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Swear》石缄

7、7

　　一连几天我都精神恍惚，送错了档案，转错了电话，甚至上班走错了楼层。那晚后，他再也没来过这边办公室，再也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

　　以为自己拒绝了一切会变得轻松，却更加身不由己地疯狂陷落。

　　[April！] 旁边的同事推推我，[你没事吧？]。

　　我木然地看着她，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才有事……自己心里一会儿翻江倒海，一会儿空虚空白，已经分不清黑夜和白昼，只是机械地上班下班，在夜里大大地睁着眼睛想象那晚他站在门外的情形……

　　[你打车把这份文件送去发展部那边！要快！那边急着要签！] 她塞给我一份刚刚装订完的文件。大家一上午都在忙忙碌碌做这份收购合同，因为着急，连我都被抓去一起做。

　　发展部？那不是可以看见他吗！我呆呆看着文件，猛得站起来抱着文件冲出去。身后同事还在喊，[哎哎！穿大衣，别着凉了！]。

　　不，我现在的心好热，好烫！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笑！我没办法控制这颗心，没办法不去想和他过往相处的点滴，更没办法忘记他照顾我时的温柔。可是，对不起，我只能把你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心底，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我根本没自信会有什么结局……

　　我跳下出租车跑进楼里使劲摁着电梯，怎么这么慢！上了楼，电梯门一开我冲出去，推开发展部的门，急急走到会议室外，抬起手犹豫了几秒钟后压下强烈的心跳，轻轻敲了敲门。

　　白色的门开了，一脸疲惫的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跳停止了。他看见我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接过合同，什么都没说关上了门。我站在门外，觉得心好痛，以前他接过东西总会很温和地说，[Thank you.]。呵，我在想什么，现在怎么会是从前。一时间觉得手脚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可笑。

　　我想没自己的事了转身刚要离开，听着会议室里突然一阵嘈杂，门忽得被拉开，[站住！]，他在背后厉声说到。

　　我的心热起来回头热切地看他，却看到他凌厉的目光想要杀人，[这份合同的最后一页数额打错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的身体突然掉进冰窖里，最后一页，那是我做的。我恐惧地看着他的脸色意识到，这个错误太可怕了！

　　他走出会议室把门在身后关好，突然把合同掷在我脚下，阴沉着声音斥责到，[April，如果你没办法胜任自己的工作最好尽快辞职！不然公司会被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整垮的！]。

　　尽快辞职……自以为是……他一直这么想吗？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真想此刻死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算得清楚逃得开，可还是陷入他自己也在掩饰的温柔中！我从来就没醒过，一直沾沾自喜做着梦还不自知！

　　我的牙关在得得颤着，努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要哭出来，身子颤抖着蹲下哆嗦着双手捡起地上的合同，[对不起，我马上回去改……]。抱着那份错误的合同，我冲出办公室，其他人仿佛习以为常了这种情形都默默低着头忙自己的事。

　　回到办公室，我故作镇定地告诉同事最后一页做错了，自己得改一下，一边哭一边打印一边重新装订。[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说给旁边的同事听还是说给他想，[真的很对不起……]。她一边麻利地装订一边安慰我，[别哭别哭，刚才被Keith骂了吧？没事的，他骂过就过了，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们不是已经在努力补救了吗？以后一定要小心点儿哦！]。这个时候我多需要别人狠狠骂我一顿，我真的很没用，简单几页居然连最关键的数都打错了。如果以前他在旁边，一定早就发现了让我改正。同事只是软言软语地安慰我，我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怎么擦都会溢出来。

　　[好了好了，把眼泪擦干，我去送好了。] 她抱着合同急急忙忙跑出去。

　　我伏在桌子上无声地哭泣着，脑海里全是刚才他厌恶的表情——我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那天中午之后，我再没和同事说笑过，低着头默默在办公间里做事，没事了就自己找事做。大家都安慰了我一遍，却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一句话已经断送了我仅剩的一点儿自信。

　　收购项目最终还是签了，公司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高兴起来，准备周五晚上大玩一场好好放松一下。

　　周五，大家可以穿得随便。办公室的女士们打扮地颇为华丽，准备晚上大闹钱柜。

　　[April，你怎么还穿成这样？] 梁大美人扯着我身上发旧的毛衣不满地质问我。

　　[我……] 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

　　[喂，你们谁有存货给她打扮一下吗？] 梁大美人环伺秘书部高声问到。

　　[不要不要！] 我不会唱歌，如果不是对发展部有愧疚我根本不想参加，我想回家，想躺在硬沙发上想念他……可是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大家七手八脚把我扯进换衣间帮我换起衣服来。

　　我走出换衣间，尴尬地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整齐的刘海，长长的头发，苍白的面孔，穿着露肩的香衣，拖着及膝的鱼尾裙，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我苦着脸看向旁边得意的梁大美人，[这根本不适合我……]。梁大美人一瞪眼，[来人，给她化个妆！]。

　　一堆不知是粉是膏的东西糊上脸，又是涂眉毛又是画眼影，我已经无力反抗任凭她们施展。

　　[看看，还是很漂亮的嘛！] 大家把我推到镜子前。

　　摘掉眼镜的我，被化了很浓很浓的妆，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仿佛变成这城市中一抹妖艳的魂魄。

　　我摸索着要戴眼镜，梁大美人一抬手不肯还给我，[这样挺好的，不要戴眼镜煞了风景！]。

　　如果看不清这世界，是不是就不会爱上你？

　　我和其他人挤在计程车里，看着窗外模糊的影子。不戴眼镜的世界也很可爱，看得清了倒让人失落。如果我没有意识到他对我的与众不同一直模糊下去，是不是就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凄惨的田地？

　　到了钱柜，因为根本看不清，被一群人拥着去包房。今天是发展部和秘书部联谊，根本就是男人部和女人部借机亲近。

　　光线昏暗的包房里，我木然地坐在两位男士中间，今天是男女混坐。公司大了也有不好，经常互相不认识，比如我身边的两位，我连见都没见过。大家礼貌地寒暄后，我拿着一杯果汁堵住嘴，茫然地在喧闹中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左手边的男人很安静，和我一样沉默着不说话，而右手边的男人就很活跃，一直在和他右边的人说话。看他们兴致很高的样子，估计今夜会玩到很晚，通宵也是可能。

　　[唉……] 我叹口气，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呢？这时突然听见左边的男人也叹口气，他为了什么烦恼？我转头看着他，见他也拿了一杯果汁。[你不唱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也不唱吗？] 他轻轻地说。

　　[我不会唱歌，一唱就跑调。] 我诚实地回答。我本想说我根本就不想来唱歌，又怕被旁边的人听到了败兴。

　　[我想唱歌，可是我想为她唱的那个人不在，唱什么都乏味。] 他拿起果汁抿了一口。

　　[你想为谁唱？] 我有点儿好奇了。

　　[Jessica.] 他轻声回答。

　　[哦……她今天晚上有事。] 我想要是他早知道她不来，也许就不参加了。

　　[我是被人硬拉来凑数的。] 他有些无奈地说。

　　[我也是。] 我无奈地附和到。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聊起来就觉得亲切了。

　　他叫Ryan，一个劲儿向我打听Jessica的事，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他微笑着听，边听边点头。呵，爱上一个人真傻，对她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都那么在意。

　　正在和他说话，突然听到前面梁大美人拍了拍话筒说，[喂，坐在那里亲热的男女请注意！就是你April！上次放全体发展部同仁鸽子的同志！]。她话音刚落，下面的人拼命鼓起掌来。我尴尬地看着旁边的Ryan，他无奈地耸耸肩，意思他们爱误会就误会去吧。

　　梁大美人接着在上面说，[下面请这位罪大恶极的同志站到前面来给大家献歌一首！以慰所有发展部同仁当日的悲壮！]。说完下面又是一阵口哨声加叫好声。

　　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了，这些人啊。我看看旁边的Ryan，他鼓励地看着我，意思从容就义去吧，横竖不过一首歌。

　　我整了整裙子站起来，默默走到前面，梁大美人突然又说，[哎！这样不行，当日可是要合唱的，今天怎么也得原样奉献！]。说完坏笑着看坐在下面的Ryan。

　　大家一阵哄笑，把他推了上来。我微微含笑看着他，心想刚刚你还让我就义呢，现在也光荣了吧？

　　Ryan站在我旁边，有些尴尬。我想是啊，他想和Jessica唱，跟我一起唱一定很勉强，突然同情起他来。

　　大家闹哄哄地说点歌点歌，旁边就有人开始选。

　　这时服务生送酒水进来，听见他对门外不知谁说，[先生，您不进去吗？]。

　　我回头，可以看不清这个世界，却依然清晰地对上他疲倦的眼眸，顿时浑身僵住了。大家一看是Keith，一时鸦雀无声，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又在门外站了多久？

　　我看看大家脸上的表情大概明白发展部没有邀请他，在整个收购中扮演最重要角色的他被大家忘记了。

　　不愧是筹划部的梁大美人，凡事都反应迅速果断。[哇，今天的嘉宾！大家鼓掌欢迎！]。

　　大家不自然地鼓起掌，我突然觉得悲哀，何必这样敷衍他，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会让他更失落而已。只怪他平时太严格了，凡事都力求完美，稍有瑕疵都会横加指责，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发展部会有如今的成就吗？如果多的是像我这种马马虎虎，自以为是的人，怕整个公司也走不到今天。

　　我拿着麦克风，垂着头站在大屏幕前觉得满屋都是萧瑟。

　　[啊，正好，我们让April唱歌，上次您不是说要和她合唱吗？今天补上年会的遗憾怎么样？] 梁大美人恳切地望着Keith问。

　　如果此时他拒绝，梁大美人就不好下台了。他突然一展倦颜，笑着说，[你们这些家伙，来玩也不叫我，害怕我是麦霸吗？]。边说边脱外套进了包间。

　　大家都嘿嘿傻笑起来，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这么给面子。

　　[好啊，合唱一首，April总说她唱歌惊世骇俗，今天也让大家饱饱耳福！] 他走上前，不容分说地接过Ryan手中的麦克风把他推到一边。Ryan踉跄了几步终于在旁边站稳，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快速回到他的座位上。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音乐，旁边选歌的老兄尴尬地看着我们，[不好意思，刚才给April和Ryan点的忘记取消了……]。

　　他看了看大屏幕，[唱歌嘛，都一样。]，大家终于释然。

　　我一听这旋律心就抽紧了，为什么偏偏是这首歌！

　　他拿起麦克风，磁性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响起：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我看着他的脸，对着麦克风小心翼翼地唱：

　　你说的不只你还包括我自己
　　该不该再继续该不该有回应
　　让爱一步一步靠近

　　他深情地看着我唱：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我的眼睛真的模糊了，看着他轻声唱：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不知结果是悲伤还是喜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

　　他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和我一起唱：

　　难以抗拒喔
　　人最怕就是动了情
　　虽然不想不看也不听
　　却陷入爱里

　　大家热情地拍着手帮我们伴奏，我重复如同魔咒的歌词，忘记了周围。他一直看着我，眼睛那么明亮，让我岂止是一点点动心……

　　唱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哽咽，他自己一个人唱完结尾：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也许应该放心
　　让爱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