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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宁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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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宁儿
他忘记了很多事。
过去的很多事。
一觉醒来的时候他感到无与伦比的舒泰,紧挨下来却是空虚。
天那么广阔,地那么袤大,他是谁?
哦,陈靖仇。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兴许就是他的名字。
非常自然地接手了这个身份,然后再通过白衣少女的断续的叙述,搞清原委。
听完那个故事他有点想笑,这么说来,他以前该是顶了不起的人物儿。
可是他不是啊,他不过是陈靖仇,很平凡很平凡的普通人。
于是那个故事被他付之一笑,他不是什么皇者也打不了魔王。
小雪的闪烁其词也不放在心上,忘记的事情,便不是特别重要的了。
他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骑着一匹老马,衔一杆青草,从一个城走到下一个城。
你也许无法想象对前生记忆空白的人该怎么活,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小雪隔两月便会来看望他一次,他不清楚她是怎么找来的,但见她一身白衣胜雪,美好的面容与气质,一定不是凡人。
她不说,他也不问。
他走得不急不缓,起初只因心中闷烦,逐渐却被这大千世界万物之新奇所吸引。
日升日落亘古不变,但风可以来自东南西北,原来他从前所见所闻皆只是管中窥豹,冰山一角。
这世界还有很多很多,他没有看过没有走过。
他在南疆的小镇停下了,此方气候干旱缺水,马蹄陷入沙子里,几乎不能行走,陈靖仇后悔没早些在驿站换骆驼来。
幸而这时天气还算好,陈靖仇徒步牵马,跟着商队一路走了不远便见了人烟。
“老伙计,”将马牵入马厩,顺手抚了把粗硬的鬃毛,“苦了你了。”
当初也不是没被提醒,不过他实在没舍得卖了这匹脚程不快却驮着他东奔西跑的老朋友。
或许因为一年两年…过了那么久,四海为家,他的身边唯一它没有变。
进了客栈气氛有些古怪,众人皆是静默,陈靖仇小声问商队的领头怎么回事。
“你瞧,那些都是鞑靼人,民风粗蛮,少说话少麻烦。”
陈靖仇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的确是北方蛮夷,五六个大汉围着两桌吃饭,衣着纹案骨头饰品和黝黑的皮肤都显示出非我族类。
蹊跷的是,桌子最里边挤着一个小人。
一个孩子。陈靖仇的眼睛霎时就被他吸引了过去,约摸六七岁左右,五官还未张开已俊得极为讨喜,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凳子上掰馒头吃。
一小口一小口,半垂着眼帘吃得很慢,很是乖巧。
这糟糠粗粮对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以下咽了。想那些个蛮族也不知给孩子倒杯水来,陈靖仇不知觉皱起了眉。
恰逢那孩子抬起眼来,对了个正着。
陈靖仇心中一震,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古怪了,他暗道,别人家的孩子他瞎操什么心,正想撇过眼去,忽然又瞥见那孩子的眼中闪过泪光。
那双眼睛巴巴望着他,差点让他把面条塞到鼻孔里。
‘救……’
‘救救我……’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嘴型应该如此解读,地地道道的汉语。
当下心头一寒,早知道其中有倪端,只是贩卖孩子一般不会这么声势浩大,几个大人专看一个这又是哪般?
陈靖仇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从某方面将他甚至怕事胆小,但一般人有的善心他一样会有,虽多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此刻他只觉得憋火,直觉不能坐视不管,那孩子与他从前定是有什么渊源的,要不然怎么见他受了苦心里便发闷,见了那满是泪光的清亮眸子又是一阵钝痛。
异样的感觉使他心头狂跳,背了良心权当没看到是再也不能,可量这拳脚功夫他纵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拼不过那几个彪形大汉呀。
天气热容易上火,陈靖仇抹了把头上的汗,就见那孩子和鞑靼人比划了什么,便有一名汉子带他进了内堂,原来是去小解。
陈靖仇也轻轻站了起来,挪动长凳在地上刮出吱的一声,那桌鞑靼人瞥他一眼,冷汗淋漓。
陈靖仇绕过厨房,茅厕门口果然只有一人守着,背对着他骂骂咧咧自语着什么听不懂的。
此时连手心也开始出汗了,心里直打鼓,死,大不了就一死啊。
他解开包住剑的布囊,此剑是他除了盘缠带的唯一,小雪说切不能丢。
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旅途辛苦,他只因觉得看着眼熟便也留下了。
一会儿免不了要动干戈,这剑,倒是派上用场了。
陈靖仇暗自苦笑一声,轻轻念动法诀,靠近大汉堆陈的薪柴燃起火星。
待他察觉已是焦了一片衣角,陈靖仇听见他暴躁地骂了几句,扑灭衣上火星就要进厨房喊人。
就着此间,陈靖仇飞快地从茅厕里把那孩子拉了出来,来不及说一句话拎着他便从后门绕到马棚。
他几乎听到客栈里乱了起来,该是被发现了。
咬紧牙关,跨上大约是鞑靼人的骆驼,他只能在心里与那和他为伴多年的老伙计说声抱歉。
他不大会骑骆驼,大腿颠得疼不说,也不知怎么才跑得快。
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托在手上已免他受颠簸,陈靖仇也没想明白他今天到底是发的什么好心。
“该死的!”低声咒骂一句,扭头看见身后鞑靼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或许他不是救人,是把自己一起赔了进去!
然而焦躁之外之前的畏惧却意外不见了,陈靖仇感到自己充满一种莫名的勇气与力量……这该死的,他真是不怕死了吗!
搂紧怀中的孩子,走投无路莫过于此,但他知道他要保孩子安全,这信念一时充斥于脑海把别的东西都挤了没。
左手紧握的剑却铮铮鸣动起来,惊诧地看着那剑脱鞘而出,在浑沌的天幕中划开湛蓝剑光。
“十五……”那两个字脱口而出,熟悉而心安。
剑回鞘的时候后方已不见了追兵的影子,陈靖仇松了口气,爱怜地抚过剑身:“你叫十五是么……”
冷静下来才发现怀中的孩子被他按在自己胸口,也不知力道是不是大了些,那孩子也甚是乖顺不说一句话。
赶紧松了开就被那深如潭水的眸子静静地打量,陈靖仇咽了下口水,才想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