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泣之剑 [Sword Whisperer]》斐七

2、途

　　男孩从8岁起就知道，想要改变现状需要经历一番痛苦的历程。到了男孩19岁那年，他生活的现状终于有了苦涩的翻新。

　　世间的恐惧，如同努力在溺水的世界中做着徒劳无畏的挣扎，醒来后剩下的仍旧是恐惧本源。即使他用夸张的方式演绎着，无助的睁大了湛蓝的双眼，瞳孔拼命向着反方向缩紧，却依旧暴露了内心的一切。那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去肩负最重要之物，但豆大的汗珠顺延着粘在额上的发绺滴落，他不拥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他只是想要快点抚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殿下？您还好吗？”

　　男孩挺直了纤瘦的身体，惊魂未定的像是头受惊吓的小鹿。铁皮包着的破旧马车后箱中恶气薰天，男孩紧紧抓扯着他胸口处的薄衫，艰难的喘息着；他猩红的双眼仿佛可以看见，黑暗悄声无息的穿过。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祈求救赎般伸出双手，抓住旁边询问他的下属的手腕，对方正一脸急切，硬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男孩发着抖，脸唇都青紫了不少。

　　“父王……”念叨着那个人的称谓，又忆起了八年前的那场大火。男孩隔着裤子摸了摸大腿，车顶棚非常矮以至于他只能起身弓着腰，像是个不善活动的老人一般半站着，抬袖擦擦自己满是汗水的脏脸。“欧蒂斯骑士，我们还有多远？”

　　“不出意外傍晚出城到达树林，哈姆林骑士在那里等我们，为我们换上快马，夜晚我们就可以到达海岸边，乘小船回去。”

　　男孩压低了声线，表现的并不像是19岁那般轻浮。他思考了一会儿对着欧蒂斯点点头予以肯定，然后示意对方可以那样做。于是骑士顺从的用铁铐铐紧了他的手腕，在他的身旁和身上分别扔了些根凌乱的干草，让他看起来像是战败的被买卖的奴隶。

　　不一会儿，城门防守的士兵拦下了马车。在例行了一番检查时，男孩紧张的只需要身旁的骑士用会意的眼神抹去他的懦弱；终于放行后，男孩的头上流下豆大的因为紧张而淌出的汗滴，欧蒂斯解开了高高拷起的他的手腕上的铁扣，然后他才用虚软无力的胳膊捂住他的胃，直到马车到达目的地，欧蒂斯扶着他走下了囚车。在夕阳西下的正确时间，男孩不出任何差池的被扶植上马镫骑于马上。经过了长途跋涉穿越孤冷的森林，最后来到了冷风阵阵的海岸旁。

　　泥泞又容易陷进的沙路，混着一遍又一遍冲刷上的海水，不断的洗净夜幕下的海滩。细腻的沙子让马匹无法继续前行，男孩从马上跳下，裹紧身上的厚实的皮毛披风，一边呵出湛白的呵气，一边四处遥望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这是囚禁了他如同千年之久的囚牢，也是他当年为了自保而选择的安全之地；当他期盼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他竟不知道时间是如此的令人感到折磨与不安。因为身负着那样的使命，所以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在骑士的守护下回到另一片昔日的故土，因为那里曾是他生活了整整一个曾经、又断绝了整整一个曾经的地方。

　　男孩目之所及的黑暗，就连父亲死亡的那一晚都没有这样多过。从被称为殿下开始，他就做好了那样的准备；为了胜利而存活，为了屈辱而隐忍；他励志要去做一个可以撰写自己墓志铭的人，当少年的朝气、掺和着恐惧与自信，就这样他淌过冰冷彻骨的海水，走上另一艘近岸接应的小船。

　　这一步的迈出，比来时路上的每一步都要艰辛。当他头脑发热的骑着高头骏马，却在最后被一汪寒水泼醒，他才明白自己必须要正视的现实。父亲的死亡与国家的沦陷不能代表什么，更可怕的是他接下来的命运。他有可能成为被利用的道具，被迁怒的罪人，被仇视的敌手；但最可怕的是他有可能成为失败的君主，牵连四方牵连身周，最后成为一个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后男孩略有眷恋的回首望着逐渐远去化作漆黑的海岸，海潮的浪花他已经无法听见，只能感到小小的船摇晃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寒冷异常；欧蒂斯与哈姆林为他准备了过冬的棉毯盖在身上，这样他才好过一些。

　　之后这样眷恋的目光被男孩横刀切断，他毅然决然的回过头来向着茫然无边，甚至看不清痕迹的海平线望去；告别所带来的伤感，紧张所支配的兴奋、顺利通过防线所提供得开心以及对于光复的渴求，他如同一名高瞻远瞩的巨人，“我要成为国王。”他说，甚至没有给旁边的两名骑士以及船夫一眼，他就这样坐在小船上，用希冀又恐惧的目光，还有独有的少年的视线去望着一切未来。

　　朦朦胧胧间，因为气温低下的缘故而陷入了无声；男孩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破晓时分，冻得僵硬的四肢拼命地向毯子中觉得最暖的地方钻去；天空中一方已经迎来破晓黎明，船夫也在抱衣打盹儿，换成了守夜的哈姆林骑士继续代替他划船。一舟不知名的小船就在黑暗的海流上借着朦胧的剪影向前航行，背对着光的方向，所以安静的海面有些空寂得渗人。

　　男孩歌颂着，不，现在应该叫他少年了；少年感激于寒冷并没有将他推向死亡和绝望，也没有因为之前的战斗留下过于致命的伤，尽管他每次呼吸已经感觉不到冷气与他的腹腔存在温度差异，但是通过每次吐息都可看见的白色雾气就可以证明他仍旧保持这一丝难能可贵的清醒，真是难得。

　　当年离开时并未觉得长路漫漫，没想到回到家竟然要走这么久这么艰苦的路。船不能靠近岸边停，所以男孩在水不是很深的地方就与随行的两名骑士跳下，艰难的忍着寒冷带来的剧痛向前淌开水行走着。在岸上，早晨终于升起的太阳向沙滩洒去金色耀眼的光，因为行于暗处，那里荒芜的甚至没个人来迎接他们的归来，只有无边的更加空寂，与更多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