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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瓠汤惹相思(上) ...

  •   几人行至御街上,苏酝迟便邀他二人去那常去的茶肆中小坐,知夏此前并未经历过,心中好奇,便撩起面纱想看个究竟。只见那茶肆四下里安顿奇松,放置异桧,四面墙上花瓶高缚,吊挂纸口,有小娘儿正在演奏丝竹,几个派头十足的公子哥儿正在唱词。杜慎极目观察,见内中并无好事之徒,方放下心,却仍命知夏放下面纱,遮挡人目。知夏闷闷不乐,心中却有些怕他那半点表情也无的面色,只得依言行事。

      一时上了梅汤,苏酝迟只呷了一口,便故意捂着腮帮子叫酸,瞅着杜慎只是笑,杜慎并不理他,倒将那店小二叫来耳语了几句,小二便去灶内端了另一个盏子出来,不由分说将苏酝迟面前的那盏梅汤换了。苏酝迟满头雾水,端着那盏新上的汤小心翼翼抿了一口,顿时龇牙咧嘴,知夏好奇问道“存春哥哥喝的是什么呀?”杜慎方才微笑道“此是店中的招牌合和汤,不过我叫小二特地多多地放甜了些,存春兄方才不是酸着了么?”说完憋不住大笑起来,苏酝迟也跟着大笑起来,知夏嗑着瓜子儿,忽见他二人如此,便不住口地追问,慎苏二人也不理他,只留下知夏一人莫名其妙。

      喝过梅汤,此时天气越发燥热,知夏便觉有些胸闷体乏,不愿扫了他二人兴致,只叫梅溪来身边坐着,自己靠在她身上动弹不得,时不时陪着勉强微笑。苏酝迟还在高声谈笑,杜慎却已察觉知夏有异,忙要小二送上甘草冰雪凉水来,知夏却只看着不动。慕雅见状一面打扇一面说道“小娘子想是受了暑气,还是赶紧回家吧,若是热出病来可不是玩的。”梅溪慌忙去取随身带的金银花露给知夏喝了,说道“此处多有不便,无法调停,姐姐说得正是。”杜慎忙道“我去雇顶轿子来。”知夏却淡淡笑道“哪有那么矜贵,此时好多了,你们送我慢慢走着回去便是。”杜慎也不理她,出门唤了轿辇,梅溪慕雅二人扶知夏上了轿,杜慎看着那轿辇慢慢走远,方才回身落座。

      苏酝迟此时手执杯盏,一面轻轻晃荡一面笑道“我与兄相交三四年,怎的从来不知你履霜兄何时最爱阮籍啊?”杜慎便白了他一眼,以鼻嗤道“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啊。”苏酝迟笑道“要说这岑府小娘子和你家老二,却也般配,门第相当,交情又厚。虽说女儿嫁人只攀高不就低,不过以岑县尉如此疼女儿,怕是不会介意的。你日后可得了一个伶俐的弟妇了,恭喜恭喜。”杜慎长舒一口气,说道“总算了了一桩心事,那封信揣在我身上,倒像是揣了块爆炭,惹得我长日不得安生。”苏酝迟神神秘秘地笑道“我帮你了的心事,可不止捎信这么简单吧,如何,今日这茶钱,可是该你付了?”杜慎乜他一眼道“怎么,这点零钞也要跟我计较?你大人的俸禄可比我老爹高。”苏酝迟搭他肩膀嘿嘿笑道“东西虽小,这意思却大着呢,今日这钱,必须得你付。”说着便起身走了。杜慎嗤笑两声,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也跟了出来。

      知夏歪在床上,只觉头晕胸闷,四肢酸冷,点心也未用,兰淇过来看她,见那面色潮红,摸摸手心也觉湿冷,皱眉道“这是中暑的迹象,你们在外怎么服侍的?”梅溪忙低下头,慕雅一边为知夏打扇,一边替她宽衣道“不打紧,取些冷沏的鸡苏水来吃了,散了暑气便就好了。”梅溪忙去预备,兰淇却道“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吧,我摸着那脉相,倒是越发紧了。”说着快步出去禀告了王氏。王氏忙亲身来看,见了知夏形容,一面拿手绢替她揩拭额头的汗珠,一面嗔怪道“出门时娘怎么吩咐你来?一贪玩全忘了。”说着就让兰淇去那生药铺中抓些解暑的汤药来。一时梅溪取了水来,王氏以手枕着知夏的头喂她慢慢吃了,方觉汗水没有之前出得那么多,眼睛也有神了,便命梅溪为她擦拭身子更衣。

      傍晚岑县尉回府,也闻得知夏中暑,随即就过知夏房中看视。此时知夏比午间略好些,梅溪正服侍她吃药呢。见了父亲,知夏心中高兴,便欲与爹爹谈讲今日纳凉趣事,岑父向梅溪接过药碗,笑道“孩儿还没大好呢,别多说话,等以后好了再说吧。”知夏便乖乖吃药。王氏道“午饭也没正经吃了,你如今想什么吃?”知夏见了父亲本就高兴,又见母亲在旁,蕊儿也来看她,梅溪兰淇竹韵还有些小丫鬟挤满一屋子,那小圆桌上堆满了香糖果子、金丝党梅、离刀紫苏膏、水晶蒸饼、黄糕糜、荷叶粥等物,心中不免欢喜得意,知是父母爱惜,家下人也都纵着自己,一时那人来疯就上来了,脑中只去搜罗那稀奇少见之物,撒娇道“我想瓠汤吃,正宗潘家的瓠汤。”

      王氏一时莫名其妙,便抬眼看兰淇,兰淇却也不明就里,狐疑地摇了摇头,王氏便道“瓠汤有什么好吃的,还什么潘家,你哪里得来这么个名儿?”兰淇笑道“瓠汤虽平常俗物,但厨房做得不好,一直并未预备过,何况正宗潘家的,此时更没处买去,小娘子如今还是吃些补阴之物的好。”知夏却抓着父亲的手只一个劲儿说“我就要吃瓠汤,别的一概没胃口。”岑父道“瓠子倒是利水消渴之物,正合适吃,难得她有胃口,便去准备吧。”王氏叹道“什么潘家瓠汤,既非食店,也非酒楼,若是那循街出卖的,哪儿那么凑巧碰到呢?你可是把娘难住了,改日再吃吧。”梅溪便哄她道“看那荷叶粥,香喷喷碧莹莹的,小娘子就着酸酸的麒麟菜只喝上那么一碗,我保管你再不想什么瓠汤了。”知夏却并不买账,只满口嚷着就要吃瓠汤,家下人面面相觑,王氏无法,只得命丫鬟们去那夜市上找去。

      蕊儿一直一言不发,见知夏任性,便开口轻声道“老爷夫人无需烦恼,瓠汤我会做,不远处就有菜蔬的集市,只命人买些来即可。”王氏扭头瞟她一眼道“瓠汤不难,她要的可是什么正宗潘家的。”蕊儿便近身来朝知夏淡淡笑道“小娘子放心,我做的和那正宗潘家的,味道一模一样,小娘子不信一尝就知道了。”知夏本就并未尝过什么潘家瓠汤,只是任性胡闹而已,如今见她这么说,心中好奇,便撅嘴道“好吧,若不好我可不吃的。”梅溪忙笑道“二娘既这么说了,那一定是好的。此时天色将晚,小娘子一直没好生吃,肚内定是空的,先喝两口粥垫垫底,待会儿才好吃瓠汤。”知夏也觉得饿了,只得略点了点头,梅溪大喜,忙端着碗一口一口喂她。岑父和王氏也略略放了心,便从知夏房中退了出来。

      一时瓠汤做得了,王氏看了便命兰淇送过去,知夏正歪在床上看书,见兰淇端着个小托盘进来,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清香,遂笑道“好香!“说着便忙忙起身去看。只见那白瓷碗内盛着大半碗汤,碧绿的瓠瓜丝与鲜嫩的木耳丝盖在面上,又有羊腿肉与白面绞成的面丝,汤羹雪白浓郁,汤面飘着翠绿葱花,煞是诱人食欲。知夏只一见便馋了,梅溪忙取箸与她,兰淇笑道“慢些,别又烫着了。”梅溪也笑道“可是与正宗潘家的一个味儿?”知夏也不抬头,含糊说道“好吃便是了,谁知是哪家的。”兰淇笑道“一家人都治不了你,没想到二娘竟投了你的缘了。”

      此时王氏也正陪着岑父吃饭,蕊儿便也顺势奉上两碗瓠汤,笑道“小娘子今日既提起了,老爷夫人也尝尝奴家的手艺吧。”岑父看了一眼,便舀来一匙尝了一尝,笑道“倒是很素净,也鲜美可口,正值夏日时令。”王氏见岑父高兴,也便尝了尝,说道“难为你了,也不知知夏哪儿去吃的这个,定是被那杜家小子带着疯的。”岑父捋须笑道“没想到我孩儿倒是个知味之人呐。美食佳馔往往出于最市井之物,一家只一门祖传的手艺,将普通的食材变化出无穷的真趣,更比那食店酒肆中特别。你这瓠汤还不算最地道的,真正的潘家瓠汤只取瓠子同山胡椒,和水加盐清煮即可,真正鲜美清香溢出无遗。”

      蕊儿听了又惊又喜,遂脱口而出“老爷真真见多识广,我娘家那边还有歌谣呢,‘若得潘家瓠汤供奉五脏庙,给个七品知县也不要。’”王氏忙回头瞪了她一眼,蕊儿只图一时口快,却未思索这词儿犯了老爷官阶,顿时吓得满脸火烫,不敢再说。岑父倒不理论,只笑道“如今你这瓠汤算不得最素净的,也不知孩儿吃着怎样,日后你无事或可多钻研钻研,索性破了那潘家瓠汤的奥秘。”蕊儿感激地看了岑父一眼,低身答是,忙忙地退了出去。

      又到了晚间就寝之时,王氏命蕊儿前来,蕊儿只得及至王氏跟前,见身边连兰淇也不在,顿时有些狐疑。王氏问道“你白天那汤,是何处学的手艺?”蕊儿听了正如头顶一个霹雳,慌忙平复了心情,埋头低声答道“奴未出嫁时,每逢夏季瓠子是那最易得的菜蔬,所以做得多了,原本只是清水煮,今日小娘子要吃,我想着羊肉补气,便想着添了些。”王氏早已看出她心内慌张,也不追问,说道“今日这汤孩儿倒吃得香,你倒敢拿话哄她,倒也有那股子机灵劲儿。看来你这随便做做的手艺竟可比得什么潘家的了,你倒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只可惜这心思却未用到正地方。”蕊儿不敢答言,王氏又低声说道“今日老爷好容易略喜欢你些,你该趁势讨好才是,难道还要我把老爷给你送来不成?”蕊儿听到此话,反而放了心,索性抬头望着王氏,王氏叹口气,从抽屉中取出一瓶酒道“这是老爷最爱喝的酒,你拿去服侍。”蕊儿心下明白王氏用意,只得双手接过,王氏又乜了她一眼,冷冷说道“还站在那儿干什么?什么事都明白,偏在老爷身上半点心思也不用。”

      蕊儿握着酒瓶,在岑济廷书房前百般踟蹰,心中千般滋味,知道今夜再逃脱不了,虽然岑济廷乃正人君子,气质雅量,然而自己心中却早已住了一个人,任凭是谁也再进不去,又想着如今已嫁做他人妇,平日里养尊处优,若不报答,更是既愧对家主,又违了本心,心中不禁暗暗垂泪,脸上却一如掉进了冰窖般。没成想岑济廷正在灯下读书,忽见得窗子上有个人影晃来晃去,半日不肯离开,遂仔细观察一番,见那珠钗耳坠之影,知是府中女眷,也不在意,只随口问到“谁在外面?进来说话。”蕊儿忽然听到,料到想走也走不得了,只得轻轻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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