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19、十九 心防

　　流水声是从浴室传出来的。
　　叶灵生光着身子站在浴室的喷头下面，呆呆发愣。
　　他偷偷去医院看过狄扬，也听到了医生和父亲的谈话。他不知所措。为什么偏偏是狄扬遇到这种事？
　　他把喷头拧开，用水龙对着自己的头冲个够。狄扬是他很重要的亲人，而且是他父母四人的希望所在。叶灵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狄扬那样的程度，并非因为被抱错了的缘故，而是自己从骨子里就不是狄扬那种可以成为做等生的人。
　　自从大溶洞探险遇到了尼可拉之后，叶灵生就明嘹了自己的所处位置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来保住心中的光，为自己也为父母和狄扬。
　　看到狄扬当选学生会长，他比任何人还要来得高兴；他也会为狄扬而收敛起自己的放纵，虽仍难从黑名单上脱身。但，今天，这光，这些年在黑暗中一直引导着他，使他不至于走上歧途的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这光！灵生知道，若这光不见了，自己就会坠下去。
　　灵生从浴室里跑出来。他道：“妈，我出去一下！”他不等母亲的回答，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此刻，
　　魏震和在大马路上闲逛的钟轩遇见了。
　　两个人各在马路的一方。
　　钟轩等不及红灯，以冲刺的速度跨栏，横穿马路：“魏震！”
　　魏震迎了上来：“钟轩！”
　　钟轩跳过栅栏：“你去哪儿了？我打电话去你宿舍，他们说你不在。”
　　“陈汐今天回去滨城，我去送她。对了，阿扬的情况如何？”
　　“阿扬没有死。低他活过来了！”
　　“真的！”魏震喜出往外：“那么，以他白极子的力量，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钟轩很镇重的告知他实情：“我听到医生的谈话。阿扬他可能会这样一直昏下去，不再醒来，也可能醒来之后失忆。”
　　“什么？！”魏震向后一退，差点儿踩空：“你再说一遍？！”
　　“回光波很厉害，一般人承受一次就死定了。像陈汐那样……阿扬承受了两次黑极子的回光波，要不是因为他是白极子，他就已经没命了！他白极子力到底无法对抗纯粹的黑极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而且，他的情形不乐观，也许……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设。虽然明白你的心情，我们又能为他做什么？”钟轩牢牢的盯住魏震：“倒是你才真的叫你担心。这么一来，你算是彻底背叛尼可拉了，你要怎么办啊？”
　　魏震平静下来：“我吗？我想过了。我，”他眼睛在发光：“我去阿扬那里！”
　　“呃？”这次轮到钟轩吃惊了：“你的意思是？”
　　“我想狄伯伯他们会同意的。我要保护阿扬。而且灵生比我更让人担心。阿扬是他在黑暗中的光源。失去了这光，我敢打赌他会坠落的！”
　　魏震的话一点儿也不假，钟轩心里也很明白。
　　钟轩道：“就算阿扬的爸爸妈妈不反对吧。灵生呢？灵生会允许吗？而且，你已经彻底的叛徒了，叫灵生如何自处？他可是至今尚未脱离尼可拉啊！”
　　“我有把握他不会出卖我的。”魏震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钟轩看着他的眼睛，道：“老弟，有件事我要事先提醒你一下。虽然我们同为完全级，但是你我就算是联手也打不过对方的黑极子。而且你这么任性，万一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我也无法帮你。因为有一个人更需要我的援手。所以，如果灵生不是和你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话，”他顿一下，眼底有刺目的银芒：“后果你必须自负！”
　　“我知道！魏震笑笑道：“我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钟轩的手掌重重的拍在魏震的左肩上：“连你也会说自己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那我可以放心了。”他眼底的银芒化为柔和的笑意。两只手紧握在了一起，坚定的声音：“那，让尼可拉看看团结的力量！”

　　这是一栋高大的建筑物，同时也是尼可拉位于边城市近郊的秘密基地＿＿对外宣称为化学厂的北陆研究所。
　　这是叶灵生第三次不顾管约的阻拦，强行闯入了。这一次还是为了狄扬。
　　穿着一件灰色风衣的徐东海站在叶灵生的面前，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了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
　　管约离他们远远的，解释道：“东海，对不起。我拦不住这小子！”
　　灵生可以感到他刺人的目光扎在脊背上。但他不在乎这个。他揪住徐东海的衣领：“你！别拦着我！我要见的是尼可拉！我知道他在这里！”
　　徐东海掰开他的手：“你最好放规矩一点儿。叶灵生，博士他不想见你。你快走吧！”
　　灵生被他捉着手腕，觉得一阵剧痛：“呜！”的一声叫了出来。
　　徐东海把他推到一边：“别在我面前卖弄本领了，自不量力的东西！”
　　叶灵生右腕的衣袖碎掉了，从手指尖到手腕全是细细的伤痕。他捧住自己的右手：“你！啊！好痛……”
　　徐东海转过身去，对站在远处的管约道：“你照顾他一下好了。”
　　他的身影透明，继而消失。
　　管约靠了过来：“叶灵生，你不要紧吧？”
　　他看见灵生手上满是血迹：“东海这小子出手真是快。喂，你没事吧？”
　　叶灵生狠狠的道：“不用你管闲事！”他释放出自己的力量，试图治疗伤势，但不见效。
　　管约笑道：“别白费力了，徐东海是什么人，哼，这个伤没有十天八天的好不了的。要是狄扬还有可能……”他话没说完，就被叶灵生推开：“滚！”
　　管约叫着：“喂！”
　　叶灵生早裹在一团绿芒中消失不见。
　　管约目送他消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狗咬吕洞宾！居然敢在这里胡来！”

　　当叶灵生回到家时，意外的发现魏震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他猛得一跳：“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魏震还不及答话，在厨房做饭的李若英走了出来：“灵生，你回来了？啊！你的手怎么了？”她注意到灵生的手上裹着纱布。
　　叶灵生慌忙把手藏到身后：“妈，没事。”他道：“您怎么在厨房啊？阿扬在医院谁照顾啊？”
　　李若英道：“今天早上，你妈咪和爹地已经去医院把扬扬接回来了。你爸爸说让扬扬住在这边，这里离医院又近，方便治疗，又随时能观察情况。”
　　叶灵生一惊：“阿扬出院了？那他……”
　　“嗯，他在你房里，你妈咪在陪他。”李若英捉住儿子的手。
　　“啊……痛！”叶灵生低呼一声。
　　“痛吗？来，到里面让你妈咪给你处理一下。”
　　“啊，不用了。”叶灵生道：“我已经去医院包扎过了。妈，您是不是在炖东西？好像胡了哎！”
　　“对啦！”李若英猛想起厨房里面炖得鸡汤。她连忙道：“灵生，你陪阿震坐坐，妈妈去看看补品。”说着急冲冲的跑进厨房去了。
　　叶灵生靠着冰箱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这家伙还想把阿扬害得半死不活的好过吗？你到底要怎么样？”
　　魏震一脸凝重的道：“我当然难过……灵生，我已经和伯父他们说过了，他们也都同意了。”
　　叶灵生挑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想搬过来住，保护阿扬……”魏震的话刚一出口，叶灵生的左拳正中他小腹。
　　“呃！？”魏震痛得弯下腰去，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灵生……”他伸手想去拉叶灵生，换来的又是当胸一拳！
　　魏震跌倒在沙发旁边。“灵生……”他抹抻嘴角的血丝，站起身来：“你听我把话说完再揍我好不好？！”
　　叶灵生不再动手，他牢牢的盯着魏震，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魏震道：“阿扬现在的情况谁也说不准会怎么样，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保护不了他的！而且，你要是再出了什么意外，伯父伯母会更担心的。祸是我闯出来的，我只是想……这件事，阿扬会发生这种事，我要付起最直接的责任！”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叶灵生瞪着魏震道：“你以为住在我家，说要保护阿扬和我，我就会信任你吗？你做梦！除了阿扬和我两对爸妈，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他的吼声大了些，曹矽华和李若英以为出了什么事，分别从卧室和厨房跑了出来：“怎么了？为什么吵架啊？！”
　　叶灵生强笑道：“妈，妈咪，你们听错了。我和阿震只是说话大声了一些而已。”
　　曹矽华埋怨道：“小声点好不好？扬扬还在睡。”
　　“阿扬不是出院了吗？难道他还没有醒？！”叶灵生这一惊吃得非小。
　　曹矽华叹了口气：“是啊。你爷爷说这样子在医院住着也没用，不如在家里照顾他来得方便。”
　　叶灵生垂首：“这样啊。”
　　李若英苦笑道：“是啊。”继而她正色道：“灵生，阿震是你和扬扬的好朋友，他的学校宿舍楼翻新，没地方住了。所以你爸爸和你爹地就叫他来家里住。反正也把客房收拾出来了。”
　　“妈妈，这家伙！”叶灵生更生生煞住自己的嗓门，道：“干么要他住在咱们家？”
　　“不然你叫他无亲无故的住在哪里？”李若英生气了，道：“你要他去街上打地铺吗？再说，爸爸妈妈已经这么忙了，阿震在这里住还可以帮忙。你们是好朋友，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扬扬的记忆还得靠别人来唤回……”
　　叶灵生瞪魏震一眼：“不用他帮忙！他可以回自己家嘛！反正冬联考也考完了，还赖着不走！如果有事，再叫他来嘛！”
　　这一下曹矽华也生气了，她重重的赏了叶灵生一记爆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人都很烦，你还要添乱！你爹地和爸爸都已经同意了，你还瞎折腾什么！”
　　叶灵生被两位母亲左右夹击了一番，光荣败阵。他握住右拳：“我知道了。”他狠狠的瞪魏震：“好嘛，让他住在我们家里。”
　　魏震却听到他的心声：“别以为你会讨好我们家里人就了不起！阿扬这笔帐我绝不会轻饶你！”
　　魏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拉住他，对李、曹二人道：“阿姨，我和灵生去陪阿扬。你们多歇一会儿吧。”说着走进叶灵生的房间。
　　狄扬就躺在叶灵生的床上。

　　一关上房门，叶灵生就甩脱了魏震的手。
　　狄扬静静的躺着，除了他能够正常呼吸之外，看不出有别的什么起色。
　　叶灵生俯在床前，轻声唤道：“阿扬，是我。”
　　狄扬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魏震道：“阿扬还是没有什么起色。阿姨真的很难过。”
　　叶灵生抬起头来，摸摸狄扬的头，又把手按在他胸口。
　　魏震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阻止了他：“灵生！”
　　“你放手！”叶灵生凶巴巴的不听人劝。
　　魏震只得用自己的能力抑住他，道：“不行！阿扬体内的白极子力正在自我修复的阶段，你这样把外力突然加进去，会令他病情恶化的！灵生！”
　　叶灵生斗不过他的完全级，只得放弃。他狠狠的道：“你厉害！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没用！现在来对付我……为什么不救你自己！”
　　魏震知道自己的理由再好听，他也听不进去，甘脆不吭声。

　　过了大约一该钟，叶灵生的火气才算是消了下去。他道：“喂，你打算在我家赖多久？”
　　魏震见他转了口风，道：“其实也住不了太久。顶多个把月……老实说，阿扬还是其次，你比他更令我担心。灵生，你去找过尼可拉了吗？手上的伤不轻呐。”
　　“要你多管。”叶灵生皱眉：“什么叫我更令人担心？你看阿扬现在这样子？”
　　魏震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再有万一，伯父伯母要怎么办呢？你想过吗？”
　　叶灵生盯着他：“这笔帐我迟早要和他们算！对了，阿震，你呢？你可是完完全全背叛尼可拉了呢！万一陈汐有什么意外的话？”不知不觉间，他的口气转为温和。
　　魏震道：“小汐回滨城了。我不会让尼可拉动她一根头发了。”“可是，阿扬说她的情况很复杂耶！”
　　叶灵生紧盯着魏震：“她不像是生活在世上的活生生的人。我和阿扬没猜错的话……她出事以后一直靠你输给她的气存活吧？”
　　“嗯，嗯。”魏震用力点头：“我也知道我必须尽快回去她的身边。不知阿扬输给她的生气可以使用多僦。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吗？我绝不让她凭空消逝！”他漆黑的眼眸闪现耀目的金芒：“绝不！”
　　叶灵生在书桌前坐下，面对他和狄扬深吸一口气：“可是，我们就算攻守同盟也斗不过他们。小钟不是说还有一个完全是黑极子的家伙。”
　　魏震也道：“我也觉得奇怪。尼可拉要找的玩具应该不单是泠然吧？灵生，你一定知道！”
　　叶灵生摇头：“他们并不完全任凭我，所以我知道的还不如管约那个蠢猪知道的多。不过，所有的高能力值全都来到边城，应该不是只为了取回心爱的玩具那么简单。我猜，尼可拉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在寻找。”
　　“知道了。”魏震盯着狄扬：“我只希望阿扬可以渡过这个难关。阿扬。”他的眼睛湿润了：“都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子的。”
　　叶灵生盯着他看了半天，跳下转椅：“你别再自责了，会提前老化的！”他走回魏震面前：“我可不想看见你少白头。对了，你了解泠然和姚雨吗？”
　　“你想和他们联手？”魏震的眼里闪着金芒。
　　“不是啦！”叶灵生甩手：“谁稀罕合他们联手！”
　　“灵生！”魏震捉住他的手：“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和你、阿扬很像吗？”
　　叶灵生诧异极了：“你在说什么？我们和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和我们相似？他们两上都不过是三流近二级的进化……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我不是说能力！”魏震道：“不是指这个……而是性格。你不觉得吗？泠然倔强不服输又自傲，可骨子里又很自卑…；姚雨则和阿扬一样，他很温和恬静，他会很温柔的照顾自己的同伴，会为保护对方而献上自己的生命。灵生，泠然因为他的身世而自卑，你则因为你的成绩和成日挂在黑名单的难堪而自卑，你们两个很相似的！”
　　“你说什么？”叶灵生的眼睛瞪大，在不知不觉间，他静了下来。
　　魏震牢牢的抓住他：“你和泠然都是很敏感的类型，都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看法。所以需要坚强的外壳和能保护自己的亲人。泠然不如你幸运，他只有一只壳和一个会与他休戚与共的伙伴，而且一生下来就有残疾，还被父母亲抛弃……而你，不仅有阿扬，还有深爱你的两对父母。你和泠然真的太像了。我猜，阿扬他也是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与你的诮子才会这样用心的帮助他们吧。”他松开了叶灵生。
　　叶灵生坐到了地上：“自卑？你说我自卑？相似？你说我和那小东西……你……你放屁！”
　　他吼起来：“我才不和那小鬼一样呢！”
　　“是不一样。因为你比他幸运的多了。”魏震道。
　　叶灵生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下来：“我……没有阿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轻轻抽泣起来：“……没有他……我该做什么？”
　　魏震蹲在地板上，盯着灵生，轻声说道：“灵生，你愿意一辈子受尼可拉的摆布吗？愿意就这样让阿扬伤得不清不楚吗？”
　　“不……”叶灵生跪在地板上：“不要。”
　　魏震拉住他的手，摸到一手的泪水，盯着他红红的眼眶：“为自己而战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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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叶灵生抬起头，向魏震慎重手点头。继而他强调道：“这是为了阿扬，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魏震明白他补白的含义，相当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