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敬》浅墨淡茶

1、No.1

　　我叫方想敬，18岁。我老爸叫方敬想，45岁。
　　我生在一个“万事和为贵”的家庭。从小到大，我几乎从未看到我父母有过争吵。他们互相包容互相理解，同时也是相敬如宾。
　　而我也是直到上高中才从同学那里得知，原来夫妻应该是睡在一间房一张床上的。
　　所以老爸老妈在我眼里，不像夫妻，倒像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比起老妈，其实我更爱我老爸。因为老妈对我总是淡淡的，除了负责我的衣食住行尽到一切做母亲的物质责任以外，几乎没让我体会到什么叫“浓浓的母爱”。
　　倒是我老爸一直很疼我，虽然我做错事会毫不怜惜地打我骂我，虽然经常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如个老夫子般教导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虽然每年总有两天会消失不见而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嘛。但总体来说，老爸还是很爱我很疼我的。
　　说到老爸每年总会有那么两天消失不见的这事我一直都是很好奇的。7月8号、11月5号，每年的这两天，老爸都会一早就出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神情落寞，双眼泛红，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当然，从老爸那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那种生人勿近，哦不，是凡人勿近的气场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的情绪。然后关上房门又是不吃不喝一整天。每当这时候，老妈也总是默不做声，既不会询问老爸去了哪里，也不会喊老爸出来吃饭，而是沉默地做好一切琐碎的家务，再用一种…哀伤，或是…痛楚的表情看着我。看着老妈看我的眼神，我总是想，难道老爸出轨了？
　　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每年的那两天，老爸他，只是去了墓地。
　　这也是我15岁那年才发现的。由于实在好奇，同时也不想因为老妈的眼神而胡思乱想轻易地认为是老爸出轨了，所以三年前的7月8日我特地早起偷偷跟着老爸出了门。为了不被老爸发现，我还特地从哥们儿赵宁那儿借来了他的自行车和鸭舌帽，一路跟着老爸。然后，来到了…….墓地。那个埋葬着注定会与我的生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的墓地。
　　那天我看着老爸拿着花束走到一个墓碑前，然后，直接坐在墓前的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我看不到照片上的人，也看不到背对着我的老爸的脸，但是我仿佛能从老爸垂下的头与抖动的肩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痛楚。老爸，是哭了吗？躺在那个墓碑下面的人是谁，为什么老爸会因为他的逝去而承受如此巨大的伤悲？
　　紧张，不安，忐忑，惧怕。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召唤我走向老爸，走向那个被埋葬着的人。但是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那种一触即发的恐惧，那种明明很想知道真相却连迈出的步伐都是颤抖的感觉，让我有一种莫名的颠覆感。仿佛一瞬间就会天崩地裂，仿佛前面就是深渊，再往前，注定万劫不复。
　　可我最终还是走到了老爸身边，也看到了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个男人。一个让我觉得能触摸到我的灵魂激起我所有情绪的男人。很眼熟，却不知道他是谁。老爸看到了我，一瞬间，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慌乱的表情出现在这个从来都是淡然安定的老爸的脸上。他张了张嘴，究竟是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他是谁？我很想这么问老爸。可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觉得就算问了老爸也不会回答还是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排斥知道答案的，所以直到最后我也没有问出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次老爸来的时候都只是沉默地陪伴直到第二天清晨，或者只是因为有我在身边所以老爸才什么都没有对照片上的人说。但是即使有着千言万语又能怎么样，注定是再也听不见了啊……
　　我看到老爸红了的眼圈，看到老爸皱起的眉头，看到老爸凝视着照片上的人那可以称之为深情的眼眸，看到了老爸努力压抑着得不到宣泄的无力感绝望感与崩溃感，还看到第二天老爸离开之前那不舍不忍恨不得与墓碑下的人一同长眠的样子，我仿佛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些东西来得太突然，对于当时还只是个15岁男孩的我来说，还是很难接受某些从未在生命出现过的事物。
　　包括，老爸其实深爱着那个已经死去了的男人的事实。
　　那天回到家，老妈看着我们，仿佛想要确定什么一般，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压抑的气氛，沉闷的空间，让我以为这个家可能即将要出现狂风暴雨可能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可第二天，一切又回复了正常，老爸依然一边忙碌地上班工作一边不忘教育我，老妈还是对我悉心照顾淡淡关心，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一天的消失不见，那一次的大胆跟踪，那一身的不得解脱，那一腔的悲怆凄凉，仿佛都不曾出现过……
　　不是还在怀疑什么也不是还要确定什么，那深情之眸的凝视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单纯地想去了解一些，了解那张墓碑上的照片里笑得温和沉静的男人的一些所谓的前尘往事所谓的爱恨情仇所谓的生死纠葛。鬼使神差地，我会在老爸不注意的情况下进入他的房间翻看一些有可能窥探出那段往事的所有遗留下来的痕迹。或是几张老照片，或是几片小纸条，或是老爸随手写在稿纸上的胡言乱语，或是那些饱含深情与无奈的声声诉说……
　　泛黄的照片里是青年时代的老爸和那个人的合影，两个人笑得傻气却也笑得明朗，互相攀附在对方的肩膀上，脸颊贴着脸颊，眼睛里泛出的青涩懵懂稚气与活力仿佛能穿过时光透过纸张鲜活地映射在我的眼前。很开心吧，我想，所以连心底的爱恋也忍不住透过镜头传递出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这对相爱的少年，在镜头前留下因为对方而在眼神中流露出的痴狂与明媚。方敬想、乔泽安，1985年秋摄于滨河公园。原来他叫乔泽安。那时18岁吧。
　　果真是个情窦初开情意渐明的青葱年华呵。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真情像梅花开遍冷冷冰雪不能掩没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一剪梅》
　　那个年代的人似乎总喜欢用这种文雅的方式表示爱意，或是一首词或是一支歌，委婉而情深。层层风雨不能阻隔，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刚劲的字体就像这首《一剪梅》中所传达出的至死不渝的爱意一样坚韧有力，一丝不苟的笔画足以看出那个写下这首词的年轻男孩的认真与在意，一字一句笔笔勾勒处处含情。那是乔泽安写给老爸的。
　　想敬。这是充斥在一张纸上的两个字。也是我的名字。老爸用或是潦草的或是工整的笔迹在一张纸上满满写上的都是这两个字。我曾经一直觉得，老爸老妈太敷衍我，连起个名字都要偷懒，直接把老爸的名字倒过来就变成了我的名字，我还专门为这事闹腾过，可当时老妈的脸色瞬间就拉下来了，我事后还反思，难道是因为当时老妈生我的时候老爸不在身边所以老妈为了表达思念之情盼君早日归来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可现在看来，似乎我的名字所蕴含的东西并不是这么简单。
　　终于，我翻开了那个仿佛属于上个年代的日记本，那个可能记载着一切过往一切情长的本子，呢喃细语，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说

　　明儿更~~~~~~
或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