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单航》习飞

2、第 2 章

　　[于是，从此再没有同志看见过他……]
　　随着旁白低沉的男声逐渐模糊，银幕上那个摇摆的马车也逐渐成为黑白的影子，慢慢远去……
　　灯光大亮。
　　“好了，同学们请按照班级的次序，慢慢从两边出场，请不要拥挤……”
　　茗襄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年纪不小的学生大礼堂，因为接受一学期一度的爱国主义教育，此刻被迫禁受了整个学校的师生的蹂躏。尽管出入通道的速度和人流简直可以用显微镜来计算，然而木质地板的嘎吱作响，还是让不少聪明的学生决定待在原位，等待人潮散去之后再作打算。
　　反正下午是每个寝室对于这一部电影的“思想讨论”，按照惯例，推出一个报告做得好的，写他洋洋洒洒个3、4千忆苦思甜的文字，一个礼拜之后交上去就一切完事。
　　而现在，正是九、十点钟太阳遥遥照射的时节，何必因为那一时半会的拥挤而烦恼呢？
　　正所谓，春眠不觉晓。
　　也莫怪和茗襄一道的几个孩子都躺在椅背上呼呼大睡了——反正每一次的报告都是茗襄这个冤大头来完成。依照刘景说的，顾茗襄天生就是为政治演说家奔走的料，瞧瞧他那每次都超标完成的万言书……
　　“呐，顾茗襄，这次的文章你打算取个什么名字？”打了个哈欠，被周围的吵吵声弄得睡不着觉，刘景半撑开眼皮问着。
　　“反正你也没看，问这么多干什么？”随手将几个还记得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之后，茗襄开始整理起东西。
　　“问问么，反正你的脑袋很奇怪啦！”刘景哈哈一笑，上次看了什么[肖申客的救赎]的电影，别班写上去都是自由啊和平啊美好啊幻想啊，只有这个奇怪的顾茗襄居然交上去一个什么“从习惯屈从看条件反射在人类社会中所起的重大作用”，洋洋洒洒了快两万字骨子里都是反社会的言论，居然还得了个全系第一高分，把修文学电影那档子课的所有同学的下巴都给嗑破了。还有一次，老师的论文命题是[论大学生活中的不能承受之轻]，顾茗襄的见解就是“作为一个当代大学生，在进行文学专业的毕业论文写作时居然还不能自由选择命题，如此被轻描淡写的人权无视化实在让我不能承受”之类的——结果监考的老师看见了当场无语，于是该生成为此科目全班唯一一个自由选择论文命题当场作答的传奇学生……诸如此类的事情应有尽有，偏偏每次还都被他好运的高空掠过。可以说，同寝了快3年，看顾茗襄怎么和那群高调教师叫板已经成为了刘景“生命中不能遗弃之乐趣”了。
　　“说吧，好歹我也是瞄过一两眼的……反正你肯定是以那个周先生为主角写的吧！”刘景猜测着。
　　“你又知道了？”顾茗襄斜睨他一眼。
　　“你不就是天生反骨么？看电影不喜欢那种被塑造成完美英雄的角色，看故事不喜欢那种百战百胜的将军……”而且还带有一点女生的唯美浪漫主义，当然这句话，刘景只敢放在肚子里面说，“这整部科教片里面唯一够得上神奇色彩的就只有那个周……周……”
　　“周先生，字谨知，名恕达。”
　　“对，周恕达……这名字好奇怪……”
　　“应该是周谨知……算了。”茗襄起身，“人散的差不多了，你让一下。”
　　“噢……不过顾茗襄，你觉得奇不奇怪？在那种时候，也有为了美人江山都不要的人么？”
　　“刘景……你应该回去重修中学……不，小学课本！”茗襄有点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周先生只是革命初期的积极响应者和参与者，而且这是现代史、现代史！！你以为那是君主立宪制社会么？我还温莎公爵呢……”放弃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同学，顾茗襄决定还是早点回寝室把报告写掉拉倒了——他并不是喜欢十年磨一剑的莘莘学子，灵感对于他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
　　“不是啦……我是说……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话，好歹现在也能捞个什么国家元首的当当……”
　　“那也必须是革命胜利之后没有被党内异端分子清除掉……”
　　“哎哟，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刘景有些烦恼的挠着头，“反正我就想象不出……就因为一个女人的死讯就这样浪迹天涯？这男的也太浪漫了吧……”
　　“……你不懂的。”顾茗襄停下脚步，有些出神的望向远方白云飘逸的天际，可能在那个时候，甚至现在都没有多少人会懂得——因为那不是一位会为自己辩解的男子——那一位从来不会抛弃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他会安心四处漂泊，也一定是因为知道起事必定会成功，而革命的胜利此刻已经不需要他一人独撑的局面已经形成了吧……
　　“但是……好奇怪……那种混乱的时局……啧，反正我觉得有点可惜啦！你不觉得么？”
　　“……是有点。”这一次，顾茗襄倒是痛快地承认了。
　　“呃？”
　　因为那个人……不是放下一切痛快地走……而是背负着痛失所爱的情感走的吧……
　　……如果可以……至少希望他能够……
　　……如果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