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之泪为谁弹》楚之茵

29、乌衣巷口

　　光华殿上，李煜手扶龙椅，眸色渐深，方才他提议开国库发粮赈灾，却遭到潘佑等大臣一致反对，而徐铉这一派的老臣在旁边唯唯诺诺，也不拿个主意出来。
　　“国主请三思啊！”潘佑跪下进言，“如今北有宋国虎视眈眈，南有夷寇屡屡犯境，周边诸国虽暂时没有动静，却也不得不时刻提防着。这样的形势下，国库钱粮应当为扩充军队所用，要是开库赈灾，势必有损军需啊！”
　　“扩充军队重要，可是安抚百姓也很重要。”李煜厉声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是连百姓都顾不了，还要扩充军队有什么用？”
　　“国主，其实潘大臣所言不无道理。”户部侍郎李平站出来说，“如今国库并不宽裕，而军队开支庞大，每一分每一毫都得用之谨慎呐！”
　　“徐卿，这件事你怎么看？”李煜转头问。
　　“这……”徐铉头上微微冒汗，要在以前，他肯定早站出来反驳潘佑了，可是近来潘佑势力逐渐强大，连李平侍郎那边的人都往他一边倒，他深感此人得罪不起。
　　这时朝外一声振喊，“臣上朝来迟，望国主见谅！”众人纷纷朝外望去，只见林仁肇一身风尘仆仆，连甲胄都没来得及换。
　　“臣才从江洲赶过来，现在江洲到南昌绵延数百里，街署民房已经荡然无存，惨不忍睹。臣肯请国主即刻开放国库，发粮赈灾！”说罢林仁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还是你体恤民心，起来说话吧。”李煜道，“方才潘大臣正在劝朕把国库的钱粮留着给扩充军队用呢，这事你怎么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扩充军队？”林仁肇看向潘佑，一脸怒气，“江西现在都死伤数千人了，当然是先给百姓解燃眉之急啊！而且臣手下林军上万人，臣敢说，这个时候只要说是赈济灾民，军中弟兄们就算不要军饷了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李煜拍着龙椅起身道，“林仁肇接旨，朕命你为这次赈灾的统领，即刻去国库领白银一千万两，军粮百万石，由户部佐你前往江西赈灾，记住，绝不能让灾民流离失所！”
　　“臣领旨！”林仁肇答得义正言辞，一旁的潘佑暗暗皱了下眉头，而徐铉则露出一丝浅笑。

　　约莫晌午时分，余叁匆匆赶来惠仪殿，对嘉敏道，“国后，国主让奴才传话来，今天中午他就不来陪您用膳了，让您自个多吃点。”说罢吩咐御厨送上新做的菜式来。
　　“余叁，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嘉敏将他叫到一边，问，“今□□堂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国后真是料事如神呐。”余叁欠了欠身，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嘉敏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潘佑竟敢公然跟国主作对，这气焰也太嚣张了！”嘉敏微蹙娥眉，转身拿起一盅膳盒递给余叁道，“国主这会肯定没心情吃饭，这是我方才做的一盅蟹黄粉丝羹，你给国主端去，劝他多吃点。”
　　“是，国后真是细心！”余叁躬身退了出去。嘉敏坐回桌前，却一口饭也吃不下。方才朝堂上的境况，旁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她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自打上次引荐了小长老过来，潘佑与他两相勾结，势力逐渐壮大。而李平状元这一派的新晋官员因为力单势薄，也渐渐倒向潘佑这一边，以致徐铉等老臣纵是想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要看潘佑的脸色。
　　不行，潘佑是宋国的人，绝不能让他得势！嘉敏取出瑶筝，一面心不在焉地拨弄琴弦一面思索着对策。潘佑的身份，她不能对李煜明说，而且他的势力已渐成气候，想扳倒他，得暗中釜底抽薪才行！
　　垂眸想了好久，突然“咯噔”一声，指间弦断！她双眸放光，仰起头问蚕娟道，“蚕娟，你快去帮我查一查，韩熙载大臣和纪莺音现在住在哪里？”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写下这首诗的刘禹锡似乎早在百多年前就预知了今天的这一幕——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乌衣巷口一处白墙灰瓦的普通民宅里，美得如墨淡出的女子着一身青色布衣，正在精心地侍弄花草，夕阳的余晖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霞色，远远望去，仿佛误入凡尘的仙子，尘世的喧嚣在她这里瞬时瓦解，空余满室的芬芳与她清丽的微笑。
　　嘉敏推开大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刹那她心头升起一丝羡慕，眼前的女子，能抛开尘世纷扰与心爱的人偏安一隅，该是多么幸福！而她却不得不深陷政治漩涡里，每走一步都处心积虑。
　　纪莺音放下花铲抬起头来，只见门口站了一个素衣女子，美得明艳不可方物，那略带笑意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刹那记忆回潮，她忆起两年前自己还是仙乐楼歌姬的时候，那个抓住自己衣袖不放的翩翩“公子”！
　　“原来是你？”莺音疑惑地问。
　　“看来莺音姑娘还没有忘记我呢！”嘉敏翩然一笑，走进院内，“我今天来，是有要事要同你商量，不知莺音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纪莺音打量了她一阵，见嘉敏神态诚恳，她点点头道，“小姐请随我来！”

　　关上了门，纪莺音问，“我与小姐素不相识，请问小姐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嘉敏笑着对一旁的蚕娟示了下意，蚕娟点点头，拿出一方玉玺递给纪莺音道，“夫人，您请看看这个。”
　　纪莺音一低头，见玉玺上镌刻着金丝凤凰的图案，她倏地一惊，忙跪下行礼道，“原来是国后娘娘，莺音失礼了！”
　　“快起来。”嘉敏上前扶起她，“莺音你是个明白人，我来此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请你帮忙！”
　　“还请国后吩咐。”莺音垂眸答。
　　嘉敏牵她在一旁坐下，细细将自己此番来意对她讲明，莺音听罢，又俯身跪下道，“国后，奴家夫君已经归隐乡间，再也不过问政事，恐不能担此重任啊！”
　　“韩大臣乃南唐三朝元老，他怎么就担不起这个重任了！”嘉敏扶起莺音道，“只要你出言相劝，我相信他一定愿意出仕，而且韩卿一向忠心耿耿，如今朝廷有乱，我不信他会坐视不管。”
　　“可是，就是我劝动他重新出仕，国后又怎么有把握夫君他能拉拢李平侍郎与徐铉舍人，一同对付那潘佑大臣呢？”莺音问。
　　“所以，这事又得靠你出面了呀！”嘉敏凝眸看着她道，“李平侍郎是你的亲兄长，他有今天也全靠你的协助，你这个妹妹的话，他总算能听得进去吧！”
　　莺音闻言一震，自己与李侍郎的这层身世，她除了韩熙载还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抬起头迎上嘉敏深不可测的目光，心底暗暗佩服，这个国后的确是不简单！
　　嘉敏拍了拍莺音的手，又道，“你放心，只要你夫君愿意出仕，我会保他官升一职，当上中书侍郎，再结合李平与徐铉的势力，肯定能把那个潘佑那个祸害给铲除，这样你夫君也算又为朝廷立了一功，之前关于他的谣言蜚语也就会不攻自破了！”
　　嘉敏一番话句句说到了莺音心坎里去，她跪下正色道，“莺音愿听国后差遣，这件事，莺音自当尽力！”
　　“瞧你，又多礼了！”嘉敏含笑扶起她，“等以后韩卿入了朝，我再封你个楚国夫人，给我当义妹，可好？”
　　“国后太抬举奴家了！”莺音低头道。
　　“怎么，不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呀？”嘉敏笑问。
　　“没有，莺音……愿意！”见她点了点头，嘉敏总算舒了一口气。

　　从乌衣巷出来，街市两旁已是华灯初上，嘉敏倚在马车里，暗自思虑着下一步的计策。等说服了韩熙载和李平，就差徐铉这一边了，他与韩熙载素有过节，要劝服他与韩熙载团结一致对付潘佑，还得派个可信的人去才好，可是自己又不能出面……
　　正出神想着心事，忽然马车倏地一晃，在原地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嘉敏掀开车帘。
　　“国……小姐，前边有一群人在骂架呢，气势汹汹的，把路都堵住了！”蚕娟指着前方黑压压一群人道。
　　“外边那些人都是看热闹的，里边那个才是主角呢！”嘉敏探头望去，忽然发觉里边那个壮汉好像在哪里见过。
　　“蚕娟，你觉不觉得前边那个壮汉好像是……”
　　“是那晚我们在秦淮河上跟我骂架的那个汉子！”蚕娟接话道，“原来是他啊，哈哈，这个人还真是爱找茬，今天又来这里找人骂架了！”
　　“果然是他，记得当时林将军叫他什么……尤一凯，看来是林将军的部下，你去瞧瞧，他在骂什么！”
　　“是，我这就去！”蚕娟也来了兴致，拨开人群往前挤去。

作者有话说

　　写今天这一章的灵感来自于茵茵今年“十一”的南京之行——南京，也就是李煜的故乡，金陵。在那里曾有过他的爱、他的叹、他的笑、他的痛……为了探寻他曾经的故事，茵茵第一次独自背包出门远行，第一站就来到美丽的秦淮河畔，时值华灯初上，河上游船往来不绝，美得令人窒息！沿拱桥前行，不知觉就来到了刘禹锡那首诗里提到的“乌衣巷”，白强灰瓦，夕阳西下，僻静的小巷诉说着历史沉淀下来的故事，让人忍不住驻足停留……从金陵回来，我便打算在原稿上加上纪莺音这样一个女子，她是属于乌衣巷里不染凡尘的女子，她的美，如月夜静谧，而嘉敏的美，则如朝阳光辉，有这样两个奇女子的烘托，乌衣巷一定会愈加生动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