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峨嵋派的谗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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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凌晨时分，周芷若依然无法入睡。自离开峨嵋，这是常有的情况，可是心境与往常大不一样。以往她是忧心忡忡的，觉得四处都是魔教邪徒的埋伏，因此时刻需要警醒；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是安定的，格外宁静……
她举目遥望着林子的另一边隐隐透过来的火光－－那是峨嵋派男弟子们歇息的地方，也是殷六侠歇息的地方。不知他现下可安息了？白天他又要保护众人，又帮着她为众师兄弟姐妹分发口粮，忙前忙后的，再壮健的人怕是也撑不住。
此时她怀中的小兔子苏醒了，轻轻摩挲着她的胳肢窝，软软的，暖暖的，还有一点痒－－这是昨儿一早殷六侠为她抓来的小兔子，本来他是要打来给她吃的，可是她舍不得，说小兔子很可怜；他就笑了，说芷若丫头还是世上最善良的小姑娘，多少年都不会变；他还说，当年他送她去峨嵋山的路上，也为她抓过兔子，当时她也是这样，揣在怀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当时她过于诧异，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对于他所说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记不起。事实上，她很少回顾过去。因为在她短短十九年的人生历程中，在她内心深处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往往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现在她开始回忆起殷六侠送她去峨嵋时那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那时候的殷六侠真是个又快乐又心细的大哥哥，一路都哄着她容让着她，为她做这做那，还特别爱笑爱逗趣。想着想着，她心中一甜：原来在我周芷若已往的人生之中，竟还是有美好的回忆的！虽然在当时，她半点都没有感受到……
生于贫寒之家，总是吃不饱饭，从记事起，就每天听着父母为生计而忧心、争吵；她还没有了解过人生，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因为看到了父母的不如意，所以不想增添他们的麻烦，而总是想着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让他们开心一点就好了，这样她也能过得开心一点儿，但母亲还是早早病故了；才十岁的年纪，相依为命的父亲又遭横祸而惨死；小小年纪的她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根本想象不到前程会是怎样，只能任凭萍水相逢的张真人和常遇春决定自己的去路……其实武当也好峨嵋也罢，哪里都没有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全……只知道生而为人，注定就要经受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苦难……后来也的确是如此……
“芷若！芷若！天都大亮了，怎么还不起来？”灭绝师太不满的声音传至她耳边，其中夹杂着意外和愤怒。
“师父！”芷若一个激灵，慌忙翻身坐起，同时听见周围传来数声嗤笑。平日里最蒙师父夸赞的小师妹居然如此怠惰，早课都不列席，以致被师父训斥，实在是少见。
灭绝冷哼了一声，四下里立时安静了。芷若立刻跪伏在地，内心充满了惊恐和羞辱之情。师父就是自己的天，是她唯一的保护伞，她老人家若是生了气，自己在峨嵋就真是一丝活路都没有了。
“是弟子的不是，弟子知错了，求师父饶恕。”
对于同门的奚落她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她从不指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她试着相信过她们，真心地付出过，但收获的总是冷漠。所以她渐渐抗拒和同门之间的来往互动，一天天越发得沉默寡言。但从心里说，她能够理解她们的心思。自己入门最晚，资历最次，竟然最得师父垂爱，换作谁又能甘心呢？同样都是峨嵋派的弟子，同样都是无根无叶的飘萍之人，同样都是除了勤苦练功之外再无寄托的人，她觉得她们和自己一样可怜……但理解别人，不代表对自己的处境表示满意。她时时觉得自己软弱无力，举步维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师太，且听晚辈一言，”殷梨亭一面走过来，一面说道，“据我所知，周小姑娘日前单人遇敌，身受重伤，至今未愈……”
灭绝脸色稍和，伸手将她扶起，嗔道：“既受伤了，怎不早说？”
转眼间，形势已然扭转，周围看热闹的人投来的眼神也不再那么鄙夷了。芷若心潮起伏，一时愣怔，难以对答。她还不能够适应在受到责难之时，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事实。
“周小姑娘心气儿高，初出茅庐便败于人手，难以自处，又惟恐师太您失望，自然不敢开口。”殷梨亭解释道。
灭绝点了点头，显然不无认同殷梨亭的观点。“芷若这孩子，面相虽弱，倒真是个要强的孩子，像我年轻的时候；当年晓芙也是这般……”蓦然见到殷梨亭脸色一暗，灭绝的脸色也变了一变，没有再说下去。
殷梨亭素来都当灭绝师太是值得敬重的武林前辈，晓芙心中敬若神明的尊师，从无疑心，惟恐她心中难过，便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悲伤，转而问起这一天的行程安排。灭绝师太也就事答事，此外无话。
芷若逃过一劫，对殷六侠更加感激。她想武当派毕竟是天下大派，门下弟子确实算得上仁侠义士。幸而天下还是有真正的好人的，否则活在这样的世上岂不是一点希望也无？
“周师妹，你好威风啊！”丁敏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看来，连武当殷六侠都成了周师妹你的裙下之臣。”
周芷若着实吓了一大跳。“师姐，小妹不懂你的意思……”
丁敏君冷笑一声。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在信口开河，这是她的计策，好让周芷若远离殷梨亭。她有种不良的预感，害怕殷梨亭有朝一日会知道纪晓芙真正的死因，这其中当然牵连到她自己。所以她要未雨绸缪，将事情败露的可能性掐死在萌芽状态。
“当年纪晓芙可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江南名门金鞭纪家的千金，你算什么？”
周芷若强压住腹中的怒气，轻声问道：“丁师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几日你和殷六侠有说有笑，眉来眼去，与平日大大不同，分明是想博取他的欢心！你这种种伎俩，任谁都看在了眼里，还想狡辩么？”
“你胡说！我周芷若不是没脸没皮、趋炎附势之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感兴趣，我只是提醒你，纪晓芙在殷梨亭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人家高兴的时候对你笑一笑，举手之劳，你倒当成了救命草了！我劝你还是清醒点，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丁敏君如往常一样，放完狠话，便自顾自地走了。
周芷若刚刚复原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她向来处事克制，唯独对感情易放难收。她当然并没有像丁敏君所说的那样，对殷六侠抱有什么存心讨好的心思，事实上她根本没把他们两人的这种交情往男女之情方面联想过……
她从来也没有把任何什么人往男女之情这方面想过。她不敢想。峨嵋派的女弟子很少有嫁人的。即便嫁人，又怎么样呢？她从父母的身上，并没有看到过所谓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样子。这世代的男人，往往只把妻子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自己已经苦难重重了，难道还要再添一重？可是，如果是嫁给像殷六侠这般温存体贴的男子呢？人生会不会从此大不一样……可是她再一次想起了丁敏君所说的话，顿时感到了心碎。
“我知道，她是看不得我好，故意地在刺激我，羞辱我。可是，她也许说对了一件事，我对殷六侠来说，什么都不是。而他对我来说，已然占据了极重的分量……这是爱吗？我该怎么办？”
从她的亲身经历来说，爱绝对是需要有条件的：父母爱我，是因为我是他们的血亲骨肉；汉水之上，张真人肯带我走，是因为常遇春的托付，因为常遇春肯带张无忌去治病；常遇春关心我的着落，是因为他引来了元兵连累我爹枉死；也就是说，我所得到的照拂和垂怜一半是因着他们的好心，另一半却是爹爹拿命换来的……师父爱我，是因为我根骨好，练功勤奋，肯听她的话，努力讨她老人家的喜欢……我看重殷六侠，就算是举手之劳也好，什么都不是也罢，毕竟他对我这么地好；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他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把我放在心上呢……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峨嵋派的谗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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