
　　驴子不屑道：“区区一座小岛罢了，老子有的是！”
　　曲舟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回身向弟子们鼓舞道：“他们以天高为刃，咱们便以地厚为盾，大不了拼他个天崩地裂！”
　　众弟子听得陶醉，正要为这豪迈之言出声喝彩，曲舟接着道：“反正驴子说，这岛它不要了。这地洞极深，咱们能苟多久，就苟多久。就当这些秃驴是来帮咱们拆迁的。”

　　没等弟子们领略‘拆迁二字’有何深意。他们头顶上轰隆之声大作，不断有山石粉尘抖落而下。不过须臾间，那圣光大阵便调整好了攻击角度，连珠炮似得攻击着小岛。
　　一阵狂轰滥炸之后，地面上却丝毫没有云门众人的身影。三个和尚十分恼怒，不得不运用起所剩不多的念力寻找曲舟等人的踪迹。

　　曲舟颇有种钻进了抗战老片里防空洞的感觉。八个人又是一番巧奔妙逃。第二道石门处，没等曲舟吩咐，擅长木系法术的发财已自行留下。“师叔放心，震宫就交给弟子！”
　　安置好雷火旗后，曲舟拍了拍脑袋上的灰尘，感慨道：“妈的，这三个贼秃是真狠啊，这小炮轰的！一阵比一阵密了！”
　　陆胜男道：“再过一刻，岛上定会被炸的破烂不堪，怕是就不好再隐藏行迹了。”
　　曲舟镇定道：“我还怕他们炸得不匀和呢。来吧，感受一下大地母亲的厚度吧！”

　　岛上被炸开一个个大坑，原本供大虫子们在地下穿梭的孔洞纷纷坍塌破裂，光秃秃暴露在月光下，不再神秘，将里头隐晦污浊的过往和空气尽皆散去。
　　到达第三处石门时，巽宫石室已被光波炸开了一个大豁口。石床破碎，铜鼎倾倒。富贵忙将铜鼎扶起，帮着平安将雷火旗布置好。
　　“艮、震、巽，咱们插旗才插到第三个宫位。”曲舟蹙眉对着驴子问道：“此地离玄天道门总坛不远，你就没几个留守弟子能来帮忙？”
　　羽笙主动请缨道：“弟子不才，但木系术法也还拿得出手，请师叔放心！”
　　“好！如此甚好！辛苦！”曲舟赞赏的话还没编圆，驴子已四蹄狂奔行出数丈远。前往下一个宫位的地下通路已被炸断，暴露在外的这段行程自然要速度极快才行。

　　没了山石遮挡，露头的片刻，观生便已捕捉到了他们的踪迹。老和尚看着曲舟骑驴狂奔的背影，在空中大声嘲讽道：“堂堂大周国师，修行届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此这般狼狈逃窜，羞也不羞？”
　　观死也阴阳怪气道：“如此英姿，莫非便是云门仙乡的奇招——屁滚尿流？”

　　闻听此言，云门众小辈自是怒不可遏，不由停下脚步，恨恨地盯着天空中那张金色大网。大网中线与线相交的交点正慢慢变大，渐渐变为一个个闪耀着神圣光辉的巨大佛像。随着那些佛像的身形变大，百人境也变得越来越大，似乎要将整片天空都覆盖起来。

　　驴子更是四蹄狂奔，直恨不得能窜到天上去。撕心裂肺的驴叫响彻夜空：放你妈的臭屁，老子今天一定打得你屁滚尿流，血肉模糊，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砍断手脚，做成人棍，腌在屎坛子里沤三年！让你在这满嘴喷粪！

　　曲舟骑着驴路过富贵身边，飞速地在少年脑袋敲了一记，头也不回地教训道：“看什么，笑到最后才最重要，何必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一会儿，离宫就交给你了！”
　　富贵回神，红着脸道：“是，师叔！”他心中气极，忍不住追问，“那师叔，你确定咱们能笑到最后？”

　　驴子已经骂到将一百个粪球秃驴埋进地里，庄稼都臭得长不出来。
　　曲舟没有回答少年的提问。一面往东急行，一面运起炁泽，朗声道：“一百个老不死的追着九个前途无量丰神俊逸的年轻人打都不害臊，我为什么要害臊？莫说是这些孩子，诸位的年纪怕是能做我的爷爷了吧？以大欺小，以众欺寡，厚颜无耻之极！堂堂光明殿供奉就是如此维护世间的光明正义的？还不赶紧去买块豆腐撞死？”

　　弟子们那因为师门被辱而有些僵硬的逃命之腿又活泛了起来。富贵飞快地在废墟中掀出炉鼎，布置好了雷火旗。
　　进宝追上来道：“师叔，您这不还是在逞口舌之快？”
　　曲舟知道弟子们少在世间行走，脸皮个个薄得不行。听到这种辱及师门的言辞，难免总想着自证。陆胜男虽阅历多些，但却视师门如神明，不容他人有丝毫不敬之意。为免动摇军心，这才立时反唇相讥。
　　见少年们虽脸色稍霁，但仍有些耿耿于怀，解释道：“错！当你因为被骂而心绪不宁想要骂回去却又想不出词来时，才是愚蠢的逞口舌之争。如我这般，只当对方在放狗屁，心平气和地迅速回骂的，该叫做打心理战。这几个老东西想靠几句话便让我放弃既定的作战策略，停下来老老实实让他打，简直是痴人说梦！”
　　“原来如此！”陆胜男眼中精光大胜，由衷夸赞道：“师叔的见解，果然非同凡响！”

　　正如曲舟所料，观生被她气了个半死。光箭攻击的频率加快了许多。曲舟等人行进的速度极快，又时不时结出护体结界。小岛上的山石被炸得蹦到半天高，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眼见几人又钻进了坑道再次消失不见，观苦激将道：“星凝道长，咱们修行之人拼的是本事和手段，从不以辈分年纪论高低。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胡搅蛮缠！阁下此番行径，与那些撒泼的市井妇人又有何异？”
　　曲舟心道，我本就是个市井妇人，你待怎样？口中却道：“你们这些老不羞，一个个修到快入土了还围不住几个年轻人，便是从本事手段上看，也该赶紧找块豆腐撞死算了。须知蠢才老了也还是蠢才，天才却因为其年轻而更加天才。尔等嫉贤妒能，见不得后来人比你们有本事，便想先下手为强，何其无耻！简直臭不要脸！”
　　罗英衍驴对曲舟的话大加赞赏后，继续叫骂不休：给他们脸了，若是本座能动手，岂能容得这些无胆鼠辈在此口出狂言耀武扬威？一会儿，你小子给老子狠狠揍这帮孙子！把他们的屎打出来！剖肝挖腹，晾成人干！

　　恭喜看了眼曲舟身下叫得万分激动的驴子，又看了看曲舟略微有些抽搐的面皮，礼貌问道：“师叔，它是不是在骂人？还骂得特别脏？”
　　驴子还在继续：抽筋扒皮，做成人皮灯笼，刮一阵风，吹到光明殿去，吓死这帮狗娘养的！
　　小子，老子，孙子？这辈分乱的......
　　曲舟扶了扶额，诚恳道：“它不是脏的问题！”

　　又一计光波在身后炸开，曲舟终于忍不住制止驴子的叫骂，追问道：“隔壁岛上当真没有你的弟子了？如何联络他们？”
　　驴子只顿了片刻，接着骂道：那帮混蛋玩意儿，一个个贪生怕死，闹出如斯大的动静都没露头，哪里还用得着联络，怕是早不知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此话有理。光明殿供奉的圣光大阵可不是闹着玩的，隔壁总坛那些人又不是傻子，若真的想掺和进来，早就该亮相了。

　　曲舟彻底熄了对玄天道修士的指望，冷静吩咐道：“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这九宫八卦阵不仅考验施术者的法力修为，更需要阵中九人心念合一方能开启。还剩下五处没有放置雷火旗，接下来咱们需散开行动。我居中宫，恭喜居坎宫，进宝居乾宫，胜男居坤宫，平安居兑宫，听明白了么？”
　　众弟子纷纷郑重点头。“领命！”
　　曲舟又道：“散！”
　　几人身形一闪，各往自己负责的宫位御剑而去。见此情形，百人阵的主要攻击点虽还停留在曲舟身上，却也不得不分出不少去追击几个小道士。

　　“兑宫属金带火，可不简单，那小家伙看着愣头愣脑的，应付得来？”驴子难得出言提醒。
　　“说了你可能不信，这小子比我都强！”曲舟力挺平安。
　　驴子立时道：“这本座倒是信的。”
　　曲舟不以为忤，她知道自己那不扎实的基础让这仙兽瞧不起，可她瞧着这位罗英老祖也不是很顺眼。那就大哥别笑话二哥，忍一忍就过去了。“我要不是喝多了，会沦落到跟你这货站在同一个地方？”
　　驴子难掩愤恨：“臭小子，你他娘的正骑在老子身上呢！”
　　“啊，原来你还知道啊！”曲舟装出吃惊的表情。
　　“臭小子，你休想再从老夫这里得到一句指点！”

　　一人一驴正吵的热闹。空中的观生、观死、观苦三人再也承受不住此等无视和羞辱。接连几个光波轰向曲舟，“星凝道长既以天才自居，为何只顾夺命奔逃，不敢正面与我等一战？”
　　“不知道刚才被我按在地上摩擦的是谁？有本事别叫这么多帮手啊！”曲舟跳到炸得不够碎的区域，继续挑衅反讽。
　　“牙尖嘴利，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管你爹呢！”给自己涨辈分无疑是最好的拉仇恨手段。这话虽不算脏，但从大周国师这等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却足够出人意料，杀伤力十足。曲舟简单几句话，便将百人境的全部攻击都引向了自己。
　　“岂有此理！”光明殿供奉们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不过几个呼吸间，曲舟周身方圆数百米内的山石道路尽皆被轰成了碎渣，再也不适应驴蹄子奔跑。

　　曲舟也不含糊，立时掐诀从灵宠袋中放出仙鹤。飞身跃上鹤背的同时，将驴子收回腰间。
　　她的仙鹤被困在灵兽袋中日久，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自然是龙精虎猛，身形矫健，载着曲舟于漫天箭雨中穿梭飞翔，半片羽毛都没掉落。曲舟心下大喜，若不是还要牵制火力，及时赶到自己的宫位，只恨不得驾驶着这架战斗机直接冲天一战。
　　为了给弟子们争取更多自由飞行的时间，她盘腿坐在鹤背上，悠然撑着下巴，挑衅地望向空中，“有本事就来追你爷爷！”
　　在又涨了一拨辈分后，曲舟又被追着攻击了足有半刻，掠身而过的地面几乎已被炸了个粉碎。
　　曲舟将念力覆盖全岛，感受着弟子们正一个个寻到正确的石室与宫位，将雷火旗插好。此刻，似乎只剩进宝还在坑道里寻找乾宫。自己离中宫之位不过仅剩数十丈远，随时可以瞬移归位。

　　她心下正窃喜间，百人境中一个金光灿灿的佛像开口了。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堂，响彻四野。
　　“这是九宫八卦阵！莫执着于一人，便是那几个小的，也不可放过。”
　　三个老和尚霎时清醒，不知不觉间己等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随着那佛像开口说话，百人境中的佛像也似乎有了自我意识，脱离了三个老和尚控制。对应九个宫位，佛像们自发形成了九个攻击中心。开始简单粗暴地对着小岛狂轰滥炸。圣光阵破坏力巨大，小道士们虽纷纷结出结界将自己的身体和宫位保护起来，却也是险象环生。

　　曲舟不得不担心起弟子们的境况。
　　为了同时对各处都展开攻击，三个老和尚早顾不得躲藏，已从阵后跳到了阵中。
　　机会稍纵即逝，心念急转，曲舟召出了如意剑。凛冽寒风中，她稳稳立在鹤背之上，身形遒劲，出剑流畅无滞，挥攉潇洒，一剑挥出，剑气割破风云雨雾，使天地为之变色。
　　几十个正在做法的佛像惊呼出声：
　　“白虹贯日！”
　　“师兄小心！”
　　“师弟小心！”

　　观生、观死、观苦三个老和尚反应过来时，剑虹已斩至眼前。三声惊呼过后，三具肉身已被切成数段，跌落入海。与此同时，天空中的百人境中骤然多出了三个光点。那三个光点具是人形，隐隐然还做着惊魂未定手抚胸口的动作。
　　受白虹贯日剑气余波所累，与三个老和尚结成阵型的几个金光大佛身上也出现了清晰的裂纹。
　　物理攻击终于有了切实的效果。曲舟脑中一瞬间灵光乍现。
　　真宗僧人也能舍弃肉身，元神出窍？这些佛像此刻究竟是什么？
　　思考间，曲舟手中的长剑未做丝毫停滞，剑随身走，唰唰唰又连续挥出八剑。如蛟龙出水，追风逐月。
　　百人境对小岛的攻击同时暂停。
　　曲舟的双手都在发抖，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杀人了。她原本打算留下三个老和尚的命的。虽然那三个老家伙似乎已逃到了圣光阵中，只是肉身陨灭。
　　她没想到自己的力量已然如此恐怖。手执利剑最难的就是控制好力道和剑锋所指。刚才她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孩子们才一剑破万法。

　　曲舟很快调整好心态。一个瞬身诀便到了中宫位置，口中喝令道：“燃！”
　　九人同时结印，雷火旗成了无需引线的火药。除了画有符咒的宫位，整个小岛开始自行爆炸坍塌。以富贵所在的离宫为起点，蓝色火焰以山石为燃料，隐隐带着雷电之力，火势越燃越大，渐有冲天之势。岛上的温度似乎骤然提升了一个季节。

　　曲舟闭上眼睛，感受着岛上情形。“起！”她双掌结出喝石之术的手印，坤宫的陆胜男和艮宫的招财也一同发力。
　　一时间烟尘四起，岛上大大小小的山石也跟着飞离地面，骤然跃升至圣光阵前。在蓝色火焰的灼烧下继续爆裂，化为更为细小的粉尘。

　　圣光阵中的和尚们原本还在防备着曲舟有更为猛烈地剑招攻来，此刻倒有些想要爆笑出声露。为什么这些被圣光术追杀的人总是会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圣光无法阻挡，圣光可击碎世间一切物事。
　　他们虽见惯了各种愚蠢的阻挡方式，却从没见过这么蠢的。接下来只要九十九人合力撒下箭雨，不过两三轮攻击便能把这山石组成的盾牌击个粉碎。曲星凝这傻子将山石高举头顶，石头被击碎了落下去，岂不还是他自己受罪？

　　他们连珠炮似的攻击了四轮，却未听见地面上传来丝毫呼痛与咳嗽之声。那些烟尘并未落下，而是牢牢在半空炸开，形成了一片片土做的云雾。
　　“怎么可能？”一个佛像道。
　　“这是喝石之术？”另一座佛像惊道。同时联合身边的几个同门，射出几十道金光箭雨。光线在土雾的遮挡下，只穿透了十之五六，杀伤力大减。

　　曲舟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忙喝道：“巽宫，风起！”羽笙依令起风。风助火势，小岛半空上刮起来阵阵携着雷火的沙尘暴。
　　曲舟心下明白，既然粉尘颗粒真的有阻挡的效果，那么她要的是水汽足够多，却不能因岛上与海面温差太大，形成对流降雨。
　　“坎宫，兴云布雾。”恭喜忙结印响应。

　　“如此使用喝石之术，消耗极大，必不能长久。”
　　“这个曲星凝还是在自寻死路。”佛像们自我安慰着。射出的圣光箭雨穿透力度却越来越低，杀伤力十不存一。
　　“蠢才老了果然还是蠢才！风火雷电泽，阵已成，还用得着你老子我操控这些粉尘？”曲舟的声音自沙尘暴底下传来。她盘腿坐在鹤背上，好整以暇。
　　几个弟子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上翻滚不停的奇景，头一次知道九宫八卦阵还能这么用。他们没觉得自己出了多少力。事实上砸碎山石大部分是真宗僧人自己的力气。
　　“师叔，这叫什么阵？”
　　与此同时，空中因为圣光失去了效用而惊骇不已的佛像们也问出了一样的问题。“这是什么阵？”
　　这些裹挟着沙尘的雾气看似软绵无力，却能将圣光吸纳大半。无论如何攻击，暴风沙尘都不减反增。此刻的光明殿供奉们体会到了从前被他们围杀之人的绝望与无助。

　　“嗯...”曲舟想了想，开朗道：“就叫它电光石火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