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24、二十四 常春藤

　　几天后。
　　魏震愁眉苦脸的坐在中央的位置，接受叶灵生和钟轩的“审问”。
　　叶灵生问：“好啊！你拣个大活人藏在韦欣家里，为什么不告诉我知道！”
　　魏震看看钟轩，钟轩一个劲的摇头。
　　魏震道：“没有啊。我怎么会拣个活人到韦欣家。”
　　叶灵生哼了一声，把脚跷上茶机：“你就别打马虎眼了！那个叫雷昳辰是不是？长得和泠然很像的家伙！你的过命交情！”
　　魏震抖得一震，心想：“怎么好死不死的让他知道了？”他道：“你怎么会知道？”
　　叶灵生笑了一下，说道：“谁叫你晚上睡觉不老实，还叨念！你臭小子想瞒我！”他一瞪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什么也该让我认识一下你的过命交情嘛！你一点儿也不信任我！给我看一下会死啊？”
　　魏震沉吟：“灵生，这事情不能怪我。因为你自己到现在都没决定自己的方向，我也不能告诉你……”
　　他后面的话被钟轩掐断：“昳辰的事和你没关系，你知道不知道都一样的。再说你又不认识他。还以为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呢！我很忙，不能奉陪。哦？魏震！”他示意魏震岔开话题。
　　但叶灵生却不依不饶，甚至有些怀疑的成份：“什么意思啊？难道立场不一致就不能认识？不认识他就不能打听？你们保护他那么严密干什么？难道！”他眼睛一亮：“他也是同伴？而且是叛徒！”
　　魏震的脸一白，心想：“糟了。”
　　钟轩狠狠瞪了魏震一眼，而后对叶灵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同伴被我们碰上的？你想见昳辰也可以，不过，他身体不好，而且很孤僻，目前只相信魏震一个人。所以，目前的情况你不适宜和他套交情。你如果吓坏了他，阿震可不会饶你。对吧，魏震！”
　　魏震连忙道：“是啊。”
　　叶灵生一笑：“别那么紧张嘛！我不过是问一下下而已。阿震，寒假快结束了，你还打算在我家里赖多久啊？”
　　魏震道：“我要等到阿扬醒过来。”
　　叶灵生“腾”的蹦起：“你不是想要监视我吧？不过，我目前也不会有什么行动。泠然不是还半死不活躺在医院里吗？萧齐又不见了，管约也没有影儿……你大可以放心。阿扬有我们一家人照顾着，不用你天天守着！而且，爸爸说过几天他导师就来边城了，阿扬的病可以交给他……所以，你已经没有待在我家的必要了！”
　　魏震扬了扬眉：“算了吧！我没亲眼见阿扬醒来，我是不会离开你家的！而且，你总是死鸭子嘴硬，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吧？”他注意到叶灵生的右手上还缠着胶带。
　　叶灵生从椅子上跳下来，又蹦上窗台：“你给我点儿私人空间好不好？像个跟屁虫一样……最近才好一些……我那么让你不放心吗？真是的！被你气死！”
　　钟轩一掀他：“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一只猴子！”
　　叶灵生只好下来。他试探性的问：“那么，你搬到这里和钟轩住算了！或者甘脆和你的死党住在一起算了。你不是很挂念他的安危吗？”他顽皮的眨眼，扫视钟轩的宿舍：“反正你们寝室不是空着两张床位吗？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一个嘛！”他不顾钟轩的吹胡子瞪眼，笑着对魏震道：“你那个死党啊，我真是很想见一见。真的长得和泠然一模一样吗？那么应该很好看嘛！”
　　魏震的心里猛跳一下。老实说，他并不希望让昳辰见到灵生。
　　钟轩看了看表：“喂，我要去打工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要走了！”
　　叶灵生跳到门口：“那恕不打扰！”他拉开门，做个鬼脸：“拜拜！”又探进头来：“阿震！代我向你那个死党问好！希望他早日走出自闭！”他一溜烟跑了。
　　魏震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钟轩拍拍他肩膀：“喂，要怎么谢我？”
　　魏震喘了口气：“好险。小钟，我也要走了。昳辰还等我呢。”
　　钟轩微笑：“知道。你一刻也离不开他嘛。不过别冷落了灵生啊。”
　　魏震点头：“我怎么能丢下他和阿扬。”

　　满眼看到的都是鲜花，鼻中闻到的是花香。
　　姚雨坐在陪护椅上，握着泠然的冰冷的手。
　　泠然的口鼻上依旧罩着氧气罩，右手打着吊针，静静的躺在床上。床侧的心电图在不规则的跳动着。
　　姚雨将他的左手塞入被中，望着他惨白的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不可避免的，眼圈又红了：“小然，你已经睡了半个月了……什么时候才会醒啊？我们都好担心。同学们天天都会来看你，你打工的老板也送了你喜欢的核桃，好多好多……大家都想你快点儿醒来。小然，你放心休息，落下的功课我会帮你补，每天的讲义我都有记下来，卷子也有留下……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晶莹的泪滴落在白色的被罩上。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姚清小心翼翼的挪进来：“哥，我送午饭来了。”她把饭盒放在桌上，凑过来：“泠然哥还没醒吗？哥，你又哭了！”她道：“哎呀，你最近变得很爱哭耶！真的就像小白兔一样！”
　　姚雨擦擦眼泪：“放学了？”
　　“嗯！”姚清点头。她已经是辛北高中预课一年级的正式生了。到了今年夏天，就真正成为辛北高中的学生了。
　　姚雨站起来：“功课忙吗？”
　　“我应付的来！”姚清打开饭盒：“医院里的伙食不好，你又不回家……妈妈特意做了鲜鱼汤给你和泠然哥补身子。哥，明天回家好不好？”她为哥哥盛了汤，又倒了一碗端去喂泠然。
　　姚雨刨着饭问：“你吃过了？”
　　姚清一边擦去从泠然嘴角流出的汤，一边道：“等一下我回家再吃！”
　　姚雨停下筷子，关切的盯住妹妹的脸：“清清，你瘦了好多。哥对不起你们。”
　　姚清笑着摇头：“才没有！同学都说我变漂亮了呢！哥，我像不像日本明星广末凉子？哥，你身体还没复元，又要去学校上课，又要照顾泠然哥，一个人吃不消的。哥，你不如回家住两天，泠然哥就交给我好了啦！”
　　“妈妈还好吗？”姚雨听了妹妹的话，鼻子一酸，连眼睛也不敢抬一下的问道。
　　姚清端了碗走过来：“妈妈很想你呢！爸爸也是。哥，你的眼睛没事了吧？”她很自然的拂开哥哥的额发，看见姚雨左眼侧那道长约两寸的的伤痕：“都留疤了。哥哥要是破了相，就不是帅哥了。”她眼圈一红，极自然的挨紧姚雨，小嘴上他额角，吹气：“还痛吗，哥？”
　　她看见姚雨停下了筷了，她看见了哥哥的泪水。
　　“哥？！你怎么哭了？是我弄痛你了吗？对不起！”她慌了手脚。
　　姚雨摇头，捉住妹妹的手，握紧：“小清，为什么你们还要对我这么好？我给家里惹了那么多的麻烦。”
　　姚清的望着哥哥的眼睛：“哥，你怎么会说这种傻话呢？你是我哥哥啊！”
　　姚雨用力住下唇：“我……”
　　姚清捂住他的嘴：“你是我哥哥！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不然，我告诉妈妈和爸爸，叫他们象小时候那样打你的手心！”她笑嘻嘻的刮哥哥的眉梢：“老哥最帅了，最酷！所以不许哭鼻子！不然泠然哥哥变得京巴儿狗是要咬人的！汪！汪！”
　　“嗯！”姚雨爽快的点头，同时回敬妹妹一勺鱼汤。

　　温暖的阳光洒在窗台上，也照着泠然苍白的脸。他的眼睫一连眨了好几下，秀气的眉梢也微微耸动。
　　姚清为他重新戴上呼吸器后，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些。她欣喜的叫起来：“哥！”
　　正在刨饭的姚雨下意识的抬头：“什么？”他嘴里塞满了红烧肉，有些含混不清。
　　姚清叫道：“泠然哥哥的眼睛在动！”
　　“什么？！”姚雨一蹦三尺高，桌上的汤溅了他一身。他扑至床前：“泠然！”
　　姚清道：“我去叫医生！”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姚雨紧张的盯着泠然频繁眨动的眼睫，期待着奇迹的发生。而奇迹真的发生了！泠然睁开了他那双疲惫的眼睛，优雅而华丽的紫色双瞳。
　　“泠然！”姚雨欢喜的连眼泪也流了出来，不停的叫他的名字：“泠然！你终于醒了！”
　　泠然的眼睛无力的闭上又再度睁开，他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姚雨喜极而泣。他笑了一下，苍白的嘴角向上微挑，却无力再表示什么。
　　姚雨看到心电图在飞速的变化，他丝毫的不敢怠慢，紧张的盯着好友。泠然凄迷的眼神环视四周，终于凝固在姚雨的身上：“小雨，我没死。”他戴着呼吸器，姚雨听不到他的声音，但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欣喜的握住泠然的左手：“对！你没死！小然，你再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来看你了！”
　　泠然冰冷的手指被他握着，一股暖流自指尖涌向全身，冰冷的身体似也有了温暖。他无力的扬扬嘴角，笑了。
　　这时，医生赶到了。姚雨迅速退开，他知道医生要为泠然做全面的检查。泠然却一直望着他，不想让他离开，手从被子下伸了出来。姚雨慌忙道：“我不走！小然，我会一直在这儿陪你！我就在这儿不走！先让医生给你检查身体好不好？我不走！”他急切的许诺。
　　泠然的眼睛眨了眨，不再表示什么。护士将病床四周的帏帐拉上，将姚雨隔在了外面。
　　姚清紧紧拉着哥哥的手臂，问道：“哥，泠然哥哥不会有事吧？”
　　姚雨自己的心里也在不住的问自己，但他却对妹妹说道：“不会有事的。”

　　姚清守在泠然的床头：“泠然哥，你真的醒了吗？看看我是谁？”
　　泠然的手微微抬了一下，左手食指传来阵痛，使他忆起手指已经断了的残酷事实。他侧脸，扬起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口唇微动：“小清，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姚清虽然没那个本事读唇语，却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他要说的话。她欢快的道：“你醒了，真好！泠然哥，我告诉你哟！我已经是预课的学生了！你看！”她自豪的把衣服上别着的校徽递到泠然的眼前：“等到了今年夏天，我就和你们一样是辛北高中的学生了！”
　　泠然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示意姚清帮他摘下呼吸器，由衷的道：“小清，你好棒！”
　　姚清乐得像一只兔子：“到时候，你要教我唱校歌！”
　　“嗯。”泠然再次微笑。
　　这一刻，他的心被暖阳高照，丝毫感觉不到心脏的痛苦。心电图跳得不太好，姚清连忙把呼吸器又为他罩上：“累了吗？睡一下好了。”
　　泠然轻轻摇头：“不要。姚雨呢？”
　　“我哥啊？他去找大夫了。”

　　外科。
　　姚雨傻傻的站在那里，问：“那么，他还能撑多久？”
　　“他能醒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主治医生王铮沉吟道：“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心脏已经到了极限。而且他这个和别人还不太一样啊，他是先天就有这个病，然后后天又不注意，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都不好。你看啊，他抽烟、还喝酒、又爱吃油腻，这些都对心脏不好。”
　　姚雨咬住牙：“他，他是……小然他已经不抽烟了，也已经不再喝酒……”
　　王铮并不想过多的打击这个少年，但又必需告诉他真实：“已经迟了。换个说法就是他的心脏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稍微一点儿的刺激就可能丧命。”
　　姚雨退后一大步：“不……那么，那么手术呢？以前不是说做个手术还是有50％的希望的吗？”他含着希翼的眼睛盯着医生。
　　王铮无可奈何的摇道：“…他的心脏……他以前也动过手术是不是？那个时候是像他这种身体最佳的手术时间，但是没能彻底治愈，也就是说他的病根本就再没有希望……如果换作一年前，也只有25％的成功机率。如果他的身体允许的话，或者还可以冒险一试。现在……太迟了。虽然说他只有半年的烟龄……唉……”
　　“你是说，他连做手术的那25％的机会也没有！”姚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铮遗憾的看着他：“接受现实吧，年青人。他如果能活到今年夏天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唉，才十六岁……年纪还那么小……”
　　“不！不会的！他说过要念大学的！他还要当医生！”姚雨叫了起来。
　　王铮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到幸福。他的家人如果能陪在身边，也许还有转机……”说着，又叹口气。
　　姚雨跑出了外科值班室，一路狂奔。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叫喊：“不！不！”
　　医生的最后说的几句话在耳边回响：“…他的家人如果能陪在身边，也许还有转机……”
　　“家人！”姚雨蹦了起来：“小然的爸爸和妈妈！”
　　他飞快的杀奔电话亭。

　　姚清惊愕的看着无精打彩的哥哥，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哥？”
　　姚雨努力装出一副精气十足的样子问：“泠然呢？”
　　“大夫刚才来过，送了药。泠然哥睡着了。他本来一直等你来着。哥，你跑哪儿去了？”
　　姚雨道：“噢，我去问大夫小然的病情了。”
　　姚清皱眉：“是吗？医生都已经又来了的……”她一肚子的怀疑。
　　姚雨又道：“是其他的大夫。”
　　“那怎么说的？泠然哥要不要紧？”姚清追问道。
　　姚雨笑了笑道：“没事儿。对了，你下午有补习吧？还不去上课？”
　　姚清道：“可是！”
　　姚雨抱了她的书包出来：“快去上课！迟到可不好！”
　　“哎，哥哥！”姚清还来不及答话，便被哥哥推出了病房。她只得道：“那我放了学再过来。”
　　姚雨应了一声：“好。告诉爸妈，小然他醒了。”
　　“嗯。”姚清走了。

　　望睡熟的泠然，姚雨忍不住泪流满面。难道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六年来心心相连的好友凭空消逝？不！他还不到十六岁啊！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的残忍？为什么连一天舒心幸福的生活也吝啬予他？他今年才要十六岁啊，他还有好多好多美好的梦想不及实现！为什么这样残酷，这就是命运吗？我最珍爱的朋友会这样在我眼前消逝？不！不是真的！我不信！
　　姚雨狠狠甩掉手背上的泪珠：“梦离我很远，我离梦很近。”那是泠然最喜欢的一句现代派诗，那时候多少豪言壮志？怎么可以就这样凭空消逝？我不允许！他凝视着泠然苍白的睡颜，又想起不久前自己与他讨论的那个问题，泠然因此还说了一句甚称精典的话：失落的星星，宇宙中滑过的流星，各自有它的轨迹。不！你的生命怎么可以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我不要你凭空消失！拜托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还有许多的梦想要一起实现！小然，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