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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尾声 神隐少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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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该是这样的。这句话,赈早见佑也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佑,意为守护,是父亲替他取的名字。很久很久以前,父亲就告诉过他,找回名字的唯一方法,便是爱与守护。
爱与守护,是人类信仰的共同命题,也是最古老的魔法。当时的赈早见佑并没有懂,但也牢牢把这句话刻在了心底。
他们在发达的大都会生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喧嚣,再也听不见潺潺河流的温柔呢喃。河神的孩子,与所有普通的孩子无异,生活被繁忙的课业挤满。
有一天,赈早见佑拿起了画笔,发现自己可以坐在巨大的画布前足足八个小时,只为了用工笔细致地雕琢一朵野地里的百合花,每一笔每一划,内心都有奇异的安静与悸动。
——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没有多少人会用花一个月时间画一幅油画了吧?”决定成为画家之后,他心酸地对父亲说。
父亲这样回答他:“在这个繁忙的都会,人们都太追求速度,因此,安静而有耐性地完成一件作品,才显得弥足珍贵。”
父亲,从来都是这样睿智而淡泊的。
和父亲去神社的时候,他身穿雪白狩衣,只这么静静站在净手台前,那种宁静悠长和缓的气质便扑面而来,光洁清美如云中君,让佑从小便深深地敬佩。
有时候佑觉得,他对父亲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越亲情,成为一种信仰。父亲,不是凡人,百年前,他曾守护过一条名叫“琥珀川”的河流。
河流,是文明的源头。每个地方流传下来的文学、美术、音乐,都有河流的踪影。千年以来,河流都是非常重要的,饮水、灌溉,也承担着货物的运输。河流几乎是国家的命脉。
但是,江户钟塔被昭和天皇下令击沉后,日本迈入工业革命,随着机械的发明,人们不再依赖河流了。
人们用淤泥填埋河流、用垃圾的废物堵塞,驻起冰冷的高高的堤岸。喂养文明、见证历史的河流因此被封死、遗弃。人们不再敬畏自然,守护河流的神祗被驱逐,无家可归。
别说父亲了,连佑自己,也觉得人类无可救药。可是,面对这样的人类,父亲淡淡地说,他相信自然信仰会回归。
佑成立了时之河画室。在这个快速高科技的喧嚣时代,他愿意在一个安静不为人知的角落,用纯手工的方式,一笔一笔地勾画他对父亲的爱与思念。
父亲离开后,佑把作画当成对神道的反思,一种对自然信仰的缅怀。这是他生命的全部价值所在。
“后来,我就遇见了你,光。”赈早见君凝视我,眼里一片汨汨流动的温暖光泽,“采访我的记者之中,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把我的内心故事挖掘得这样深入。”
那天夜晚,我穿着那件妖怪雕像的毛衣,独自经过一幢撞高楼大厦,走过一面面巨大的玻璃幕墙,然后,来到一座废弃的神社。
雪花纷飞,我拾起一朵落在雪地里的红梅。红梅在手中留下宜人芳香,我拂去花瓣上的细碎冰晶,将它放到神殿前的琉璃台上。
“我们有在忏悔了。”我轻声说,双手合十拍了三下。
经过几个礼拜的废寝忘食后,我把稿件和照片都交给了经理。
在交出去的那一刹那,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里有些什么,随着那沓厚厚的纸页一同流出去了。
我觉得,那些倾注了我这辈子所能达到的心血的采访稿里,也有我的一部分。