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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沙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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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沙暴
“大哥哥,你真勇敢,我被那些坏人抓走他们说我是自家的小孩,还不准我说话,就只有你救了我!”
“不,”陈靖仇仔细回忆了一下,至于勇敢,还真谈不上……只觉得是不做不行的事,“一眼就知道那帮夷狄生不出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子。”
说罢在宁儿脸上一掐,宁儿有点难受地挥走他的手,“别,疼——”
悻悻收回手,陈靖仇自个儿年纪不大,他只觉从前人们都拿他当小孩看,如今真碰上个孩子,倒不知道如何照料了。
幸而宁儿很乖,并不娇惯,清清脆脆的声音让人听着都心软。
陈靖仇依然用手臂托着他,自己的双股大概破皮了吧,他有点麻木地想。
先前出逃的时候仓促,竟是慌不择路,现在在这茫茫大漠里的哪里,还真不晓得了。
太阳能把人晒脱皮,他没带干粮,只有半袋子水,节省着给宁儿喝了点,现在只好自己舔舔干燥的唇。
没想到啊……在沙漠里迷路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难不成他真要和宁儿在一起晒人干?
宁儿有一句没一句得说着,让他惴惴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我本与爹爹一起的,那群贼人不过乘爹爹离开一会儿便想来骗我,我不上当他们就恼了。”
“还让官兵来堵爹爹呢!真是气死人了!”
说着说着小腮帮子又鼓了起来,人小,这义愤填膺倒是表现得有模有样。
陈靖仇又忍不住在他脸上戳了把,“官兵?这么说……”
他本想说又咽了下去,现在两人生死未卜呢,还关心人家爹爹的品行做什么。
宁儿却仿佛知道他想说的,使劲摇摇头,“我爹爹是个好人!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好人坏人现在都没分别了,”陈靖仇苦笑,“你看我,本来想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的,现下说不定……”
宁儿又认真地摇头:“大哥哥不用担心,我爹爹会来找我们的。”
那认真的神色让陈靖仇啼笑皆非,心中更是一苦,“傻小子…”他摸摸宁儿的头发,心想你爹爹怎么可能跑到这大漠里来呢,他又不是天神下凡……
只是却不忍对孩子说了,有个念想,兴许是好的。不像他,却是连个可以牵挂的人都没有。
大漠落晖,夜里气温一下降了好多,陈靖仇将外套罩在宁儿身上,自己冷得哆嗦。
真是作孽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下,嗯,那点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过去……
到底是犯了什么太岁,死在沙漠里的话,没有一方墓地也没有人记得……
他忽然觉得有点发寒,是打心里的。
过去的一片空白,不是一个故事就能填补的。
转头看向宁儿红彤彤的小脸蛋,睡得香甜甚至从嘴角淌下唾液。
陈靖仇的心又软了,他始终没法抗拒心中柔软的感情决堤,所以他冲动了,所以他不后悔。
将那孩儿搂入怀中,香香软软,真是个小火炉。
明天啊,陈靖仇想,应该会有明天的吧。
***
翌日陈靖仇勉强辨着太阳的方向,大早便开始赶路。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将去哪方,辨方向并非他的长项,只不过如果不做点什么,就这么死了可比窦娥还冤。
他心里仍是没底,隐隐有些绝望。
到了下午,日头更毒了,汗如雨下,陈靖仇强将最后一点水灌入宁儿口中,骂道:“你不喝我便倒掉了!”
宁儿总算被迫下咽,他呛咳两声,又说:“大哥哥你不用这样的,我说了,我爹爹会来的。”
“你爹爹不是神仙!”
这声几乎有点恶声恶气,陈靖仇也被自己的暴躁吓了一跳,“呃我并不是……”
宁儿红了眼眶,咬住嘴唇,也不见泪珠。
这样倔强啊,就像一个人……
陈靖仇按住发胀的太阳穴,还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就听桀的一声清鸣。
“娘!大哥哥你看,宁儿没有骗人,是娘来了!”
那是一只盘旋于天际的鹰,出现在此处,实在突兀。
“娘?”陈靖仇抽抽嘴角,看那鹰停在宁儿细小的胳膊上,宁儿甚至用脸去蹭它的羽翼。
“娘在这儿,爹也不远了,对不对?”
宁儿充满希望的表情,让陈靖仇也不禁信了几分,微微点了下头。
哪知他们并没有等到‘爹爹’的到来,那鹰停留一阵便回去了,而在原地,一直待到傍晚都没了消息。
又开始发寒了,陈靖仇只觉喉咙干地快要烧起来,心焦地等待着,他望向暮色,忽然心头一动。
今天的云朵,似乎有些不对劲,这样观来,就连风,也大得多。
抹去不详之感,陈靖仇再次向问了第三十二遍的宁儿保证,他爹爹一定回来。
夜里骤起狂风卷沙,呼啸而过骤然形成一道强劲的气流。
陈靖仇几乎当场懵了,他本来一个南方人边不知沙漠气候,此时又遭遇沙暴。
那滚滚而来的沙尘模糊了双眼,他惨笑一声,沙粒便钻入口鼻。
急忙抓住宁儿按在身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自己将脸埋在宁儿裹着的外套里。
那风真大,陈靖仇想,他有些意识不清了,满世界都是飞扬的黄沙。
天要绝我么……身上忽冷忽热的厉害,自己也许病了,难以呼吸,想提点宁儿些什么,喉咙只有呜呜声,很快被淹没在风声中。
混沌中他只记得要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
甘霖雨露,便是此刻请清凉凉的液体入喉的感觉。
饮得太迫切了点,喉口发紧,呛了起来,感到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嘴角拭去水渍。
眼前的轮廓依稀是个男人的背影,灰衣萧索,高大却显得有点清癯。
“嗬……”急于发声,才发现嗓子哑到不行。
那身影转身了,不过是一个转身的时间,也许是感官迟钝的缘故,陈靖仇觉得慢极了,甚至还有些踟蹰迟滞的味道。
是错觉吧,要不然眼前这个神色淡然的男人怎么用如此平常的声调道:“你有些脱水,过两天便好。”
陈靖仇觉着这男人的脸有点儿熟悉,那眉,那眼,那鼻……男人颊上布着胡渣,并不算太年轻的样子。
“我见过你吗?”猛灌了两大杯水才开口,声音可着实难听了。
“我是宁儿的父亲。”他随即解释道。
陈靖仇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了,那俊朗的面孔,活脱脱与宁儿有七分相似。
似曾相识的错觉也是因了如此吧。
“多谢你救了宁儿。”
干巴巴的道谢,男人显然不想与他多言。陈靖仇却反而起了兴趣,“他呢?”
“累坏了,在睡。”谈及宁儿的时候,那冷峻的侧脸线条也柔和一些。
“咳…我叫陈靖仇,敢问尊姓大名?”
夸张地抱拳,男人愣了一下,转而从薄唇中吐出三个字:“宇文拓。”
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陈靖仇搜罗了一遍零散的记忆。
“前朝司徒公宇文拓!”
陈靖仇蹙了眉再次细细打量过这个不寻常的男人。
“怎么,”男人消去方才的冷淡,眼中仿佛存着些戏谑,“你怕了吗?”
“…不,”陈靖仇有些气短,他忽然感到前几天的焦躁再一次涌上,那是种抓不住的空虚失落,下意识抹了把脸,虚汗淋漓,“我不怕你。”
身上黏糊地厉害,汗水干透了沙子却镶在头发和衣裳里,陈靖仇晃晃颇为昏沉的头,道:“我要洗澡。”
举步便向往外走,没料到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却被男人扶住。
蓦然想到什么,陈靖仇脸上一红,两腿间被磨损的地方疼痛少了许多,反而微微清凉,定是这男人为他抹了药。
“先吃过早饭吧。”放开了搀扶的手,男人眉眼仍是淡淡。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这样一句话,陈靖仇便又心软了,怎么回事呢?
他按住胸口,那里砰砰跳动的器官十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