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姊妹淘（红楼梦同人）》糯米猫儿

17、第十六章

　　话说荣府近日无甚大事，只细微的一件，因东府花园内梅花盛开，这一日，贾珍之妻尤氏带着贾蓉之妻秦氏，亲自来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贾母是个爱热闹的，如何不应，就同几个小辈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顽，喝茶吃酒，不过是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而已。
　　一时宝玉倦了，眼皮沉沉，花儿也懒怠看了，没精神地靠在一旁，贾母一看便是缘由，是要睡午觉了，于是叫他不必陪着，只去歇一会子再来。
　　秦氏忙笑道：“屋子我们这已经备好了，看宝叔困了，老祖宗和太太不必挂心，交给我便是，我带着嬷嬷姐姐们过去。”
　　贾母知她素来妥当，生的模样好不说，行事又聪明，这些重孙子媳妇里，这个最得她的心意，见她亲去安置宝玉，连连点头，哪还有不放心的理儿。
　　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宝玉抬头看见墙上的画，画的乃是《燃藜图》，讲的是汉成帝时，刘向夜间独坐诵书，一老者拄着藜叩阁而进，吹杖端出火，以此为烛，教授他许多文章之事，两旁更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话本是极有深意的，道理也好，若是个家贫上进的读书郎，看了这图这对联，心有所动，更激励他奋发读书，将来成就一番事业也说不定。
　　偏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的，‘读书’二字便是他的痛脚，登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声嚷着要出去，纵然屋内布置如何精美华丽，哪怕是凌霄宝殿，也断不肯在这里歇息了。
　　秦氏无法，道：“这可怎么好？不然到我屋里去吧。”
　　有位嬷嬷道不合礼法，秦氏却说他年纪还小，不用忌讳这些，又见宝玉也赞同，老嬷嬷就不再多说了。
　　众人就一起往秦氏房中来。
　　刚至房门，就有一股细细的甜香扑面而来，销魂醉魄，宝玉连说“好香！”入房后见壁上一幅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画中赫然一位春睡美人，又见室内陈设，从案上盘内到卧榻帐子，无一不合他的心意，神仙窝儿似的，顿觉眼饧骨软，乐不思蜀。
　　秦氏亲自展衾移枕，众奶母丫鬟服侍宝玉睡去，秦氏又吩咐小丫鬟们好生照看着。
　　宝玉睡去，只见面前一女好似秦氏，遂悠悠荡荡，随了那女子，到了一处不知真幻的所在。
　　眼见小桥流水，树影婆娑，人迹罕至，宝玉心生欢喜，道这个去处有趣，便是离了家也愿意，在这里过一生多好，也不用因读书被师长责罚。
　　在他看来，什么好去处，第一个就是不用读书才行。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山后有人唱歌，后款款出来一位女子，宝玉惊为天人，喜的忙作揖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哪里来，如今要往哪里去？这里又是何处？”
　　那仙姑解说一番，又道她乃是警幻仙子，管人间风情月债，女怨男痴，来此访察，布散相思，说她已备有仙茗美酒，请宝玉前去，到太虚幻境去游览一番。
　　进入“太虚幻境”，有一座宫门，上书“孽海情天”，其中又有“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等等，宝玉央求仙姑带她四处看看，仙姑先是不肯，后无奈应允，带他到了“薄命司”处。
　　入得门来，只见十来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上书各省的地名，宝玉也不管别的，只到那写着自己家乡封条的橱边去看，打开来后，先翻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 与“金陵十二钗副册”，他看了几页皆不解，遂丢开来去，又看那最上首的正册。
　　打开来时，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是四句言词，道：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①。
　　***
　　除了宝玉，邢王二夫人，随贾母来宁府的还有惜春和黛玉。
　　惜春是贾珍幼妹，虽养在荣府，也同这边十分亲近。她尤喜秦氏模样标致，尤氏性子平和，所以得空了，隔几日就会来玩耍一回，盘桓一阵子，若不得空，婆媳二人也会时不时去荣府看她，倒是十分亲近。
　　她和黛玉不耐烦听她们说话，就告了罪，想出来玩。
　　“去吧，小孩子家家的，不必听我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贾母笑道。
　　尤氏就叫了几个丫头带着她们，并不走远，只在会芳园内，各处游玩游玩。
　　一个多时辰过去，黛玉有些乏了，惜春还正在兴头上。
　　她穿着件橘色小棉袄，外面是俏丽的莺黄回纹锦褙子，下着杭绢点翠缕金棉裙，正在雪地里和丫头们捉迷藏玩。
　　“林姐姐，你不玩了吗？”她不舍地挽留道。
　　“不了，我歇一会。”黛玉笑道，看惜春撅嘴叹了口气，眼睛却瞟啊瞟的，四处搜索着，想是在琢磨该往哪儿藏。
　　黛玉信步走上亭子来，因是腊月天气，亭子四围都挂上了帘子，只余看景的小窗子和出入口，里面摆了两三个炭盆，烤的亭子里温暖如春。
　　看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虽是冬日，却艳阳高照，十分和暖，没有一丝风，她掀开帘子，坐在廊子边上，靠着栏杆看她们玩，不觉昏昏睡去。
　　朦胧中看到两位女子，荷袂蹁跹，羽衣飘舞，翠髻堆云，容颜姣媚，她正要让开路，二人拦住了她，又道明来意，说要引她至警幻仙姑处。
　　她一时不解，就要发问。
　　一位女子正要转身，又回头细细瞧她一遍，道：“这不是绛珠妹子！”
　　“什么？”另一位仙姑吃惊道：“怎会如此？”拉住了她的衣袖，猛盯着不放。
　　绛珠妹子，谁是绛珠？黛玉一愣。
　　我是绛珠？不对，我不是。
　　她正要分辩，那第一位女子已是泫然欲泣，另一位也是急得不行，全不顾仙子风度，话间已是带了哭音：“绛珠妹妹到哪里去了，若找寻不到，警幻姐姐问起时，却要如何交代？”
　　“既不是，且到别处看看吧。”
　　二人转身欲走。
　　黛玉想安慰几句，二女已转过身去，衣袂飘处，芳踪转瞬已逝。她低头再看，见自己走在一条小路上，前方雾气弥漫，却不知通往何处。
　　她小心地一步步向前走去，须臾，眼前一变，雾气消失，却看见了城市的高楼大厦，招牌店铺，车水马龙，下一刻，已到了布置清雅的一个房间内，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地上铺着白色长毛地毯，散布着浅色的坐垫，中间是张白色小炕桌，后方一个半人高的地灯，灯罩垂挂着，上面还贴着她从画报上剪下来的动物花朵的小图案。
　　她定睛看过去，地毯旁的床上，蓝色的碎花床单上睡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那不是我们吗？她心里一跳。
　　神情略显倦怠的林玉兰坐在床边，正在给两个女儿按摩手脚，因为用力，额头已经冒出了晶亮的汗珠。
　　这时，一位保姆模样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笑着说：“阿姨，我来吧。”
　　“不要紧的，我闲着也是闲着。”林玉兰笑道，虽然请了人，她还是喜欢亲历亲为，因为心里愿意，所以即使整天忙碌，也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说完她抬起头来，正对着已成了黛玉的林贝贝。
　　“妈妈！妈妈！”她跑过去，想摸摸林玉兰的脸，却被一层厚厚的墙壁挡住了，像是医院的厚玻璃，看得到，却不得其门而入，她想迈开脚，却举步维艰，两腿灌了铅似的沉重，怎么也挤不过去。
　　她急出眼泪来，两手狠命拍着墙壁：“妈妈！妈妈！”
　　还是那么熟悉的母亲的脸，却眼睁睁地在她面前变得模糊不清。
　　倏忽醒来，眼角泪痕犹存，原来是一梦。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总是梦到要回家。熟悉的街景熟悉的道路甚至是熟悉的梦境，她知道这是做梦，也知道这梦很快就要结束，两旁的境象渐渐剥落，她心里有种强烈的紧迫感，很想在结束之前能回到家，想到此处，脚步也愈发地疾快了。
　　结局却总是让她失望。她醒来后，看着青莲色的帐顶，和四角挂着的各色香囊，常常会反应不过来，庄周梦蝶，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就一直睁着眼直到天亮。
　　惜春还在同丫头们玩耍，嬉笑声不绝。
　　栖雪端着个黑漆捧盒，里面装着些茶点，临霜拿了件大毛衣服，正走上亭子来，笑着劝道：“姑娘可别受了风，快披上吧，就是不冷，也要当心啊。”
　　……
　　***
　　太虚幻境中。
　　宝玉拿着卷册，看到最后一页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②。
　　堪堪看完十二页的判词，他仍不甚明了，欲要细看一回，才翻了回去，那书页忽然无风自动，室内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他唬了一大跳，忙低头看向手中的卷册。
　　还是首页，刚看到的玉带金簪全无踪影，无一丝存在过的痕迹，字迹也消失不见，整张雪白，竟像被水洗过了似的。
　　后面数页，有的字迹依旧分明，图影活灵活现，与方才所见无二，有的却模糊不清，连其中内容，也显示不出来了。
　　“姐姐，这是为何？”正要向警幻询问其中缘由，左右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捧着卷册不知所措，这时听到门外女子的惊呼声。
　　宝玉忙跑过去开门：“姐姐怎么了？”
　　门开处，未见女子踪影，却见大浪滔天而来，他被卷溺其中，不辨左右上下。
　　他挥舞着手脚，费力扎挣着，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他拼死扭动起来。
　　“宝玉！宝玉！”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袭人担忧的脸，众丫鬟忙上来搂住他：“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呢！”
　　他惊魂未定，胸口闷痛，大口呼吸着，袭人忙拍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看他的额头已经湿了，又拧了布巾给他擦汗。
　　宝玉只缓了些，就盯着帐子发起呆来。
　　他一面记挂着那门外女子如何了，一面又忧心那书中的美人图会不会浸了水，又想还未听过那警幻仙姑所荐，不比尘世中所填的十二支传奇之曲。
　　“可惜还没听就醒来了。”他下定决心要记住这梦，也许将来到那仙乡去，还有机缘得听那《红楼梦》仙曲。
　　他立定了心意。
　　可惜他少年心性，浮蓬般飘忽无定，回府之后，温柔乡中延滞几日，很快便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后来渐渐就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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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②：引自原文第五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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