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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九章 擎旗手 ...

  •   与其说是上帝的庇佑,倒不如说是魔鬼的帮助,在西泽尔一番慎密的谋划下,围攻罗马达两个月之久的法军之中及时地爆发了一场烈性瘟疫。不满二十天的时间里有数千人在营地中倒下,然后又过了一个月,传来法王查尔斯也染上热病的消息。
      趾高气昂的波吉亚教皇给法王送去了医生和神甫,扬言说法王已经惹怒了死亡天使,正当暴躁的法国国王在病床上辗转难安之时,深谙糖与鞭子的妙处的亚历山大六世又派遣他最狡猾的帮凶——巧舌如簧的西泽尔·波吉亚主教前去为国王送上祝福。
      教皇的儿子就像伊甸园里循循善诱的蛇,一面吐着阴狠的诅咒一面展示着仁慈的光辉,虽然查尔斯心里清楚波吉亚家的父子俩背后干的是什么勾当,但也不得不向自己的健康妥协。

      法王查尔斯接受了教皇的祝福和媾和的提议,法军撤去,罗马城的危机又一次被成功化解。
      为了填补一年多遥远南征的损失,法国人在北上返回的途中大肆抢掠沿途的城镇,过境之处,意大利半岛一片狼藉。
      这之后整整过了一年的时间,经过多方努力调停,教皇国的各项事务才回到常轨上,整个意大利也渐渐恢复到战前的繁荣。

      “人真是脆弱的造物。”

      早晨的枢机会议结束,西泽尔略显无聊地靠在冬泉宫露台的栏杆上晒着太阳。想起一年前法王查尔斯狼狈撤走的场景,他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冷嘲,“即使像查尔斯那样强悍的君主,也不过是凡人一个,面对死亡,照样胆小如鼠。”

      “也许并不是胆小如鼠。”我站在他身边和他闲聊,“即使他知道教皇的赐福或者上帝的护佑不过是两片嘴唇之间单薄的谎言,他也不能做什么——一支瘟疫横行、军心动摇的军队,和一个身体欠安、摇摇欲坠的统帅,查尔斯除了带着他的军队返回法国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他作为一个国王,毕竟不想死在异国的土地上。”

      “所以说,”西泽尔微微蹙眉,“人不过是脆弱的造物,拥有庞大的军队,富饶的国家,也照样在命运面前不堪一击。”

      “你可真不适合忧郁,西泽尔,难道是和梵蒂冈里那些老头子呆得太久了?你连说话也透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我坏笑着揶揄他,“我宁可看到你骄傲自大洋洋自得的愚蠢模样,也好过像个贵妇人一样伤春悲秋。”

      “哈。”西泽尔展颜一笑,“米凯莱托,你的嘴巴从来都烂透了。”

      我耸耸肩,“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谢谢。”西泽尔忽然凑过来拥抱了我一下,用温柔的声音说道,“米凯莱托,你真是个体贴的好妻子。”

      “你找死啊!”我一脚踹过去,西泽尔灵活地跳开,哈哈大笑:“淑女不能用脚踢人!”

      正在我们笑得开心得时候,一阵欢悦的音乐从宫殿外的大街上传来。
      铃鼓和竖琴的声音清澈灵动,短笛的婉转鸣声渲染出欢欣鼓舞的气氛,我和西泽尔走到露台边缘,往下望去,只见成群结队的罗马城民走上街头,人们擎着棕榈叶和鲜花,大群盛装的少女们则挥动着丝绸的方巾,满脸期待地向城门的另一头张望。

      西泽尔也向大道的另一头看过去,“怎么了,是在庆祝罗马的和平吗?”

      一队穿着红色军服的士兵骑着高大的西班牙战马沿着街道向城中央走来,我叹了口气:“西泽尔,你还是不要关心这个比较好。”

      西泽尔脸色一沉,眼睛狭长地眯起,语气轻快道:“呵,我都忘了,原来是胡安回来了。”

      “你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啊……”
      西泽尔的神色令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微笑道,“很好啊,米凯莱托,你明明就知道他今天回来,却瞒着我,让我没办法好好迎接我亲爱的弟弟……”

      “西泽尔,我这是为你好,你们两个每次一撞上就火星四溅,他这次作为波吉亚家的擎旗手风光无限地回罗马来,要是放你在场,到时候整个凯旋仪式肯定一塌糊涂。”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西泽尔又像之前那样,任性的话肆无忌惮脱口而出,然后扭过身去。我想到最近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地谈话,不禁略微感到烦躁,啧了一声,拽住他:“西泽尔!”

      “怎么?你还有话说?”西泽尔瞪着我,不满持续地累积中。

      我冷静了一下,以免自己说话的语气太冲把西泽尔提前点爆了,尽量用慎重的语气道:“西泽尔,你总是这样,话从来不和我说清楚,只知道任性地跟我发脾气,然后扭头就走。你这样让我根本无所适从。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满意,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暴躁的脾气怎么样?心里想什么告诉我……有时候你真的比鲁克蕾西亚还要让人……啊!你干什么……喂!”

      西泽尔一拳打在我脸上,还嫌不解气,又用力踢了我一脚:“你这个蠢货!笨蛋!脑袋长在脚趾头上!”骂完了,照旧扭头就走。

      一瞬间我简直欲哭无泪。
      看着西泽尔像一座移动的活火山一样冒着烟离开的背影,我只能聊以自乐地冲他喊了一句:“西泽尔,淑女不能用脚踢人的!”

      “你给我滚去死吧!”西泽尔远远地回了一句。

      我摇摇头。
      心里只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次日晚,胡安回到天使堡,整个家族的人齐聚一堂举行晚宴,顺便迎接远道而来的阿拉贡国王的使节。晚宴的会场上,西泽尔还没有消火,他恼怒地端着坐在长桌的一端,整整一个晚上一句话也没有和任何人说。
      餐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聚集着闲聊,西泽尔仍然冷若冰霜地使劲生着闷气,看见他冷峻脸色的旁人都知趣地远远躲开他。

      我端着酒杯,找了个机会靠近他旁边,结果他完全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能叹着气走开。
      然后就看见鲁克蕾西亚幸灾乐祸地冲我奔过来,兴奋不已道:“我太高兴啦!真难得!连你也败下阵来啦?”
      我送她一个白眼。
      鲁克蕾西亚嘿嘿一笑:“怎么样,没错吧?我就觉得西泽尔最近真是越来越讨人厌了!”

      我欣然点头表示同意。

      鲁克蕾西亚继续抱怨道:“他最近总是给我脸色看!”

      我同情地拍拍小公主的肩膀,鲁克蕾西亚不高兴撅起嘴:“还有,他跟父亲串通在一起,急着又想把我嫁出去……啊,看!他又在瞪我了!”

      我顺着鲁克蕾西亚的目光看回去,西泽尔已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看见我的目光便把立即眼神撇到另一边去。
      我想了想,转头冲鲁克蕾西亚一笑,偏了偏头示意我们去花园里,鲁克蕾西亚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挽着她的手,从西泽尔面前不远处经过,鲁克蕾西亚不明所以地问:“米凯莱托,你觉得气闷吗?”

      我只顾注意着另一个人的动静,一听鲁克蕾西亚这句话,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喷,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我和鲁克蕾西亚回头看去,只见西泽尔正在对一个侍从怒火三丈地训斥着什么,声音虽不大,但是那个倒霉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仆人吓得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不停地发着抖辩解着。旁近的人也都被那场面给震住了,一时间无人敢出声。而大厅周围的宾客则不明所以,望向那里议论纷纷。

      鲁克蕾西亚歪着头:“哥哥今天很奇怪啊,居然对仆人也乱发脾气。”

      我啧了一声,心想西泽尔你才真是个笨蛋。

      “你怎么了?好像很烦恼的样子?”鲁克蕾西亚打量着我。

      我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嘿!米凯莱托!鲁克蕾西亚!”

      我正和鲁克蕾西亚无奈叹气的时候,穿着挺拔军服的金发美青年推开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客人,朝这边大步走来,“好久不见了!”

      “亲爱的胡安!”鲁克蕾西亚高兴道,“你现在是我们波吉亚的擎旗手啦!”
      胡安弯下腰,吻了吻鲁克蕾西亚的手,然后握着妹妹的手调侃道:“听说父亲又想把你嫁给另一个混蛋?”
      鲁克蕾西亚骂了一句:“跟你差不多的混蛋!”
      “哈,我只是开玩笑的,美丽的鲁克蕾西亚。”胡安笑道,“你从小跟在西泽尔屁股后面长大,估计什么样的男人也不能让你感到满意了。真是可怜,你又不能嫁给西泽尔,因为他是我们的哥哥。”
      “胡安!”鲁克蕾西亚愤愤道,“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要告诉父亲你跟桑夏的事情了!”

      “唉,算了吧。”胡安摊了摊手,“我倒真希望跟她有些什么事情呢,可惜桑夏对我完全不屑一顾。”语气里很有些怨怼的意思。
      鲁克蕾西亚皱眉道:“但是你昨天才回来,今天我就听到周围流言四起了。连你不在罗马的时候,大家也都在传你和桑夏的事情。你稍微收敛一点不行吗?桑夏可是杰弗里的妻子。我们家的名声已经糟透了……”
      胡安和鲁克蕾西亚兄妹俩久别重逢,相互挖苦又甜蜜地聊个没完,我在一旁又不能说话,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下意识地就去找西泽尔的身影。

      “米凯莱托,你在看什么?”胡安问道。

      “他肯定是在找西泽尔。”鲁克蕾西亚笃定道。

      我用拇指朝西泽尔那边指了指,歪头示意我先过去找他。

      胡安遗憾地笑了笑:“真是的,你们一个个都这么黏着西泽尔,我可很受伤呢。”语气虽然温和,但胡安的蓝眼睛里却是冷冰冰地,半点笑意也无。

      我朝西泽尔那边走去。他站在靠近门的角落里,我们中的一个黑衣同伴正附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西泽尔点点头,吩咐了他几句,然后让他拿着一个腊封的信筒离去了。

      “怎么了?”我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又出了什么状况?”

      西泽尔一见是我,立即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没什么,不过是弗洛伦萨出了点小事。”

      我默默不语。西泽尔察觉到什么,扭过头看着我,“你要说什么?”

      我问:“西泽尔,你在生气吗?”

      “哼,我为什么要生气?”

      “哎……”

      “你叹什么气?”

      “不,没什么。”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也算是费尽心机了,可惜就是对你不起作用。”

      “你在说什么?”西泽尔不解地皱起眉。

      “你当做没听见好了。”

      “米凯莱托!”西泽尔本来就冷淡的眼神顿时变成了冰刀,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我赶紧跟上去拉住他,“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还是讲正事吧,弗洛伦萨到底发生什么了?”

      西泽尔虽然闷闷不乐,不过说起正事来就恢复了常态:“是乔万尼派人来送来的求救信。”

      “乔万尼?”我一想,“哦,就是我们在比萨大学时认识的那个——美蒂奇家的乔万尼·洛伦佐。呵,他好像个精雕细琢的大理石娃娃。”

      “他看起来虽然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西泽尔说,“他来信说美蒂奇家遇到了‘一点’麻烦,希望我和教皇陛下能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听你的语气。似乎不是‘一点’麻烦咯?”

      “没错,这麻烦可大可小。”西泽尔像恶魔一样隐晦地笑了笑,“听说弗洛伦萨有个出名的修道士叫萨佛纳罗拉。”

      “我知道,多明我会的那个,鹰钩鼻的,脸长的像马——前不久我去弗洛伦萨的时候还听过他布道,那可真是……”我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笑道,“萨佛纳罗拉恐怕是我见过最擅长煽动民众的演说家了。”

      “就是他,”西泽尔道,“法王查尔斯两次途径弗洛伦萨,给了他大好的机会出来活动,萨佛纳罗拉不到半年就发展了近万的追随者,现在更是声势浩大,你猜他的矛头指向谁?”

      “你父亲,美蒂奇家,恐怕还有你?”

      “哈哈,没错,肯定有我。”西泽尔欢声道,似乎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不过这是个好机会。”

      “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是好主意。”西泽尔更正道,“洛伦佐·德·美蒂奇现在正为弗洛伦萨的一片混乱大伤脑筋,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萨佛纳罗拉煽动市民起义,想必他正是一筹莫展了才会让乔万尼给我写信——这不正是个狮子大开口的绝妙时机吗?不管我们提出要多少钱,美蒂奇家的银行都不会拒绝的,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更何况,除掉萨佛纳罗拉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快事。”

      我摇头:“乔万尼要恨死你了。”

      西泽尔说:“那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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