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小昭何处去》烟霞随心

33、峨嵋派的谗言（二）

　　殷六侠与成年后的芷若之间的相处只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但对方已然使他格外青眼。

　　这世上有许多各色英雄豪杰的传说，有人是因为武功盖世而举世瞩目，有人是因为义薄云天而青史留名，但他对名气没有概念。虽然他一直都是“武当七侠”中的一份子，但他常常觉得，这是师父和师兄们闯下的名头，与他无关。世人眼中的“殷六侠”似乎只是一个外号，是他们想象当中的人物，并不就是指的自己。他想该是没有多少人真知道他的名字的……但如今他也可以自豪地说，因为他认识芷若，所以也小有名气。从她嘴里叫出的“殷六侠”这三个字，比任何其他人都更亲切。

　　对他来说，完全独自与人相处的独特而亲密的体验，不是随便可以出现的，这需要契机。他与芷若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不只因为他曾经看顾过幼年时的她，更因为从现在的她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副憔悴的面容，一颗饱受折磨的心，一个被世俗扭曲的灵魂。他全身心地去体会并呵护对方的内心，渴望分担她的忧愁。

　　而芷若对他的每一分信任和依赖之情，都让他感觉到有一种类似成就感的东西，伴随着一种能够给他人带来幸福的力量在自己身体内滋长。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不再是数日前那个如同苦行僧一样的人了，过去的痛苦仍在，但已经不再能够支配他的头脑和心灵。这对他来说，很不容易。

　　他叫梨亭，是师父取的。师兄弟七人的名字都是师父取的，但是唯独他的这个名字意境褊狭，刚气不足。而他恰好就是一个软性子，优柔寡断，真是“名副其实”啊。自小在师兄们的呵护下长大，最美好的时光就是七兄弟朝夕相伴之时，怎奈世事无常，发生了那么多让他无力主宰、无法招架的事情……

　　暂时结束了与灭绝师太之间的攀谈，殷梨亭一手拿着干粮，在峨嵋派众弟子间穿梭，不时地跟人问好，好像漫无目的地游走。终于，他的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微的叹息，佳人青裙曳地，俏立风中。

　　他喜出望外：“芷若丫头，你在这啊，我正找你呢。”她转过身来，看了看他，显得有些陌生和戒备，也没有说话。

　　殷梨亭立刻感到心都抽紧了，这种感觉直到很久之后他还能清楚地记得。“肚子饿么？吃些东西可好?”他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那是你的。”

　　“这是你们峨嵋派的干粮啊，怎么会是我的？”殷梨亭笑着说，“何况，我早就吃饱了。”

　　她没有反应，他只好采取主动，微笑着把东西递在她手上。她似乎吃了一惊，身子微微一缩，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积雪反射出的光线有些刺目，而眼前的这个姑娘脸色苍白异常，容颜绝丽，隐隐有出尘之姿，冰清玉洁令人不敢逼视。

　　殷梨亭忽然对天工造化之妙起了一种敬畏之心，同时为自己直到此刻才发现这夺人心魄的美而感到愧疚。他的脸色光彩明亮，眼神变得更加温柔，发出由衷的赞叹：

　　“仙长丘处机所赞‘风拂玉树，琼苞堆雪’的小龙女，该是如此模样！芷若，像你这样的天仙化人，只应古墓有，不知为谁下终南呢？”

　　可是他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她对这件事情所做出的反应令他大吃一惊，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心被刺痛了。她看他的眼神满是惊恐。原来她对他十足敬重，眼下似乎已将他视为浮浪子弟，衣冠禽兽。

　　“芷若丫头，我的话冒犯你了么？对不住，这只是一时口快，我无心的……”他心下后悔，同时忙不迭地道歉。

　　她仍旧不答话，面色却越发苍白，似乎遭受了一场噩耗，想要咬紧牙关支撑，但是偏偏力不能支，不禁发出了可怜凄切的啜泣。他隐隐感觉到，在他现身之前，可能还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对了，她才被灭绝师太训斥了，还被同门嘲笑，需要安慰，应该是这样……他该早点过来的……

　　“你师父说的话是重了点，可是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疼爱你为你好的……还有你的师姐妹，也不是所有人都笑了，至少静玄师姐和贝师妹就没笑，我想你平日里可以和她们多来往，她们会帮助你的……”

　　完全没有效果。不对，她的神情越发痛楚，眼神几近绝望……这下严重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么？比师父的责骂和同门的冷落更严重的……

　　他想要抚慰她，轻拍她的肩头，但是不敢行动，深怕这样的举动加增了她的恐惧……虽然年纪相差很大，自己不可能动什么坏心思，但对方可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名声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不能不顾及这一点……

　　这一下瞻前顾后，大费脑筋，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只能呆呆地站着，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掠过几个身影，几个能够契合当时情境的身影－－三哥俞岱岩残废时的自己，五哥五嫂殒命时的自己，知悉晓芙受辱身亡时的自己……他无法用一句恰当的话语来描述自己当时的那种悲凄的感觉，但是过后那份沉痛依然记得清楚－－为什么生命如此脆弱？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总想着要去伤害别人？为什么他的人生总是在失去？

　　“晓芙……”一想到可怜的未婚妻，殷梨亭更是脸色沉郁，心情低落。周芷若触动了他情感的脆弱处，点燃了他思绪的导火线。

　　周芷若的啜泣声立刻止了，柔弱的身躯颤抖着，一股压抑已久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楚了解的怨愤从心底喷薄而出。

　　“晓芙，纪晓芙……难道在殷六侠的眼里，我连纪师姐的一根头发都及不上吗？”

　　殷梨亭吃一大惊，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她自觉失言，面红耳赤，试图辩解些什么，但欲言又止，最后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你……我……你……”

　　“晓芙如此薄命，你怎会及不上她？”

　　周芷若一怔，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面色有些恢复的她经过极大的努力，终于把句子表达完整了：“可是你爱她，是不是?”

　　殷梨亭也是一怔。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因此他也从未认真思索过问题的答案。但不管如何思索，似乎都不能简单地以“是”或“不是”来回答。他敬重纪晓芙的品行，每思及她的品貌为人都觉无一不好，若能与她共度此生，当了无缺憾；晓芙的死，更是令他愧疚心伤，梦魂难安……但他和纪晓芙之间的接触，实在少之又少，连回忆都是如此短暂……他想他无疑该是喜欢纪晓芙的，成亲之后就会爱她，但毕竟并没有成亲……

　　“你爱她吗？”她又问。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有没有到“爱”的程度，不知道能不能用肯定来回答。

　　她望着他，细细察看着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突然向他伸出了手。“这都是为我准备的，是吗?”

　　他回过神来，再次双手递上。他同意她的说法。她低着头，慢慢地、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地吃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渴了。”殷梨亭慌忙解下身上的水囊，递了给她。

作者有话说

　　人要多接触，才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