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难为》楚灵心

5、消失的记忆

　　清晨谷中还有些凉意，流岚伴着薄雾在空中缓缓游曳，丝丝缕缕，将眼前谷中景色渲染得绮丽飘渺。花香草香在晨露的氤氲下越发幽致。
　　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人未走，心便开始怀念了。凌若冰向圣天倾的天心园走去，让他尽尽心意也好，不管怎样，沈冰渊的记忆她是不会恢复的。

　　圣天倾的房间，桌子上摆着各种药水，圣天倾正半躺着看书，又是一本不一样的，文学类、医药类、兵法阵法……师父他，真的很好学。
　　“师父，我来了。”凌若冰喊了一声。因为只是过过场子，她神色间颇为自然。
　　“坐到桌子边的软榻上去。”圣天倾放好书，起身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板状精致的包裹，里面是闪闪发亮的金银针。
　　凌若冰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他拿起桌上不同药水，配出一瓶新的，让凌若冰躺了下来。圣天倾在她头部重要穴位擦上药水，并杂错着点上金针和银针。
　　“现在，听我的话，慢慢闭上眼睛，回到最深的记忆中去。”圣天倾的话虚无缥缈，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凌若冰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中。圣天倾的手贯以真气，在她头部各处轻轻推拿。好一会儿，确定差不多了。看看沉睡中的凌若冰，他离开软榻，进里房收拾这几天潜心研究的一种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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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奶奶让你画的画你都画了吗？
　　－－画啦，老师夸我画的很好呢！
　　－－音音，再陪爷爷下一局吧！
　　－－爷爷，都半天了，我们是平局，再下下去也没意思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心儿，爸爸要回来了，我们去接他好吗？一位金发蓝眼，雪肌玉肤的年轻女人拉着女孩的手，水晶般的蓝眸里满是宠溺，虽是侧面也难掩倾城之色。
　　－－爸爸要回来啦？！太好了，我们去接爸爸。
　　然后是一家三口团聚的情景……
　　黑暗中，大脑里仿佛有一扇沉重的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幅幅画面便接踵而至，最后连成一串完整的记忆。
　　最后一幕，六岁的小女孩站在那群人面前，一动不动，眼神呆滞，涕泪横流的情形。满脸泪水，满身鲜血。
　　凌霸天，假身份，潜伏五年，致命一击，蛇蝎之心，灭门之恨，十年欺瞒，两载利用，如此深仇，不共戴天！
　　她不是凌若冰，她是雪家的独女，雪灵音，小名倾心。家门惨案后被凌霸天带回去，催了眠，以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
　　（亲们注意好哦！下面就改成真名了！！）
　　雪氏一族，人丁本就凋零，他们这一支绵延了数千年，是书香门第中的书香门第。出了这样隐秘的事情不为人知也就算了。可是妈妈，毕竟是A国前王储的女儿，外公被开除皇籍，尤其是外公死后，他们竟然问都不问，管都不管。堂堂公主，就这样香消玉殒。
　　可悲可怜可叹可恨！！

　　收拾好药材，圣天倾从里屋出来，几个时辰过去，照例她应该醒来才是。
　　他淡笑，一瞬间屏住，外间弥漫的是，冷冽的杀气！
　　雪灵音一双大眼，不复往日灵动，冰冷狠戾中，是刻骨的愤怒和杀气！
　　圣天倾的心突地动了一下，冰儿……他快步上前，不料她却猛然起身快速奔了出去。
　　“冰儿，你要干什么？”圣天倾跟着追出来。
　　“不许跟着我！！”雪灵音大叫，震得圣天倾愣了片刻。
　　是不是只要跳崖就能穿越？是不是跳崖就能回到现代？她身负重任，家门之仇未报，怎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仇人还在那里逍遥快活着！！

　　她奔跑越来越快，看到最近的悬崖，不作考虑，直接跳了下去。身后圣天倾瞬间反应过来，飞身过去，一根银链翩然飞出，快如惊鸿，缠住凌若冰，轻轻一拉，把她提了上来。

　　她此刻面容苍白得吓人，幽黑的眼珠似要凸出来，唇无血色，唇瓣翕合，听不清在说什么。
　　自失忆以来，她有时沉着冷静，有时淡定自然，有时精灵可爱，有调皮装傻。但是，从没像方才那样冰冷骇人，此刻又茫然错乱得吓死人的样子。

　　圣天倾感到从没有的心慌，间杂着千丝万缕的担忧，“冰儿，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谁伤害了你告诉师父，为师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雪灵音只是怔在原地，不说话。
　　他横抱起她，回到房间，轻轻放置床榻。

　　“心儿，你以后会怎么样啊？妈妈觉得和爸爸在一起很好啊，哪里傻了？”
　　“童话里面的公主不是都和王子在一起吗？外公是王子，不娶公主，你是公主，不嫁王子，都是傻瓜！”
　　“心儿宝贝，你才三岁懂什么？妈妈不理你了！”
　　…………
　　“可是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了。音音宝贝，有一天我们离开了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过得幸福快乐，我们才开心。你难过痛苦了，我们就会更难过。我们伤心流泪，天上就会下雨，让这世间万物都来分担音音的痛苦……”

　　“爷爷，你和奶奶欺负音音年纪小是不是？还拿这样的话来哄我，人家现在才四岁呢！我四十岁了你们肯定都还在。”
　　“那到时候爸爸也成老爷爷了，家里两位老爷爷老奶奶，都让阿音一起养好不好？”
　　“那又何难？”
　　……
　　“心儿，你快走，逃的远远的，不要回来。去姥姥那里，忘掉这一切。”
　　……

　　“冰儿，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青水她们都很着急，师父做了兰花香米粥，你要不要尝尝？”
　　圣天倾看着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呆滞地毫无生气的雪灵音，温柔道。
　　伸手摸摸她，她还是一动不动。
　　半晌，他轻叹一声：“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你父母亲人知道，不知该有多伤心？”
　　父母，亲人？
　　“心儿，你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就算有一天遇到天大的不幸，你也要敞开心扉，迎接这个世界的光明。”记忆中拿女子温婉明媚的笑颜依旧，西方女子竟能这样婉约含蓄，那是，她的母亲。
　　你难过痛苦了，我们就会更难过。我们伤心流泪，天上就会下雨，让这世间万物都陪着音音分担痛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霭雾气隐可见，细雨濛濛欲湿衣。鸟鸣更脆，花香更浓，树叶青翠欲滴，这个世界，生意盎然，美好地不真实。
　　我们伤心流泪，天上就会下雨……
　　雪灵音抬起头，望进一汪春水般的眸子，平日波澜不惊的眼眸，此时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关心。
　　她，还有他……
　　“师父，我……”说不出话来，她扑进圣天倾的怀抱，“让你担心了……你抱我一会儿，我没事。”
　　圣天倾伸手揽住她。
　　“用力些。”
　　紧一点。
　　“再用力些。”
　　再紧一点。
　　“再用力，你骨头都要断了。”他声音轻柔，一只手以很和缓的频率在她背后轻拍。怀里，她脖子上不知材质的链带反射出银白的光亮，小小的光亮，忽然就照亮了他的眼睛。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真实的活着，不是一个人。明明只有十几年，自己的生活，久远地像是一辈子。
　　一朝明白真相，却是异时空，十千世界，触不可及。
　　一朝恢复记忆，却是天人永离，一生不相见。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天生就坚强，所有的坚强，都是苦难逼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远都坚强，再强大的人，背地里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心底都有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居住这一个个不同的自己，或孤独，或脆弱，或无奈，或渴望……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世上有几人能受得了？只有这个怀抱，此时此刻，能让她感到安心，一花一世界，那么多空间，上天终究还是，没有抛弃她！！

　　鼻尖是圣天倾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似乎能抚慰人心，雪灵音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也哭不出来。穿越的契机没有找到，也许是她，也许是沈冰渊，不管怎样，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师父，我饿了。”
　　圣天倾放开她，拿过桌上的碗，“不是很热了，我去换一碗。”
　　“没事的，我就吃这个吧！”
　　她端过碗，慢慢吃了起来。唇齿间尽是兰花的清香，味道醇厚，香软酥滑。竟然比以往吃过的粥都要好吃很多。

　　“师父，这是……你做的？”她抬眼，不敢相信。
　　“嗯，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来。”圣天倾清俊至极的面容一片温和，和平日的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十年了，第一次，有人专门给她做饭呢！心底一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暖流如泉水一般，从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抚平了伤痛，熨烫了灵魂。
　　“冰儿，虽然这样问你不好，但是，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师父。”
　　雪灵音垂下头，敛起眼中神色，人在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没有力气去发作，反而能平静下来。
　　“……没事……谢谢师父。”
　　圣天倾见她如此，也不逼迫，静静坐在榻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睡一会儿。”雪灵音低声道，躲进他怀里。这么安心的怀抱，就让我多靠一会儿，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今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任性这一次。她以后，还是会很坚强。
　　圣天倾环抱住她，眼底神色捉摸不定。

　　良久，怀中人似已睡着，他欲放她躺好。
　　门边，青水紫烟蓝惜呆呆看着他，三双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
　　“少主，是她俩非要进来的，不是我……”
　　“少主我们只是担心小姐……”
　　圣天倾眼中寒意一闪，几人吓得嘴巴张开，说不出话来。他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安静的动作。
　　温柔地放下雪灵音，向三人走来。
　　“少主，我错了，我错了……”
　　“少主，你不是想杀人灭口吧？！”因为……她们看到了少主另外一面。
　　听着几个丫头的胡言乱语，圣天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们怕什么，冰儿没事，只是太累了。我已经安顿好了，晚些送她回去。至于你们，倾心谷的规矩，你们是晓得的。”
　　“呼……”几人松了口气，就说少主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不过，他冰冷起来，还真是骇人。
　　“那小姐？”青水紫烟还不放心。
　　“她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两人这才放心地离去，蓝惜也跟着偷偷溜走。

　　屋内，雪灵音悄悄翻个身，眼里似乎有氤氲湿气，眨眨眼，却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