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如何回忆我》权增增

48、第四十八章

　　可若是世事都能顺着心意发展，那便烦恼一词便不会被发明了。婚后3个月，谢然和孟桐仍旧没有和好。孟桐借调去另一所学校交换学习，谢然忙着照顾久病不治婚后才肯治疗的母亲，一拖再拖。

　　我总在想读书的用处，读书并不能让人变智慧，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就可以用来论证这一条。智慧是与生俱来的，眼睛常常用来表达智慧。许雅珺说，谢然的母亲有一双智慧的眼睛，这个病塌塌的农村老妇人，只用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她和自己的儿子没睡过。

　　她提出了新的要求，要在临死前看到自己的孙子。她说完这个要求，并没有再说第二次。在许雅珺的日记里，这个老妇人简直就是个变态。她用削水果的小刀划开肚皮大腿的肉，一定深度，不会血流不止，任由伤口在衣服被子底下溃烂，然后在结痂后再划开。她做得悄然无声，平日里也看不到她任何不快。直到谢然的大姐给她擦洗身体，那是一个让人看了就会吐出来的身体。

　　许雅珺当时就逃出尖叫哭喊声捂着嘴冲到了厕所。谢然是一夜变大叔，头发白了大半。

　　这个晚上，他再度试图联系孟桐未果。他几乎是在乞求，那种无力的声音只有临死的人才会发出来，你看不到他嘴唇在动，可是像叹气一般的声音飘出来：“你也看到了，我能怎么办……”

　　许雅珺觉得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像是和孟桐在说话。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惨，起码惨过所有恋爱中的人，可当时的谢然，让她疑惑是不是要将惨字踢出她人生的字典。

　　太可怜了。许雅珺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去死，整个房间就像一座坟墓。她对图像的记忆力很好，想起那具溃烂的身体，仍止不住干呕。

　　她当时在想什么，好像一直担心谢然会死吧。拖着他去洗澡，是她给他脱得衣服，那一身烂血味实在让她受不了，她还给他刮了胡子，她小心翼翼地，不是怕伤了他，而是她短时间内不想看到红色的液体。她还帮他刷牙，把他身体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扶着他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很配合，这让她觉得安心，觉得他不会死。

　　然后她把自己洗干净，躺到他旁边，和他盖一床被子。许雅珺说，她这辈子，重大的决定都未经思考。如果让她使劲回忆那个晚上，她只记得，当时她脑子反复就一句话，那是谢然母亲在自残前对他俩说的：“我不求别的，看到你们孩子，立刻死都行。”

　　许雅珺在那个晚上都忘了谢然是个同性恋，她当他是个正常男人。整个过程像在完成一个任务，她目标明确，要一个孩子，一切就恢复正常了，她引导着，在他身上摸索着她之前的经验，从来没感觉夜是这么地长，天迟迟不亮，在她决定要放弃的时刻。谢然的手从耳朵开始向下抚摩，她突然很想笑，但最终并没有笑。

　　她写道，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圣母玛利亚，在那一刻，她特别的虔诚，心里想的是：给我一个孩子吧。

　　那是谢然和许雅珺唯一的一次。很幸运的，我诞生了。要是在以前，我一定会立刻向许诗宁炫耀，“你最珍贵”这首歌就是写给我的。可现在，她听了估计会嘲讽地说“是啊，许词安，你脸皮厚到可以以同性恋生的为荣，我果然比不了。”

　　之后，我出生三天后，谢然母亲，就撒手离世。医生都感慨，这个妇女拥有着顽强的意志力。她完成了她这一生最后的愿望，欣慰离去。而谢然和孟桐的世界，彻底分崩离析。

　　我的出现，让任何解释都失去了效力。在我妈刚怀上我不久，孟桐就和一直爱慕他的赵书敏闪婚，赵书敏也很快有了孩子。

　　我后来看了不少研究同性恋的书，谢然和孟桐应该是天生就喜欢同性的，也就自然而然对异性之爱反感。可想见，这两个人各自成婚后每日与女人朝夕相处，许雅珺了解情况，谢然还能好过些，而赵书敏的一腔痴爱，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孟桐。

　　孟桐是故意的，赵书敏的样貌在顺城是出了名的，比不过许雅珺的艳丽，但自有小城姑娘的秀灵。她家里穷，有个弟弟，十几岁被流氓吓得人有点怯懦，但执着起来却有股牛劲儿。其他姑娘早就被孟桐冷得打退堂鼓了，只有她锲而不舍。

　　可惜她傻，孟桐压根也不会去解释。任由她以为天上掉个大馅饼，幸福自此与她相随。孟桐担心一次怀不上孩子，和她睡了三个晚上。每晚结束后都跑到卫生间里吐，赵书敏也没有多想。

　　孟桐的态度越来越明显，赵书敏越来越不安。怀孕期间，孟桐仍旧借调，两人相见的时间不多，赵书敏纵有抱怨也无处宣泄。孩子出生后，吵闹开始并不断升级。赵书敏先是向自己家人求助，孟笑笑的姥姥姥爷来劝了几次，孟桐搬到学生宿舍去了；赵书敏就向弟弟诉苦，姐弟感情一向很好，他弟弟把孟桐堵在学生宿舍打了一顿，这样一闹，孟桐是从宿舍搬回了家，可赵书敏也知道了家里人是没用的，消停了一阵子。

　　但，既然爱了，就希望有回报。她还是一根筋的单纯之人，化解不开就难为自己，整日纠结在孟桐一人身上，整个人失魂落魄无精打采。

　　孟桐第一次让赵书敏滚，赵书敏躲到了邻居家。那也是我第一次和孟笑笑说话，之前我们两家人是不说话的。谢然去劝孟桐，许雅珺安抚赵书敏，我带着孟笑笑玩。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赵书敏自杀。

　　许雅珺对赵书敏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人要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你是爱孟桐，可你不能为了他丢了你自己。这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其它很多美好的事情。而且，你要学男人，不要把爱情当做生活的全部，爱情出问题了，难过归难过，自己还是要心疼自己的。

　　我听不懂，但我总是暗暗记下这些话，不断告诫自己要这样做，免得长大了像孟笑笑她妈一样。后来我读张小娴什么的，真心怀疑她和我妈认识，要么就是我妈语录被她搞到手了。

　　可赵书敏听不进去。你能想象一个女人整日都在重复那么几句话吗：孟桐，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孟桐，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孟桐，你是不是不爱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孟桐，我不要离开你，离开你我会死的。

　　这直接导致我对于和死相关之类的爱情表白相当反感，年纪不大的我都知道“不离开你，他会死的。”可是赵书敏，任凭我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归然不动。我妈后来多少有些自责，没能早点察觉她的问题，送入正规的医院，进行心理疏导。虽然她讲得都是道理，但也可能没对症下药反倒误导她。

　　赵书敏发现每次躲到我家，我爸劝过孟桐后，他们家都会安宁几日，有点依赖成性。只有我妈知道，第一次她让我爸去劝孟桐，他们就和好了。只不过，他们无力改变现状，孟桐对我爸爱并怨着。再加上赵书敏的纠缠，他本身性格的极端，时常会不受控制地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