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Swear》石缄

3、3

　　没想到当初自己的一句戏言和他的坚持，我们的合唱真的被当作年会表演节目报了上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负责筹划年会的梁大美人对我挤眉弄眼，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到。

　　[哎！你抓紧时间准备啊，我们可是很看好的！] 梁大美人捏了捏我的脸颊。

　　[啊啊？准备什么？] 我终于把三魂七魄召回原位，喉咙发干地问到。

　　[合唱啊，你和二老板啊！你不要告诉我你要罢演啊！发展部那边的压力可是很大的！] 她美丽娇俏的脸此刻看起来很凶狠。如果我开口说不，她两只电目会不会马上用千伏电压把我做成焦黑的Roast Duck？我没胆子试……可是真要去唱歌吗？真要和Keith去唱歌？我脑海里仿佛又出现《六指琴魔》里魔音乍现江湖，一片一片的人捂住耳朵纷纷倒地，一脸痛苦的场景……作孽……

　　[喂喂喂！] 梁大美人的娇声炸在耳边。

　　[啊啊？……] 我的脑袋里此时只塞满了当着全公司同事丢人的情形，哪里听得进她说什么啊。

　　[你傻啦，只会说“啊啊”，我不管，全发展部都在等着你的上佳表现哦！] 她拍拍我的肩膀款款扭着腰肢走开了。

　　这是什么状况啊？不知道哪个长舌把我的戏言传到发展部去，结果出现空前的团结，一致定下就是他们发展部年会上的节目。拿我去蹂躏他们的老板，他们会不会算盘打得太精了？居然让我去当倒霉的炮灰。现在谁能卖给我后悔药，我想把当初那句栽赃的话嚼烂咬碎吞进肚子里去。更让人气愤的是，Keith居然任由他们胡闹，我明明告诉过他我不会唱歌，他竟然还是乐见我出丑。唉，古人的话真是再真理不过了，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温暖的阳光晒在我的桌子上，我茫然地看着屏保里游来游去，自在惬意的鱼儿，脑袋里全是空白。要去找Keith说明白吗？求他放过我，不要让我在全公司的面前丢人？他那种个性，上次我说他瘦的事肯定还记恨着，小心眼的人啊……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拇指按上太阳穴，额头一片黑线，头疼……不就是唱歌嘛，大不了豁出去了……可是真的很丢脸哎……两个小人儿在心里打架，让我烦躁难安。

　　[你不和你的男朋友去吃饭吗？]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自从知道韩晨在同一幢楼里工作后，中午经常和他一起吃饭，俨然变成了饭友。

　　我睁开一只眼，斜乜着看去，赶紧站了起来，[马上……]。下一步就是抓起钱包向外冲，我还没想好怎么求他放过我……

　　[站住！] 后面厉声一喝，吓得我马上踩刹车。

　　[老板，还有事吗？] 自从被韩晨教训过后，我尽量对他谦恭起来，照镜子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凶巴巴了，说话很冲，经常恶狠狠地盯着别人看，部门里的女人当然不会把我怎么样，对老板……这种态度还是有必要修正的。于是再也不吊儿郎当叫他“二老板”，连“Keith”这种直接称谓都统统剿灭，变成现在逢见面就是毕恭毕敬的“老板”。这大概就是成长，慢慢隐藏自己真实的模样，习惯尊卑等级，收起锋芒和锐利剩下一团和气，直到有一天，我再也做不了敢爱敢恨，直爽无欺的自己。

　　[你……你真的要去……] 他倒像被我吓到似的，慌张地问。

　　眼睛的余光攫到他脸上的不自然，我心里偷偷笑，Keith这个样子很不符合他的身份呢。印象里，他在会议桌上冷静果断甚至毒辣，将手段运用到极至，让对手为他的决绝倒吸冷气，让客户为他的方案折倒。而此时的他，好象小孩在沙滩上玩耍被螃蟹夹到脚指头一样惊惶。

　　憋笑憋到内伤，实在忍无可忍，只能匆匆说句，[我去吃饭了]。逃到楼梯道里，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惊慌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语气在脑海里反复重现，实在太搞笑了……哎哟，不笑了，不笑了，被楼梯里打扫的阿姨看到还以为我中邪了呢。我摸着肚皮，走进电梯。

　　早晨没听到闹钟声音，等起来发现北京被笼罩在一片大雾中。我在车站等了半天都不见公车的影子，看看手表，天啦，我就要迟到了！正打算忍痛叫一辆出租车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嘎然停在我面前，车窗缓缓落下。咦？怎么会是他？我大概知道他的别墅在我住所东边很远的郊区方向，莫非每天上班他都经过我这里？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二……哦，不，老板，你起好早哦。] 顾不上那么多，我一脸谄笑，心想完蛋了，眼见要迟到岂不是被他抓住了小辫子！

　　[嘿嘿嘿……] 他笑得比0℃还冷，我打了个哆嗦。他晃了晃手腕上的表，[你要迟到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不言而喻。

　　绘画（废话）！我当然知道自己要迟到了，而且知道迟到打卡工资簿里马上会有一百块不翼而飞，我这么惜财……当然很着急！

　　[我马上打车去公司！] 我拼命招手，也不顾究竟有没有出租车驶过来。比起那笔小钱，打车钱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你住得这么偏僻，今天又起大雾，很难招到计程车的。] 他懒洋洋地坐在车里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偏偏蹿进我耳朵里。

　　他说得没错……连平时回家，计程车都不爱载……唉，今天早晨真不该贪睡……唉，昨天晚上真不该绣那么晚……我彻底无力后马上自暴自弃了，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

　　[上车。] 他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吓了我一跳，也让车站等车的人都飘过打量的目光。

　　怕极了周围人那种高深莫测的目光，我马上挤进他的车里。呼呼，真暖和啊……车里开着空调，我褪下外套，打量着身边的他——穿件淡蓝的POLO衫，没系领带，微开的领子露出喉结，清秀的脸庞，一对剑眉，目光炯炯。其实他和身边众多的师兄差不多，可是如果对别人说，他是那个总部在英国的某某公司的亚太副总裁，说不定别人会骂我神经呢。还是这么年轻，已经有如此的成就，他仿佛站在云端的神。

　　[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喜欢发呆。] 他看着车窗外弥漫不散的雾，小心握着方向盘开车。

　　[嗯……嘿嘿……呵呵……] 我脸上的表情像一团浆糊，手指绞在一起，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

　　车里狭小的空间，氤氲的尴尬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暧昧，雾气包裹了车身恍似行于云间让我们暂时脱离这个世界。

　　[年会的时候你要陪我唱歌。] 他开口，态度坚决，却让我没来由地窒息。他说陪他唱，可是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哦……] 声细如蚊，一种异样的情愫迅速散布到四肢百骸，他的声音鼓噪着失律的心。

　　坐公车只要30分钟的路程，在这个大雾的清晨里，我仿佛在他的车上坐了有几个世纪那么久。

　　车子驶进地库停稳，他却没有下车的意思，靠在椅背上，两手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迟到……要迟到了……我被他诡异的样子震到，战战兢兢开口，[老板……呃……麻烦你把车门开一下……我先下车。]

　　[不要！] 他突然开口，一脸懊恼。

　　[啊啊？……] 我面部抽搐，这是什么回答，我好不容易赶上时间，难道要在这里耗到迟到？

　　二老板的喜怒无常又发作了，我的额头上神经跳，头疼……僵在那里，等着他心情变好，注定今天要破财的，唉……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车里的空气一度凝结，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叹了口气，[对不起。]。

　　我以为自己贫血又耳鸣了，瞪大眼睛看向他，只见他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可是为什么笑得那么心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还未摆脱惊讶就看见他走下车，合上自己那边的车门，来到我这边，帮我把车门打开，伸出手说，[出来吧。]

　　在一瞬间我犹豫了，但还是把手按进他的掌心里，借力下了车。两条腿不争气地发软，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恐慌地两手要推开，却被他抱紧。

　　[不要拒绝我……]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的语气更像哀求。

　　我停止挣扎，听到他胸膛传来的“怦怦”心跳声，慌乱地挣扎着，他内心似乎也很矛盾。我像一只玩具被他抱得紧紧，鼻间是他身上男性清爽的气息，耳边是他炽热的呼吸，手底是他只着薄衫的热烫温度，我艰于呼吸。

　　从小到大，都未曾体验过这样的拥抱。虽然老哥整天涎皮赖脸把我抱来抱去，但那是单纯的，充满亲情的宠溺；虽然大学里和一干男性死党整天勾肩搭背，见面夸张地拍肩拥抱，但那是傻乎乎的哥们友谊。现在这个抱着我的男人，却让我嗅到一丝情欲的气味，而自己也并不讨厌。

　　是呵，长到24岁还没有恋爱过，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整天看爱情小说，弥补我营养不良的感情生活。死党花花说我大学生活是残缺的，也许就是指这个吧。可是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总不能随便拉个人就凑作堆吧，我曾经这样翻着白眼反驳她。她骂我小说电影看太多，想法太ideal，最后只能念叨着“孺子不可教也”黯然败北。

　　和一个自己根本没感觉的男人在一起，真的很可怕……那你对他有感觉吗？内心小声问到——什么什么嘛，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好不好！我摇摇头，把可笑的想法驱逐出境。我一直只是把他当作天才的二老板，如果要说只有崇拜，哪来的什么其他感觉。

　　他感觉到我轻微的动作，松开双臂，愕然看着我。

　　哎，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象是我占你便宜似的！我郁闷，看着他眼神里的惊讶和迷惘，让我觉得自己像狼外婆。

　　奇怪的气氛被打破，他又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我一语不发，让我把与人为善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傻瓜！我低着头抱着大衣离开他的视线，离开车库，也离开那恼人的温暖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