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之泪为谁弹》楚之茵

21、身世之谜

　　仲寓这一次摔伤了腰，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这段时间，嘉敏几乎天天去太子殿陪他，见他能下床走路了才放心。
　　过了惊蛰，气温逐渐和暖，这天嘉敏在太子殿给仲寓念唐诗，寓儿忽然仰起头来问，“姑姑，这几日怎么不见祖母来看我呀？”
　　“祖母年事已高，行走起来不甚方便，寓儿是不是想她了？”嘉敏将他揽进怀里。“嗯，我想祖母了！”仲寓点点头。
　　“那姑姑去跟你父王说，让他准你出宫去祖母家玩几天，好不好？”嘉敏说。
　　“好啊好啊！”仲寓终于露出笑容。嘉敏轻拍着他肩头，心中暗想，终于——有机会去问个究竟了！

　　三日后，伴着立春以来第一场微雨，一辆明黄马车驶离王宫，来到位于城东的周家大院。
　　周夫人撑着绸伞，已在门口等待。见嘉敏牵着仲寓走下马车，她笑着迎上前来，“我的乖孙儿，可把你盼来了，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可得在府上多住几天！”
　　“嗯，孙儿也想陪您多住几天呢！”仲寓懂事地点点头。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院内。
　　周府一看就是文人雅舍，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青石为阶，绿柳周垂。院落三面数间刷白房屋，虽经历了岁月洗礼，倒也别有一番韵致，让嘉敏不自觉想起幼时与母亲住的故居来。
　　府里的家仆也很是热情周到，将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供他们居住，待放下行李、又安顿好了仲寓，嘉敏便随周夫人到客厅聊起家常来。

　　周夫人斟了一杯茶递给嘉敏道，“这是老朽用八月的桂花和初春的碧螺春泡制的新茶，你尝尝看，味道可好？”
　　嘉敏轻呷一口，赞道，“嗯，好香啊！没想到夫人您还有这手艺？”
　　周夫人叹了口气，“没办法，先夫走得早，后来娥皇和仲宣也去了，我一个人呆在这府里，总得找些事情做啊。”说罢她垂手走到窗前，雨后的阳光投射进来，映得她脖子上那泓半月玉佩闪闪发亮。
　　“夫人您戴的这块玉佩可是我上次见到的那块？”嘉敏问。
　　“没错，幸好上次郡主帮我拾到了。”周夫人回过头来。
　　“夫人您上次说这玉佩是周大人留给您的遗物，看您一直戴着，就知道当年周大人对您感情甚为深厚啊！”嘉敏旁敲侧击地将话引入正题。
　　“他啊……确实待我不薄吧！”周夫人说到这眼神略有闪烁。
　　“夫人，恕嘉敏多嘴。上次看到您的玉佩，我很是好奇，为什么——这块玉佩上面会刻有‘磐石’二字呢？难道是有特别的涵义？”嘉敏用茶盖拨弄着杯中茶叶，问得不动声色。
　　“这啊……还真被你猜对了。”周夫人坐下来看着远处，似陷入回忆，“说起来，这玉佩本还有另一半，刻着‘蒲苇’二字，是先夫当年赠给丁香妹妹的，她是先夫的妾侍，其中深意，不用我说，你自然明白了……”
　　嘉敏闻言一凛，手中茶盏差点碰翻。“大概是茶太烫了！”她放下茶杯，问道，“夫人您说的那位丁香妹妹，嘉敏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她……”周夫人忽然敛了面容道，“她当年生完孩子就病逝了。”
　　“病逝了？她生了什么病？还有她的小孩……现在在哪儿呢？”
　　周夫人抬头看着她，略略皱了皱眉道，“郡主，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老朽认为，这不是您该关心的事！”
　　“哦，是我多嘴了，夫人您别生气。”嘉敏低下头来，端起茶盏送到唇边，脸色却愈来愈苍白。
　　“郡主，这茶刚才碰翻了，我再给你倒一杯吧！”周夫人端起茶壶，嘉敏却摆摆手道，“谢夫人，我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大概是早上淋雨了，恕我先失陪一会！”

　　嘉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耳畔一直回响着周夫人方才说的话——“这玉佩本还有另一半，刻着‘蒲苇’二字，是先夫当年赠给丁香妹妹的，她是先夫的妾侍……”
　　幼时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脑海——小时候，她由祖父和母亲一手带大，却从来没见过父亲。而后十岁那年，祖父撒手人寰，不久母亲也辞世而去，若不是为九重哥所救，她指不定会一直呆在人家府里做官婢。
　　周夫人口中说的那个妾侍，会是母亲吗？不，不可能啊，母亲的本名不叫丁香，而且从记事起她就随母亲在汴京生活，从来没听母亲提起什么周大人啊……
　　她从匣盒里拿出母亲留下的那块半月玉佩，细细抚摸着玉面上清透的“翡翠”二字，心里满腹疑虑，可当事人们偏偏都不在人世了……

　　蚕娟在一旁绞了热手巾，递上来道，“郡主，您脸色好苍白啊，要不要躺下来歇会？”
　　“不用。”嘉敏叹了口气道，“蚕娟，看眼下这形势，从周夫人那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如你帮我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十多年前在周府当过差的老家仆，最好是现在不在府里了的。我不想惊动夫人。”
　　蚕娟点了点头，见嘉敏仍然一脸忧色，她欲言又止，“可是，郡主……”
　　“怎么了？”嘉敏抬起头来。
　　“蚕娟与郡主一样，从小便没了亲人，所以郡主心里的苦，蚕娟十分明白。可是那些事毕竟已过去了，郡主切不可为此愁坏了身子！”
　　嘉敏闻言微微一笑，“你放心，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都挺得住的！”

　　三日后……
　　一辆四轮马车悠悠驶过城东乌衣巷，来到巷尾一处大杂院里。头戴面纱的清秀女子由丫鬟搀着走下车来，微风乍起，吹动女子额前的面纱，明艳照人的面容刹那一现，令杂院里正在晒太阳的大爷大婶们啧啧惊叹。
　　“郡主，张大爷就住在这一间。”蚕娟领着嘉敏走到一处刷白房屋前。这几天她辗转打听，终于找到这个以前在丁夫人身边当差的老家仆。
　　嘉敏走上前敲响房门，“张大爷，您在家吗？我们有事拜访您。”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缓缓走出来，他双目黯淡无神，仔细一看，原来是瞎了！
　　“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们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位周家府上的丁夫人……”
　　嘉敏话音未落，张大爷忽然摇着头叫道，“什么丁夫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说罢他便要关上房门。
　　“大爷您等等！”嘉敏忙撑住门，用几近哀求的声音说道，“我来找您，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您在丁夫人身边当差，想来也是受过她不少恩惠的。求您看在丁夫人的份儿上，帮帮我们！”说着她掏出那块半月翡翠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塞到他手里。
　　张大爷握着那泓玉佩，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样，黯淡的双眸愈簇愈紧……“这是，丁夫人的玉佩？”他忽然双手发颤，双眼不自觉淌下泪来，“夫人？难道夫人还在世？这块玉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张大爷一连串的疑问把嘉敏也弄懵了，本来还有些疑惑这块玉真实的来历，经他一说，她也甚为吃惊，难道自己的母亲真的是？
　　心底升腾起一种预感，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绝对不简单！而这件事牵扯到自己的身世，为免打草惊蛇，她略一迟疑，缓缓答道，“这玉佩……是我去庙里求来的。今年我害了一场大病，庙里的方丈说我跟这玉佩的主人有种特别的缘分，或许能得到她的保佑，所以就好心把这块玉给了我。”
　　张大爷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丁夫人心肠很好，说不定真的是活菩萨转世呢！”说罢他将玉佩双手交还给嘉敏道，“这位小姐既是夫人的有缘人，那您请进来说话吧！”

　　室内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张大爷摸索着在桌旁坐下，将十数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还是先主在位的时候，丁夫人一家在周国落难，流落到了金陵，丁夫人的父亲丁太爷曾对周老爷一家有恩，于是周老爷便收留了丁夫人一家，在府里安顿下来。日子一久，周老爷便与丁夫人日久生情，结为了连理。”
　　“周国？那不就是如今的宋国吗？”嘉敏问。
　　“是啊，当年宋国还没建立，那宋国的赵氏皇帝还只是周国的一名禁卫军呢。”张大爷点点头。
　　“您方才说，丁夫人落难后来到金陵，与周老爷成了亲，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后来她突然染病辞世了呢？”嘉敏追问。
　　张大爷冷笑了一声道，“染病辞世？哼，这件事哪有那么简单！”
　　“当年丁夫人在周国时本来是定过亲的，听说还是青梅竹马，但丁太爷被降罪后那男方的父母便不认这门亲事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丁夫人嫁给周老爷时，府里人都不知道这回事。”
　　“后来周国战乱，跟丁夫人青梅竹马的那个男人，有个侄儿犯了事也逃到金陵，夫人一心软便收留了他。但碍于身份体面，夫人只好对外说那男孩是她周国来的亲戚。而后周老爷便给那男孩安排了官职，让他在府里安顿下来。”
　　“那男孩约莫二十岁出头，模样长得也俊。偏巧那会大小姐也才十五六岁，正当风华正茂的时候，日子久了，二人渐生情愫，不仅夫人阻止不了，后来连老爷那都瞒不住了。”
　　听到这嘉敏一惊，“大小姐？您说的可是昭惠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