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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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爱到底上哪里去了呢？
其实张小爱只是在某个人的挟持之下，来了个清平镇一日游而已，在往后当他长大了，回忆起这次一日游时，也不知是该遗憾呢还是该遗憾呢——那个可怜的笨笨的匪人啊！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在当时那可是急坏了一堆人，尤其是他的小爹爹张小年，差点就把命都给吓掉了。
秋天的夜来得有些早，夜色说暗就暗了下来，本来极好的天气，这会儿居然也慢慢飘起愁丝般的细雨来。张小年在张府的各个院落中发疯似地狂奔，咬着牙根一个一个小院子翻找过去，他的身子本来落有病根，远比看上去要虚得多，这样狂奔急跑一通，已是渐渐支撑不住，但是仍是拼命撑着去翻柜子，去掀墙角的藤萝和园子里的花丛。
他睁大的眼睛遍布血丝一片通红，心里有铺天盖地的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叫小爱去拿什么糕点呢，为什么要贪吃呢，小爱那样乖的一个孩子，决不会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玩耍而不告诉他的！手上不停，心里更是翻腾得厉害，想到最坏的可能，也许找到的是小爱的尸首……不！绝不会的！可越是制止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越是要向最坏的方向去想。
夜里雾气雨雾弥漫开来，张小年只觉眼前茫然一片，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腿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迈不动分毫。明明小爱不久前才鲜活地坐在他面前写字，转眼他就竟然就弄丢了他！张小年慢慢蹲下身来，悲不自胜，埋头痛哭，浸凉的秋风秋雨一起打在他的身上，心底是刺骨的凉寒。张府中到处都是人影晃动，提着灯笼嘈杂地呼唤“公子……小爱……，一个人踏着雨地里的落叶急急地跑过来，在张小年面前蹲下身，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急切地轻声唤道：“小年！小年！”又转身长啸一声，喝道：“找到了，在这儿呢！”
张小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的人，五指使力抓住面前的人的手臂，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惶然无助的模样，嘶哑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痛：“阿铮，我把小爱弄丢了，我把小爱弄丢了！”那人满脸惊惶失措的颜色，瞪大眼睛望着张小年，哆嗦着把张小年扶着站起来，张小年跑了一阵，本来就双腿麻木无力，又蹲了这么久，一站起来顿时只觉天旋地转，脑中轰隆隆作响，鼻子眼睛耳朵里都热热的，继尔心中疼痛似绞，只听忽远忽近的声音在惊呼：“小年！小年！”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又点住了他的几处穴道。那人看着张小年张大的眼睛，镇定地安抚他：“别怕，小年，别怕，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不，还有两个人也忍受着似绞的心痛，不过，比起张小年来，那种心痛可要轻松香艳得多，那就是中了蒙鲁花一生一世一双人痴情魔咒双双盅而痛苦地甜蜜着的独孤人和夏青城。
自那初次迷乱中的亲吻之后，清醒后的两人都很有些尴尬，彼此虽然知道肯定是那老头种在身上的盅的缘故，却苦于无论如何不能解除。况且两个人虽然身上都有了些力气，但也仅限于活动手脚，连要好生走几步路都不能够。若是只这样那倒还好，最不能容忍的是那盅实在怪异至极，盅毒发作时两个人拼了命般想挨在一处，摸摸也好抱抱也好，亲亲蹭蹭也好，总之只要稍微离得远些，就会心痛难忍。更可恨的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这盅毒却要发作上十数次！两个人都是很有自制力的人，初时还能强自忍耐，但仍抵不过盅毒的厉害，不多时就会神智迷乱，往往清醒来之后发现两人抱在一处衣衫不整，更是羞愧难当。
这种情形之下，当然不好继续提着这两个在路上奔走，蒙鲁花也不知去哪里弄来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把两个热情似火的青年扔进马车里，自己充当车夫驾着马，悠哉游哉地一路游山玩水往儿媳妇家行去。
只可怜了车里的两个，一时清醒着羞愧愤恨，一时迷乱时情难自禁，有一次醒来，竟然发现两个人都衣衫褪尽，身上赤、祼着抱在一处。独孤人黑着脸倒是看不出所以，夏青城简直恨不能咬舌自尽，却又不能抑制地要往独孤人的怀里拼命蹭，偏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老头还咯咯笑着探手进来把两人的衣裳都尽数拾走了！
这个晚上，马车行到了一处小镇，蒙鲁花投了客栈，自己去睡了上房，却把这两个赤、条条地丢在马车里，只向店家要了床被子来扔给他们就不管了。
晚间下起了雨，使得秋夜的风更格外地凉。虽然这马车布置得很暖和，但也禁不起夜里湿寒，再加上又只得一床被子，于是两人只能紧紧抱在一处取暖。白天几次三番地折腾，两人都已经很是疲惫不堪，却又并不能睡着，只是搂着听外面的雨声。独孤人性子冷淡，身体却似个天然的火炉，夏青城抱着他，只觉好久没有这样温暖过。自从张小年离开了他，他赌气不愿意回到张府，自己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其实心底有说不出来的孤寂与落寞，寒夜里总是想起和张小年在在一起的场景，不管是在逸风阁里的冬夜里围着暖火炉偷吃香芋，还是在野外的山林里用木柴烤山鸡，都是暖意融融的。
可是张小年救活了他，又把他带在身边养大了他，最后却把他扔掉了！那时张小年对他说：“城城，你长大了呀，也要自己出去闯的，不能老跟着我，去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那分明就是扔下他不要他了！
那个苗铮有什么好呢，还是个邪道的异类，小年就那样跟着他走了，连头都没有转回来看他一眼。他其实不想走，也不想出去闯，也没有喜欢做的事，他只是想跟着张小年，一直跟着他，报答他养了他这么多年而已，可是就这一个简单的愿望，张小年都没有给他希望，让他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独孤人紧了紧眉头，胸膛上有热热湿湿的东西，怀中的这个人竟然在哭！看起来这样冷硬的一个人啊！或者人人都有一些别样的伤心事罢，谁知道呢，在江湖上飘荡的孤独的人，大概谁都不是真正心中快活的吧。独孤人迟疑地慢慢伸出一只手，将夏青城的头抱住，另一手缓缓轻拍着他的背。听着在这样一个秋夜里，晰晰沥沥的雨声里混着悲切的哭泣，那人好似要把过去所有的悲怆一齐哭尽。
张小年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在刚才那一番狂乱的寻找中，因悲伤过度动了真气，使得五脏受了很大的冲击，鼻子眼睛耳朵都在咕咕地往外流血。锦素素找到他时，看到他一脸的血，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急忙把他抱回逸风阁里，边让人给他洗净身子换好干净的里衣，边给他扎了针，才暂时封住了血。又怕张小年太过激动，身子经受不住，才给他封了睡穴，让他静静地睡了过去。
锦素素的那几分本事里，除了拿绣花针和徒手量身子的尺寸，有一个江湖中人都不知道的，就是扎银针——据说连刚断气的死人都能扎活。每年他到清平镇来给张小年过生辰，或者做衣裳，其实都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来意，实则是给张小年用针——只是今年事出突然，提前了两天。
府里能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寻找张小爱，现在逸风阁里张小年的卧室里，只有锦素素和府中的三位夫人。屋子里一个人躺着，四个人坐着，香炉中青烟袅袅，静默得只闻呼吸声，还有屋顶上雨丝飘在瓦片上的声音——好似今日白天在这宅子里，并没有那么热闹喧嚣过似的。
锦素素把剩余的银针都细细在盒子里收好，才抹去额上黄豆大的汗珠，转身劝慰坐在床沿的张夫人道：“安姨，别担心，小年只是一时伤郁攻心，等他醒来就没事了。”
良久，张夫人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张小年的一只手，低头不语。
张老太太也沉声道：“是啊，这几年小年的身子我看是好了很多，若不是今天小爱……”说到此处，抬头和太老太太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锦素素把盒子放到一边，也坐在床边，低声道：“出去找的人一个都还没有回来么？”
“总在镇上，不管是不是那人，断不会出了清平镇的。”张老太太道。
一直低头不语的太老太太抬眼道：“我看不会是那人，若是那人亲自来了，断不会只是悄悄把小爱抓走的。唉，只是我张家世代清白，为人正直，这噩运不知何时才能免除哎！”
“小年怕是不想要苗铮掺进咱这家事来，才让他走的罢，但我看那孩子对小年是真正上心，若是他俩以后在一处，必定是要有福有享、有难同当的，我却是不赞成把他撇在一边，这件事，他迟早要知道的。”张夫人道。
“算了，人已经走了，多说无益。这种事，就算拼了我的老命，也断不能让他再发生在小爱身上！”张老夫人望着气息浅弱的张小年，目中精光一闪即逝。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风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