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背面》尤溪

37、熄灭

　　林祺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肺部炎症的面积已经缩小了许多，人也开始恢复精神，除了每天打针的时候还是会缩在夜岚的怀里颤着肩膀哭，其他时间里基本上都是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病房里陌生的一切。

　　夜岚去伦敦的行程已经不能再拖，她和林静都忙，要想兼顾家庭和事业，谈何容易。好在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佣人，还有几个是打小照顾林静和夜岚长大的老人物，待他们犹如亲生，对林祺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超过的感情。夜岚和林静打小也不是被林峰常静亲自带大，这或许就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金钱权利固然诱人，却是用家人爱人之间朝夕相处平平淡淡的小幸福所换来的。

　　没有兼得，公平的很。

　　飞往伦敦的航班，夜岚已不知道坐过多少次。头等舱座位宽敞，她从一起飞就关掉小灯盖上毯子，沉沉睡去。

　　中途，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她摘下眼罩，只看到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女孩，正趴在妈妈的怀里，用手背把狼狈的小脸蹭成了花猫状，胸口起起伏伏，哭腔断断续续。

　　孩子的妈妈发现吵到了一走道之隔的夜岚，一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刚才给孩子讲故事，她听到结局，就突然哭起来了。"

　　"什么故事？"夜岚问。

　　“人鱼公主。”小姑娘捏紧了手里的童话故事书，“为什么王子认不出救了他的是小人鱼呢？为什么他又娶了别人呢？为什么她变成泡沫了？小人鱼太可怜了！我讨厌这个故事！”

　　小姑娘的母亲看上去跟夜岚差不多年纪，一脸无奈的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发丝，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

　　“小人鱼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牺牲生命，对她来说，这就是值得的。”夜岚温声说道，“更何况，她已经拥有了很多美好的回忆，这就足够了。”

　　小姑娘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是吗……”

　　“当然是啊。”夜岚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儿，“就好比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很爱你，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也愿意为了你，付出生命。”

　　小姑娘原本愣愣的，像是真的被夜岚说服了，此时突然回过神来，转头抱住妈妈的脖子，“我不要妈妈离开我！我要跟妈妈永远在一起！”

　　“妈妈当然不舍得离开你……”小女孩的母亲笑着把女儿抱起来，拥进怀中，“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刚才开导这孩子，她还不知道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小事一桩，你的孩子很可爱。”夜岚说。

　　“看你对付小孩子这么有办法又这么耐心温柔，肯定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夜岚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有吗？没有吗？

　　她突然发现，一时之间，自己竟然给不出对方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会为了林祺的病而焦急到五内俱焚，改变去英国的计划，看着他高烧昏迷又咳又喘的样子，她会心疼得犹如刀刃剜在心口，就连方才在梦里，也依然心心念念着他的病情，眼前全是他撒着娇红着眼睛让她赶紧回去的样子……

　　“我有个儿子，快两岁了。”夜岚说。

　　“两岁，正好是最粘人，也最讨人喜欢的年纪。”

　　夜岚笑：“我是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才走的，不然要是他醒着，我可走不了。”

　　她的眼睛里像是盛满温柔而闪耀的星光，嘴角的笑容无意识却发自肺腑，难以自抑。

　　可惜，她自己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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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施予急匆匆的出关，除了放现金和信用卡的皮夹以外，什么多余的行李都没带。她买好了两小时之后飞G市的机票，现在需要取票然后重新安检。

　　一个西装笔挺，气息冷俊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乔小姐。”

　　本就是惊弓之鸟的乔施予顿时脸色刹白，她颤声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言罢，她拔腿欲走。

　　对方牢牢锢住她的手腕，“我是林董的属下，林董现在就在上海，他吩咐我到这里接您过去。”

　　“他……他知道我回国？！”

　　对方只是笑而不语。

　　乔施予原本紧绷的双肩，顿时塌了下去。早该料到的，不是吗？她是那三口之家幸福里的不定时炸弹，林静费心的将她送到新西兰去，又怎么会放心她来去自由，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夜岚和林祺的面前？

　　“好，我跟你走。”乔施予放弃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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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r.Smith是在欧洲乃至全球都极具影响力的IT行业大佬，林氏希望与他共同建立的研发项目一旦成功，将使得林氏的电子商务企业极大程度的扩张版图。

　　高新技术的研发若是站在统一的国际起跑线上，国内的水平比起欧美和日韩仍有一定差距，再加上林氏已经得到风声，眼馋Mr.Smith手下的这个芯片项目并且已经与他开展接触的公司少说也还有两三家，这种时候，拼的是财力和魅力的双管齐下，更是一击即中的机智果断。

　　Mr.Smith在诺丁汉大学任客作教授时便是林静和夜岚的老师，他们私下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私交，此时于商场相逢，气氛自然比起与其他对手之间要放松和自在的多。只是，在商言商，感情始终不会凌驾于利益之上。好在，在次贷危机的背景下，欧洲经济普遍不景气，中国庞大的市场自然成了块儿人人眼馋的肥肉，双方的合作意向很快便初步谈拢。

　　Mr.Smith笑着对夜岚说：“以你们如今的成就，也可以回到诺丁汉，给学生们传授一下经验。”

　　夜岚谦虚道：“这是我们的荣幸，只不过，商场上的事变数太多，真正能笑到最后的有几个人呢？我们俩还是太年轻了，经验尚浅，要说给人讲课教学，可还不够资格。”

　　“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么？说的就是你和Kelvin这种年轻人。”Mr.Smith满意的摸了摸下巴，“世界是你们的了，我们都老了。我准备做完这单，就交出CEO的位子，带着老婆和我的小孙女，环球旅行！”

　　“太棒了！如果你们来中国，记得通知我们！”夜岚说。

　　“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你和林静，有一个属于你们的爱情的结晶。”Mr.Smith衷心祝福道。

　　夜岚和林静是诺丁汉大学最优秀出众的亚裔学生，又是郎才女貌，两人间青梅竹马的恋情一直被周围的人们有意无意的“神化”着，就连在老师眼中，也依然如此。

　　可，孩子，孩子，孩子……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是这个话题？夜岚抬起手，捂住小腹。她该如何启齿，当年的爱情童话，其实早已经碎成不堪的碎片，而周遭人们的祝福和期盼，他们已经永远都无福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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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静和乔施予有近一年没见了。一年，是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曾经纠缠在一起甚至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的两人，转眼便已经各自开始了新生活，能再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乔施予的心中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感。

　　“你走之前，我以为我把话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一开口，林静平静的语气里，就已经锋芒毕露。

　　迎头一盆冷水浇下，乔施予彻底从重逢的恍然中清醒过来。她把手伸进大衣内兜，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往林静眼前一推。

　　“我也不想回来，离开这儿，我才意识到自己过去有多蠢多狭隘，这世界上明明不止你一个男人，两情相悦比起被人鄙视的一厢情愿，要更令人享受和愉悦的多，可我却偏偏要一叶障目。”

　　林静拿起手里的信封，问道：“这是什么？”

　　“夜岚送我的'礼物'。”她刻意加重了尾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静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信封收起，“你为了把这些给我看，然后告诉我，就算你离开了，夜岚也并不打算放过你，不打算让那些'过去'，真真正正的过去，所以才回国？”

　　“你说对了一半。”乔施予在桌下，攥紧了垂在手边的桌布，“你一定以为，她是为了爱你，才回到你身边，与你破镜重圆重新开始，可是其实，她连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去，她不打算放过我，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另一半？”林静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笑得疏离淡漠。

　　“我……我求你，把林祺还给我，我才是他的母亲，夜岚对我有恨有怨都是正常，要杀要剐也随便她，可我怎么能放心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这样一个可怕的满心仇恨与报复的女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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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Alex的其他家人去亲戚家聚餐，屋里只余下他一个。圣诞期间，英国下了很大的雪，他得了重感冒，吃过药后将自己用条厚棉被一裹，整个人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门铃突然响起。

　　Alex爆了句粗口，挣扎坐着起身。

　　他打开门。室外风雪极大，扑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雪片，让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面前站着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身上着厚厚的棉衣，看上去依然轻飘飘的，“不好意思，我是背包客，路过这里遇到大雪，我能不能在你家休息一下，等雪停再走？”

　　Alex点点头，侧身将对方迎进来。

　　女人解下帽子和围巾，露出一脸已经彻底花掉的狼狈的大浓妆，五官几乎被涂得看不太清楚。

　　觉察到Alex的目光，她笑：“刚参加要一个派对，还没来得及洗脸。”

　　Alex指了指内间的一扇门，“厕所在那里。”

　　对方道了声谢，向厕所走去。

　　“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Medusa。”

　　美杜莎？希腊神话里那个拒绝了海神波塞东的爱，被雅典娜将满头秀发变成一条条蠕动的毒蛇的女人？

　　任何用眼睛直视她的人，都会立刻变成冰冷僵硬失去生命力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